城东也下雪了,窗外一片片鹅毛一样的雪从高空坠落。
叶幸茴很少见城东下雪,七岁以前的基本记不住了,回来的这一两年里,很少下。
但感觉这是最后一次见城东的雪了,她一辈子都不想再来这个地方了。
李絮被噎住住无话可说后,缓了缓依旧满脸怒火地指着她和哥哥,说:“你们俩就是强盗。叶幸周我告诉你,这是我家,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这房子以后也是新亦的,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现在你最好去把锁换好,不然我饶不了你,我要告你。”
叶幸周把烟蒂揉碎在烟灰缸里,起身牵过叶幸茴,另一只手拎着行李箱走,看都没看她。
路过他父亲身边时,他稍稍停顿,说,“有个事要跟你说一下,”他扫了眼在楼梯口看着他不敢走近的小孩子,扯扯凉薄的唇,“自己的孩子自己要管教好,我的妹妹是不可能让人欺负的,你应该也听说了。所以下次她回来,小孩子最好老实点,要是等到我出手管教,他可能会后悔生做人。”
“叶幸周!”李絮厉声喊,“你是想干什么?你又威胁我是不是?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叶幸茴抱着哥哥的手臂,冷眼看着那个好像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赶出家门的女人。
她眯了眯一双平素很亮很迷人的桃花眼,眼底也满是寒光,“你才天打雷劈。”
李絮怒看她。
但还没来得及骂,叶幸周直接跟他那位皱起眉就要把他们两个一起训话的父亲又说,“第二,换了新锁,密码发我手机,要不就下次回来我把门直接卸了,你们再装新的,再告诉我。如果不想我回来了,就把这房子属于我的那二分之一的房款,打到我账上。”
叶明均回头去要骂人,他已经淡然地牵着叶幸茴出去了,踢开半阖着的门,到门口和着两个舍友走了。
屋内的女人气得胸膛此起彼伏,对叶明均道:“这就是你儿子,你好儿子和女儿,全部都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迟早被车撞死,他不会有好下场的。”
进入电梯,叶幸茴站在安静的空间里,终于仰头看哥哥,有些茫然,眼眶微红,“我们以后没地方住怎么办?”
叶幸周闻言,笑了声,把行李箱丢给边上的舍友扶着,伸手把人抱入怀里,拍一拍脑袋,“傻瓜,怕什么,哥哥在。”
朗庭和展随站在前面,都往后扫了扫,随后对视一眼,轻呼口气,也没说话。
那边屋子里,咒骂声不断飘荡着。叶明均皱着眉坐下,看妻子:“胡说八道什么,不是你生的你就这样?”
“呵,我怎么样?不是他口口声声要威胁弄死我儿子吗?”她冷眸扫过来,“怎么这个不是你生的啊?”
叶明均烦躁地摸了根烟出来,“你为什么换密码没告诉他?”
李絮冷笑,“我没告诉你叶幸周打电话过来威胁我吗,就因为他那个宝贝妹妹把新亦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揍得满地哭,然后我推了她一下,这样他就打电话来威胁我。我让你打电话教育他你怎么不教育?你不教育我自己来啊,我眼不见为净还不行吗?我故意换的密码我还告诉他?我是疯了吗?”
叶明均叹气,“新亦不吵幸茴,她也不会去收拾他,你一个大人,不看好孩子你跟她动什么手?”
“她动我儿子我就动她,有什么不对?嫌吵她就不要回来啊,我求着她回来吗?”她冷笑,“我还嫌她吵呢,一回来就鸡犬不宁,她怎么不滚去她妈那住?要跑来这吵我?!”
“她要读书,她舅舅在这学校。”叶明均起身,准备走了,“换锁,回头密码告诉幸周。”
“我不会告诉他,你的好儿子这么目中无人,一点没把我当长辈,还几次三番敢威胁我,我为什么要纵着他,还小吗?他有本事别回来啊。”她再次冷笑,然后就拉着在一边沙发玩的儿子上楼去了。
叶明均扫她一下,最后也什么都没说,直接又上班去了。
不过进入电梯后,他想了想,还是找了个电话,打到叶幸周舅舅的手机上。
把事情说了后,他对着他舅舅周文启道:“你劝劝他,一回来就弄得乌烟瘴气,那个脾气我说不了他。”
叶幸周舅舅敛眉:“那这也不能怪他吧,你老婆还故意换锁不让他们兄妹进,什么意思啊?要赶出家门啊?”
“没那意思,幸周打电话对她出言不逊把她气到了而已。他好好说话会有这事吗?”
