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没想那么多,揣起手机,一路小跑向江白奔去。
一番折腾回到江白公寓,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他浑然不像个经历过枪弹雨林洗礼的警察,慵懒随性的姿态,逆光站着,侧颜被打磨得线条流畅,配上儒雅的气质,活脱脱一个豪门贵公子。
钟情敛了敛神,潜意识回眸看一眼,刚还在她身后扫雪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维腿脚不方便,江白帮着父亲洗完澡出来,又是十一点。
江白从父亲房间出来,轻轻带上门,一抬眼就瞧见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iPad的小姑娘。
“园子里。”钟情答道,转头看向身后江维房间的方向,瞧见江白走了出来。
江白握着手机走到走廊栏杆处,对钟情招了招手:“上来,我们回家了。”
钟情轻嗯一声,挂了电话,望一眼远处斜倚栏杆而站的江白。
是个男人,很瘦,不高。穿着军大衣,戴着顶翻皮帽子,黄瘦的脸藏在黑色围巾里,瞧不清长相。
唯有一双眼睛,瞳仁儿漆黑,像是团黑色漩涡,看得钟情心尖儿一颤。
那人声音很哑,像是块冰在铁炉子上融化的滋滋沙哑声。
难听,刺耳。
钟情踩着雪前行,偶尔白色小皮靴踩到藏匿在雪层下的枯树枝,发出咯吱的声响,在安静的园子里格外引人瞩目。
晚冬时分,梅树上的花蕊都只剩下一两朵残花,摇摇欲坠。
钟情从楼上下来,因为天气的原因,她把自个儿里三层外三层的裹成了只企鹅。
钟情侧目,瞧着兀然出现的人。
男人垂着脸,手里拿着把大扫帚,把鹅卵石小路上的积雪扫到一边儿。
钟情拿出手机接通,那头响起江白清冷磁沉的嗓音:“在哪儿,情情?”
钟情看着专心扫雪的男人,总觉得在哪见过这双眼睛,让她害怕到了极致。
没等她多想,羽绒服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拉回钟情飘飞的思绪。
钟情盯着梅树出神,身边忽然出现个人,吓了她一跳。
“姑娘,让让。”
室内开了暖气,钟情脱掉了厚重的棉袄,只穿了件白色高领羊绒毛衣。头发散落肩头,钟情低着头,有两缕调皮的头发勾住她耳垂,巴掌大的小脸若隐若现。
钟情听见关门声,抬眼迎上江白视线,放下手里的iPad,问道:“叔叔睡下了?”
江白轻嗯一声,在钟情身边坐下。
身边沙发忽然凹陷下去,扑面而来的男人气息让钟情耳根微热,她有点儿不自在的别过脸,“很晚了,你还不睡吗?”
江白瞧着她眼神飘忽,唇扬了扬,背靠在沙发上:“家里就两个房间…”
“啊?”钟情反应迟钝。
下秒,她对上江白含笑的眸子,瞬间明白。
钟情伸手打他一下:“哥哥,你变了。”
江白握住她手,小姑娘手很小很软,他的大掌轻轻松松就包裹住她的小手。
他玩着她的手指,浑然不像平日里的清冷样,眼尾微挑,尾音拉长问她:“哪变了?”
不知道是不是暖气太弱的原因,钟情总觉得江白手的温度滚烫得吓人,让她面红耳赤。
她想要把手抽回来,被握得更紧。
“哥哥?”她不解的看着他。
江白另只手张开,手指勾了勾,嗓音蛊惑:“过来。”
钟情嘴角抿了抿,从沙发上跳下来,赤足踩在地板上,三步并作两步奔向江白,伸出手环住他:“哥哥,你怎么了?”
她总觉得今晚的江白怪怪的。
认识多年,钟情清楚知道江白不是个情绪外泄之人。
二人之间的相处,自年少起,主动的一方都是她。
可今晚他一改常态,让她不知所措。
江白没立马答话,掌腹温柔拂过钟情柔软黑发。
良久,他才道:“这个年…恐怕不能和你一起过了……”
刚才他接到接到电话,组织有意调他去边城支援。
钟情闻言,有点儿失落的哦了一声。
江白职业特殊,临时接到任务离开,也是常事。
可她就是有点儿失落,这是他们分开四年后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偏他不在。
江白看出钟情低落情绪,揉了揉她长发:“我会努力在元宵节赶回来。”
“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还别扭下去,就过于矫情了。
江白转移了话题问钟情:“刚在看什么,这么专心?”
