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幸运,也是我的不幸,我去的是xx军,中国赫赫有名的主力部队之一。xx军解放战争隶属四野,从东北大到海南,功名赫赫,是林彪元帅的王牌。朝鲜战争,xx军是所有参战部队唯一成建制歼灭美军一个团的部队,为世界瞩目。60年代,中苏关系恶化,xx军驻扎在北方,是守卫苏联进攻北京主要路径的主力部队。
提到七十年代的中国,人们多半会想起文化*大革命,多半想起内部的分裂,却甚少知道当时中国面临的生存危机。苏联一直远东地区保持着强大的武力,震慑着中国。看看中国地图,从黑龙江到新疆到内蒙古的边境对面,都有苏联军队。中国是生活在苏联的刺刀阴影下,中国的将军们十分清楚对方的实力,也知道自己的差距。苏联在亚洲有最强大的陆军,成千上万辆坦克,数千架飞机,全机械化的步兵,在纳粹德国演练的十分娴熟的大纵深突破战术,而中苏边境的千里平川正是苏联计划的绝佳实施地方。还没有提到苏联最强大的太平洋舰队,苏联在越南金兰湾基地的数百艘舰艇,苏联时刻瞄准中国的上千枚核武器。面对这一切,中国是有可怜的数十枚核武器,可那是同归于尽的杀手锏,不到最后一刻不能动用,能够指望的就是中国的军队。
战争如果爆发,将是中国军人的生命去应付苏联的钢铁机器,没有人知道,中国军人能不能作出足够的牺牲,抵消苏联人压倒性的武器优势。正因为此,中国几个主力集团军,尤其是承担阻击苏联进攻的主力部队,始终保持着良好的战备状态。地方上的动荡,完全没有影响到部队的训练。这些部队都有一批干部老兵默默地坚守着职责,时刻准备着为国家、民族的献身,他们不应该被后世遗忘。
我进了新兵连,立刻感受到不同的气氛。我的班长是个奇怪的人物,我们只是知道他姓张,但他绝对是天下姓张的里面最难忘的一个,相信受过他训练的新兵任何时候想起他都会打个激灵。
张班长其貌不扬,身材一般,不穿军装的话,和街上的农民差不多。可那身军装给他别样的气息,加上他脸上的一道伤疤,是整个连队最让人害怕的班长。我们曾经分析了很长时间那个伤疤,在脸颊上,两寸长,皮肉卷起,周边皮肤烧得焦黑。没有人能想出来什么造成的伤口,也没有人敢去问张班长,他发怒时候,伤疤变得通红,卷肉好像要挣破开来。
我们第一次看到张班长,他是来接我们去营房。我们排成一列,他也不说话,阴沉的走近每个人上下的打量。他逼近你的时候,你可以感觉到危险的靠近,这个人能对你的生命产生威胁,默默地忍受这种动物的直觉绝对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加上他呼吸的臭味,我们每个人几乎是屏住呼吸等他过去。
张班长一个个视察完我们,只说了一句话,“你们不学好来当兵,我会让你们好受的!”
我们忍不住面面相觑,有些不确信听清楚他说的话。作为一个新兵教官,他的这番欢迎词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当然更没有人理解他为什么像人贩子一样的看我们。我自认为比其他人了解他,他是在衡量我们,要从我们的反应上看我们是什么样的男人。我已经感觉到要想通过新兵训练三个月,我需要小心他,十分的小心他。
我们很快就发现张班长不是一个普通的班长,他年龄要比其他班长大上十岁,其他班长见到他都很恭敬,他更像是班长中的班长。连里的军官看到他同样客气,从来没有人吆喝他。他在连里地位很超然,可以训斥每一个班的新兵,也注意所有人训练中的缺陷,所有新兵看到他都害怕。
体罚一直是新兵训练的正常现象,几乎每个新兵都要挨打,任何事情做错,任何动作没有达到要求,甚至你态度不好,新兵班长给你几下耳光、一顿拳脚都是天经地义的。张班长打人时候不多,更多是阴森森的看你,比揍你还难受,你会忍不住琢磨他什么时候要杀了你。下一次你绝对不会去犯同一个错误,因为你不想他再找你。
我的预感很灵验,张班长很快就盯上了我。食堂吃完饭,我要倒掉饭碗里的剩饭剩菜时候,他拦住了我。
“站住,为什么不吃完?”他看着还剩下半碗的饭菜问道。
“报告班长,我吃饱了,实在吃不下去。”我已经知道要坏事,也说的算是属实。对于城市兵来说,新兵的伙食有点像是猪食,味道难闻不说,还不干净,猪肉皮上还有黑毛。
“你叫什么名字?”张班长的眼睛更多关注着我碗里的剩饭。
“报告班长,木天。”
“你知道为了这份饭菜食堂炊事员花费了多少心思?”他抬头看我,伤疤开始跳动。
我做好了挨打的准备,目光直视,尽量不去看他的脸,“报告班长,我错了,我会下次全部吃掉。”他说的对,炊事员一定是花了一番苦心才作出如此色香味差到极点的饭菜。