“那你跟你老婆说啊,她欺负我外甥女干什么来着?这怪不到幸周头上,他妹妹他不护着靠谁护?你这亲爹啊。”
“我这不是忙着,不太清家里的事,而且再怎么说那是他长辈,他动不动威胁长辈,有没有一点样子的。才几岁就长这脾气,以后还了得。”
“你估摸连他几岁都忘了,还谈以后,”周文启哼笑,“父子缘分没那么深长,别操心太多。”
“不是,你这小舅舅当的……”
回城北的路上,雪一直没停,叶幸茴一路沉默寡言地窝在后座,听前座的哥哥和朗庭还心情不错地闲聊。
展随回家去了,没一起上车回城北,车中就他们三人。
中间叶幸周电话响,看到是他舅舅,他心里了然地接起电话。
舅舅在电话道:“今天回城东了?”
“嗯。”
他叹口气,“下次放假就到舅舅这来行了,别去跟他们吵,浪费时间。”
叶幸周一笑,“没事,就去拿几件衣服就走了,没想多待。”
“嗯。舅舅这有客房的,空得很,放假带小幸茴上这来。”
“行。”
挂了电话,叶幸周看到后视镜里他家小幸茴儿目光灼灼地在看他。
他笑了笑,在下个红灯口就换到后座去,“想什么呢,不用多想。”
叶幸茴抬眸,和哥哥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伸手抱住哥哥埋下脸去,“我还不如当初在览市读高中就好了。”
叶幸周抱着人轻拍着背,浅笑,“在这就当陪哥哥了啊。没事,这不能住哥哥能给你找地方住的,不担心。”
“可我们也不能一直去舅舅家住啊,他有他的家人呀……”
“不去他那儿,不回家我们还大老远跑城东去干吗,太远了,只是让他放心而已,不然他转头就打电话到览市了。我们就待在城北。”
“嗯嗯。”
“马上寒假了,现在周末我们在这里,寒假哥哥带你回览市去,去看外公外婆和妈妈,开学再回来,他们不会不愿意你住,他们很欢迎我们的。”
“嗯嗯。”
“没什么事的,有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嗯?”
“好。”
回到城北已经中午,三人一起在一中附近吃了午饭。
叶幸周中间想到一件事,又跟叶幸茴说:“对了,月底哥哥要出国。”
“啊。”叶幸茴抬眸,看看他,又看看朗庭。
朗庭看叶幸周:“不是几天就回吗?没事,也还没寒假。”
叶幸周浅笑,说:“这小东西生日呢。”
朗庭恍然,看叶幸茴,笑了,“小幸茴儿生日这么晚啊,二十几吗?”
“唔,嗯,二十四。”叶幸茴浅笑,然后看哥哥,“你要出国啊?刚好那几天吗?朗庭哥哥也去吗?”
“嗯,一起。应该是二十五号回来。”
叶幸茴点点头,“哦那没事啊,你去忙你们的嘛,不用担心我。”
叶幸周想了想:“今年自己玩,等哥哥回来再给你补过生日。”
叶幸茴笑,“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惦记个生日哦。”
叶幸茴真觉得问题不大,吃完饭,叶幸周和朗庭给送她到宿舍楼下,她就一个人回宿舍睡个冬日舒服的午觉。
人上去后,叶幸周和朗庭闲散地往校园外走。
朗庭摸出烟来,递一支过去,随后边摸打火机边说:“关系搞这么僵,以后怎么回去?”
“你觉得我想回去?”他一笑,挑眉。
朗庭点上火,丢过去打火机,“你寒假工作在北市啊,览市那边只能小幸茴儿去住,你也没办法去。”
“我不能住学校啊。”他莞尔。
朗庭轻叹,“你这看上去一点不担心啊。一直住学校感觉也不方便,到时候上我家去吧。”
叶幸周抽了口烟笑道:“没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明年年中我们出国,幸茴儿就剩高三半学期课程了,住在学校没什么事,到明年过年就完事直接走人了,担心什么。”
“行啊。”他浅笑,“那你得少打游戏,多赚钱了,给以后铺铺路。”
叶幸周乐了下,“我什么时候沉迷游戏了。”
朗庭轻哼,“行。”
叶幸周敲了敲烟灰,缓了缓,又道,“不过,那小东西还不知道考不考得上。”
朗庭又笑了,“操心什么,还怕她和那个……那个原淮在一起啊?”