钟情顺手拿起一边的iPad,输入密码解锁,点出刚才她看的东西递到江白面前:“是沈枳姐给我接的一个剧……”
Misty出道后,除了有几个打歌舞台和商演,组合四人多是以小分队的形式或单人在外进行活动。
钟情外形条件不错,沈枳便给她接了一个剧,名叫《悬溺》。
《悬溺》是个民国悬疑单元剧,钟情饰演其中一单元的女二,戏份不多,但能在剧上线播出后刷一波脸。
哪怕没演技,也不怕被骂,毕竟钟情的职业是唱跳爱豆,况且这角色的戏份并不多。
江白粗略看了一眼,钟情饰演的这个角色是个爱了男主千年的女尸,最后被男主为救女主斩于剑下。
临了时说最后一句话:“我不是来害你的…”
女尸台词只有前半句,后半句是旁白——我是来爱你的。
钟情瞧着江白盯着iPad目不转睛,想到年少时有个高年级的男生给她表白,虽然事后她拒绝了,可江白还是一连三天都没有理她。
“哥哥……”钟情小心翼翼拉了拉江白衣袖,喃喃解释:“没有亲密戏份…”
“我知道。”江白惊觉小姑娘的紧张,微倾身,薄唇贴近钟情耳侧,“你没说过喜欢我…”
言语之间尽是委屈之意。
钟情愣了一下:“……?”
然后如触电击似的逃进了房间,匆匆丢下一句:“我睡了。”
江白看着钟情房间紧闭的门,笑意稍敛,拿出手机,看一眼许途发来的消息。
-许途:【你记得和钟小情好好道别一下,每一回都是死里逃生,别又叫人姑娘误会了】
江白回了他;【说了。】
可他没告诉钟情,这次去边城,可能真是九死一生。
他太自私了,自私到哪怕他死了,也要她余生只记得他一人。
江白是凌晨走的,钟情站在窗前,看着漆黑的苍穹不见一丝月光,乌云密布,鹅毛般的大雪从天飘落。
江白那辆白色路虎闯进夜色飞雪中,逐渐消失在她视野里。
半晌之后,钟情收到江白的微信。
-哥哥:【等我回来陪你吃元宵】
就像高一那年除夕一样,江白去了他外公家过年,江维有任务,钟情是一个人过的年。
临走时,江白也给她发了条类似的短信:【明天就回来陪你过年】
钟情吸了吸被寒风吹得微僵的鼻尖儿,回了江白:【我等你回来】
他们之间,永远都是在等对方。
可他们心甘情愿。
钟情吹了半宿的冷风,第二天起床洗漱,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最后在江维叮嘱下吃了两片感冒药,又睡了个回笼觉到傍晚出房间,江维已经和李阿姨把年夜饭端上了桌。
餐桌上摆满冒着热气的年夜饭,头顶暖色调的灯光衬得气氛格外温馨。
钟情站在卧室前,有点儿恍如隔世。
这四年,每一次过年,她都是独身一人。
李阿姨摆好碗筷,看见还站在门口的钟情:“情情,快来吃饭了。”
钟情轻嗯一声,迈腿走到餐桌前坐下吃饭。
江维和李阿姨聊着天,默契的没有在钟情面前提江白,而是聊一些家里长短的事。
白墙上的液晶电视正放着央视春晚小品,着实有趣。
钟情吃着菜,瞟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一顿年夜饭吃完,钟情帮着李阿姨收拾碗筷,江维坐在客厅看春晚。
门铃声忽然响起,江维腿脚不便,在厨房帮忙的钟情被李阿姨支走开门。
钟情开了门,来人是快递员,指名点姓说这封快递是寄给钟情的。
钟情签了快递,关上门,看着手里薄薄的文件,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快递地址从来都写得是公司,或者是小区旁的驿站。
况且,她还在江白公寓。
谁会知道江白公寓地址,还给她寄快递上门?
李阿姨洗了碗出来,看着钟情瞧着手里的快递发呆,挤眉弄眼道:“是不是江白寄的?”
客厅里看春晚的江维闻言,接了话茬:“打开看看吧,是不是江白那小子寄的,一看就知道了。”
钟情点头,撕掉密封口,打开文件袋,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
她打开一看,只有印刷的一行字,倏地愣在原地。
江维原本注意力都在今晚央视春晚有趣的相声节目上,一瞧钟情看见快递袋里装的东西给愣住了,皱眉问:“小情,怎么了?”
“对啊,怎么了?”李阿姨好奇的要凑过来看。
钟情被那张纸合上,笑得苍白:“没事儿。”
然后在江维和李阿姨疑惑目光中,迅速回到房间里,借着微弱的光打开手里这张纸。
纸上印刷的黑色宋体大字,刺得钟情眼睛疼。
鹿城是北方城市,可钟情是个地道的南方姑娘,从小就长在四季长春的南城,哪怕是后来跟了江维来了鹿城,她还是习惯不了北方冬日冷得要命的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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