“不用了,你不饿就不要勉强,从今天起,一个星期你不要吃午饭。也许能帮你解决不饿得问题。”他的惩罚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却恶毒。
不得不说,张班长的手段很有效,我连着一个星期几乎都是饿着肚皮,早餐的咸菜、粥和馒头根本不能提供一天训练所需要的热量。中午吃饭,我饿着肚皮站在食堂门口,听着里面的碗盆撞击桌面、新兵嘴巴吧唧吧唧的吃饭声,闻着空气中那股怪怪的饭菜味道,想象着回到家里母亲精心烧制的羊肉丸子,我几乎是要发疯,我恨不得要冲进去抢口饭吃。到了晚上,我碗里的饭菜不剩一点,连汤水都让我喝掉。
一个星期过后,张班长没有再提剩饭事件,可我知道他还在背后观察。虽然我对他的惩戒方式很不以为然,胃口却开始适应食堂的伙食,开始感觉不到那股饭菜的怪味。后来我才知道,我收到的惩罚不算冤枉。新兵连wWw.的伙食确实让部队很费了一番心思,国家困难,部队伙食标准有限,不得不想办法解决,没有足够的植物油,炊事员用肥肉炸出动物油来做菜,这就是菜里的怪味。伙食虽然难吃,却要比其他二线部队好得多,起码提供了足够的热量和一定的蛋白质。在那个物质极度贫乏的年月,也算是不小的成就。
新兵训练开始是注重体能,尤其是上肢力量的训练,上百次的俯卧撑、引体向上、单杠、双杠,一天下来,很多新兵胳膊肿痛,疼得直哭。熬过头两个星期,新兵身体慢慢适应,训练就不是特别的吃力,意志力强基本上就都能熬的过去。
我倒是没有感到不适,肚子饱了以后,训练更加容易,十年的搏击训练让我的身体条件明显高出一筹。连队每回越野跑等各项体能测试,我都能名列前茅,也颇为轻松。不过,新兵连里同样卧虎藏龙,各项测试要想拿到头名并不容易,竞争下来我也有第二的时候。我的优势是综合素质,好比十项全能,总分算起来我要远远超过第二名。
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新兵连的训练,我们连一百多号人大约有十个被淘汰。其中有两三个是身体无法承受训练强度,他们多半是城市兵,从小没有受过足够的磨练,身体也娇生惯养,训练量加大后就开始出现伤病,不得不被退回地方。其他的人被淘汰原因要复杂些,一半的人是意志薄弱,身体没有问题,他们的确是不适合军队的职业,早出去对大家都好。另一半人有智力的原因,也有态度的原因。军人需要对局势有瞬间的判断,大脑要能作出理智的分析,战场上他的选择往往决定自己和战友的生命,智力条件欠佳的人离开是正确的wWw.选择。态度不好的人更应该离开军队,面对极度的压力他们往往成为集体最弱的环节,带给自己人的危险要超过敌人。我很庆幸部队新兵连的选拔很严格,后来战场上我们侦察连的优异表现一定程度上验证这种选择哲学。我看到过兄弟部队的新兵,因为没有足够的选拔标准,有些人无法应付战场的压力,神经崩溃甚至自杀。这种悲剧本可以避免,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当兵。
虽然我很适合当兵,可张班长并不如此认为。尽管他没有明确的表露,我却感受到他的窥测,他在找我的漏洞。让他失望的是,进入武器训练后,我的表现更加优秀,我对于枪支有种天然的悟性,手感极为出色,几乎可以感觉到子弹飞行的轨迹。连里打靶比赛,有我参加,他们就是在争夺第二名。我不仅仅是射击精准,还速度奇快,王班长也不得不承认我有射击天赋,不是他们教出来的。
说这些,不是吹嘘我如何轻易过关。很多人忽略的是,我在训练中花费的时间和认真程度。在靶场上,我全神贯注的射击每一发子弹,不断的调整自己的姿势和状态,不断的尝试如何提高自己的成绩。五十发子弹射击下来,我全身好象水洗一样,精神上也感到极度疲劳。天赋的开发永远需要反复的磨练,这点适用于平民生活中,也适用军人的职业。
拚刺刀是红军时代的重要手段,那时候子弹缺乏,人命则要充裕很多。朝鲜战争过后,部队拼刺刀的科目变得不是重点,但我们还是花了些时间来训练。我们学会了基本的几个防守和刺杀动作后,王班长要求我们进行分组对抗训练,通过演练来掌握动作要领。
和我对抗的是李彪,山东大汉。他的家乡尚武风气很浓,他从小习武,身手也还过的去,我们较量过几次拳脚,我要费点手脚才能打败他。
我们很快掌握了传授的基本动作,开始即兴的发挥。李彪来进攻,我来防守,如同搏击一样,我尝试捏揉各种动作进入刺杀对抗。我们你来我往很多会合,颇为精彩,也很惹人注目。张班长看到,喝骂我们停下,问我们在干什么?表演舞蹈?