“也不是不可能,那小子明显没死心,而且同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断个彻底不太容易。”
“他死不死心不要紧,关键在小幸茴儿,她知道分寸的。”
叶幸周叹气,“就怕一时搞昏头了,到底没长大,头脑简单。”
朗庭失笑,“不会,上次月考不是还第二吗?我还找机会和教授闲聊过,他说他家公子还考第一,那小子是真厉害啊。”
叶幸周扯扯唇,“我一点不怕这两搞一起影响学习,那还真不会,老子就怕他玩脱了呀,你看我家那小天真,到时候可不得哭死了,那我到时候是揍她呢,还是哄她呢,我这没法办事啊。”
朗庭笑得不行,“你啊。”
“而且那小子……”叶幸周敲敲烟灰,感叹道,“反正那俩真不能在一起,和教授做亲家,做不来。”
朗庭乐得不行,“你换个想法啊,和姓原的做一家子,你知根知底啊,比她长大后随便找个男人结婚强多了。”
叶幸周哼笑,“那还早,十年后再操心不迟,但我现在一想到那小子的父亲是我们教授,我整天跟他聊来聊去,大事小事,开心的不开心的,人生理想全给他说了,他给我铺了半边的路了,跟他儿子似的,然后……算了,反正我就觉得没法接受。”
朗庭终于大笑出声,“行吧,其实要我也不太能接受,教授确实对你比你亲爹好一万倍。”
两人出了校门,驱车回学校去。
下午的雪断断续续,下到晚上,空气都好像要结冰。
叶幸周在宿舍忙了半天的事情,到四五点,手机响起教授的电话。
他拿过来,接通后,挂了就往后看,祁运北约会约了一天还没回,展公子回家也还没回来,只剩在打游戏的朗庭了。
他跟朗庭道:“你去教授那儿,给我拿个东西。”
“什么东西,大雪天的,明天吧。”
“他说他接下来几天都不来学校,赶紧。”
“弄什么,还不来学校,辞职了啊。”朗庭恋恋不舍地从电脑前起身,拿起大衣裹上,叹气出门,临了了又回来拿了把伞。
叶幸周可嫌弃了,“一大男人下两片雪还撑伞。”
“你闭嘴吧。”朗庭直接撑着走了,“你知道雪多大,感冒还得吃药,省钱知道吗?”
叶幸周笑笑,忽然不置可否,继续忙他的。
朗庭一路受着寒风到了教授办公室,抖了抖身上的雪,叹气,“教授……拿什么,”他坐下,“够冷。”
原庸坐在电脑前,瞥他,挑眉,“怎么你来了?幸周呢?”
“他忙呢。”
“在工作?”
“嗯。”
“什么时候这么认真了。”
“呵……”朗庭自己去拿了个一次性纸杯,接了杯热水,“估摸是火烧眉毛了,认真赚钱了。”
原庸再次淡淡瞥他,“火烧眉毛?他怎么了?”
朗庭笑笑,“也没什么。您要给他什么?我给他拿就行了。”
“去把他喊来。”
“不是吧……”朗庭被水烫到,“我这样空手回去,他绝对把我大卸八块。”
“去喊,”原教授推了推眼镜,平静道,“不回去我把你卸了。”
“……”
做人怎么这么难,朗庭捏着一次性纸杯,拿起伞,默默走了。
叶幸周半个钟后到,毕竟从教授办公室到宿舍楼,一刻钟是最快的速度。
推门进去后,叶幸周喊了人,问:“您找我?”
原庸看他一眼,扬扬下巴指了指沙发,随后关了电脑起身过来,“朗庭说你在忙。”
“嗯。”
“以往周末不都出去玩的,今天你家小朋友没来找你?”
“这不大雪吗?”他笑一笑,“中午一起吃饭了,没什么玩的,吃完送回学校了。”
“然后你就工作了?”他倒了杯水给他,在对面坐下。
“差不多吧,也没什么事,不工作也是打游戏。”
“那你刚刚不自己过来?”
“这不没什么事,”叶幸周卧入沙发,看教授,“怎么了?您忽然找我什么事?”
原庸眼镜后的眼眸泛着淡淡的光,人叠着腿坐在黑色沙发中,矜贵斯文,“没什么事。”
叶幸周茫然地举杯喝了口水,没什么事被他喊来.....这么冷。
缓了缓,对面的人又蓦然开了口,“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叶幸周喝水的动作停滞住。
原庸抬了抬眉头,看去,“嗯?缺钱也可以找我。”
叶幸周默了下,一笑,“朗庭跟您说什么了?”他继续喝水,“不缺,也没什么事,有事我自己也能解决的,您放心。”
“你也才二十一岁,你有多大能力自己不知道?”原庸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平静道,“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有比较难处理的事可以直接找能解决的人,比如我。我会给你解决。”
叶幸周拿下水,笑笑垂眸盯着手里的水杯,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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