我们没有争辩,从新中规中居的训练。张班长看了一会儿,还是不满意,他觉得我太轻松。李彪因为身材原因,身形不是特别的灵活,他的刺刀进攻无法给我很大的威胁。
张班长挑了连队一个身形最灵活的小个子,他比我矮一头,速度却极快,手上动作也十分灵巧。我们一起拼刺刀,居然是旗鼓相当,一时间难分高下。
但是中午吃完饭后,再次比试,我发现了小个子的弱点,他的速度无法弥补他在力量上的不足,尤其是我改变策略,不和他比试动作的优美流畅,而是大开大合逼迫他和我枪支撞击。渐渐我完全占据上风,他虽然苦苦挣扎,他的进攻却无法威胁我,我开始有些戏耍的成分,试验自己发明的动作的有效性。
“停住!”一旁观战的张班长沉着脸吼道,他不满我的态度,要自己和我比试刺刀。
我有些惊讶,但看不出他厉害到什么程度。虽然他虎着脸,我没有什么畏惧,我早已学会两人对抗首先不能气势落败。
“好,来吧!”张班长示意我来进攻,我们换了武器,用的是没有开刃的刺刀。
我一个标准的正步刺杀,他没有躲闪,无视我刺向他胸膛的刺刀,提步刺杀我的肋部。我吓了一跳,如果用的是真的刺刀,我们一定是两败俱伤。我动作回收,脚步挪动,架开他攻来的刺刀。我并不想肋骨被捅一下子,没有开刃的刺刀头部同样伤人。
张班长得理不饶人,接连几个进攻的动作,我左躲右闪,十分狼狈。
他突然收手怒骂道,“你还让不让了?你他妈的混蛋,这要是战场的话,你怎么办?你以为自己能戏耍对手?我告诉你,你是找死!”
我被他当众怒骂,有些挂不住面子,脸色通红。
张班长嘲讽的说道,“有人生气了,好,让我们看看你生气的表现。”
我不再顾忌,主动的进攻,他脚步颇为灵活,前臂很有力量,同样有攻有守。我们来回十几次后,我大致熟悉了他的套路,开始占据上风,他被我供给的连连后退。
看看情形不对,张班长重新采用两败俱伤的打法,我没有和他拼,而是消耗他的体力,继续用力量加速度和他周旋。他伤不到我,我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等他疲倦后漏出空当,我会让他尝尝被刺杀的滋味。
张班长看我防御的姿态,晓得我的策略,眯着眼睛恶狠狠的打量着我。突然间他猛冲上来,我轻易的让开他的刺刀,他动作过大,无法防守,胸部重要部位敞开。我没有犹豫,一刺刀扎到他的胸口。虽然我最后时刻收了点力,他还是哎呀一声仰面倒下。
我急忙上前弯腰查看,躺在地上的他没有任何痛苦的神情,而是专注的看我拉近距离,高举的枪托突然向我头顶砸来。我躲避不及,他的枪托重重砸在我的肩膀。我半边身子有如雷击,顿时麻木,当场坐下来。
张班长站起来,他胸口一定很疼痛,他虽然装作若无其事,我还是看到他皱眉的瞬间。这让我感觉好些,我有些后悔没有再加重力量,让他更难受些。
观看的新兵们都有些傻眼,他们不解的看着张班长,眼神里颇为不懈,都以为他是和我比试不敌而恼羞成怒。有人上来要搀扶我下去。
“住手,不要管他!”张班长走上来,他脸上的伤疤不停的跳动着,让他看起来很狰狞。“你们以为我是输不起,对不对?”他阴沉的目光扫过围观的新兵们。
“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学木天,都要死在战场上!我是训练你们成为军人,战场上能够活下来的军人。木天自认为了不起,可以戏耍对手,这种人上战场第一个死!因为什么?因为他太自大。战场每一个敌人,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可能要了你的命!你全力以赴,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还想和别人玩,还想什么风度,你们是狗屎进了脑袋。”他的声音震耳欲聋。
张班长看着鸦雀无声的新兵们,等他们完全理解他说的话,又说道,“你们是军人,国家养你们,训练你们,就是为了战争爆发,你们能够战胜敌人。你们要是一点作用没有发挥就让敌人干掉,你们罪该万死,我是罪该万死!因为你们将让你们的母亲姐妹们面对敌人,你们知道日本人在南京对中国女人作过些什么?你们知道八国联军在北京对中国女人作过什么?你们想让这些事情继续发生?”
“你们不要以为我是在吓唬你们,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你们训练的再好也可能失败,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不管敌人是谁,不管敌人强大弱小,你们不能手软!你要是想着留有余地,你要是想学木天,你们就都他妈的等死吧!”
“听清楚没有?”
“报告班长,听清楚了!”新兵们一起高声回答,他们看我的目光也没有了同情。
“清楚了,还不起来练习?”
新兵们跳起来继续刺刀对练,没有人再关注我。我看着张班长,眼睛几乎要冒火,肩膀的疼痛暂时被忘掉。我恨透了这个丑陋的伤疤脸,我想爬起来给他几刺刀。他把我描述成什么东西?他和我都清楚,我当时不收手的话,没有开刃的刺刀也能扎伤他,他肯定要躺下来。他不感谢我,却借题发挥,实在是人品卑劣。
张班长走近我,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我,我毫不示弱的迎视着他。
“你很委屈,觉得我欠了你,是吧?”
我没有出声,愤怒的眼光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我告诉你,战场上你给别人机会,就是不给自己机会!”他不知想到什么,看我的眼神很疯狂。
我保持沉默,强忍着阵阵的疼痛。他的枪托打得我肩膀一片青紫,几乎一个星期我手臂不太灵便。
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比的痛恨张班长,射击训练时我看到的目标多半是他的脑袋,每一枪的命中都被我一点快乐。我避开他的视线,他也没有再找我的麻烦。
新兵训练结束前,张班长找到我单独谈话,我并不意外,我早有预感我们还要有点故事。
谈话是在他的营房,同屋的其他班长都识趣的避开,我没有害怕他会打我,拼完刺刀后,我们两个人都知道如果肉搏谁会是赢家。
张班长让我坐下,眼睛看着窗外的操场好半天没有出声,他在思考些什么。
我四下打量他的房间,他没有什么私人物品,日常用品和床铺都摆的整整齐齐,唯一显眼的是挂在墙上的一个钢盔,上面有颗红星,也有颗子弹的洞眼。
“你还恨我,是吧?”
我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明显的问题。
“我是来训练你们的,不是和你们交朋友的。我的责任是让你们打仗能够活着回来,你们的感受不是我需要考虑的!”
我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我感觉他在考虑如何措词,他有话要说。
张班长缓慢的说道,“木天,你是个不错的新兵,你身体好,动作也利索,射击精确,先天优势明显。你想没想过,要是打仗上了战场,你能活着下来?”他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他的话很奇怪,虽然当时传说打仗,可我们关注的更多是和苏联的冲突。
我想了想,“我不知道。你不是说,战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好,你不愿意说,我们换个角度,你认为什么样的战士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
“训练好的战士?”我不确定他的谈话方向,仇恨一时被冲淡了,更多是好奇。
“善泳者溺,战场同样是这样,你的训练有时候会让你更快的送命。”
“运气好的人活下来。”
“运气?”张班长嘴角抽搐一下,不自觉地笑道,“是,所有能活下来的人都要有些运气。你能掌握运气?”
“我告诉你,你要想在战场上活下来,你要够狠。如果你想表现自己是多么英雄,那你最好给自己一枪,省得别人还要救你。”
我瞪着眼睛看他,仇恨慢慢的聚集。
他看我没有表示,继续说道,“木天,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在新兵连里算是不错的,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还没有见识过什么,你还没有受过最严格的训练,你更是连战场都没上过,你要放谦虚点,态度放好点,没准你还能学点有用的东西。要不然,有一天,你会发现你错的多么离谱,你什么都不是!”
这是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