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岭村委办公室，陈福生到下午的时候就已经醒酒了。
想想今天中午市里那个姓杨的年轻人准备做的事，他总觉得心里有点别样的想法，只是一时半会没理出个头绪来。
待得傍晚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才一个激灵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那杨瑞虽然经营的是进口虾苗，可他并没有外资背景。说到底，他经营一个进口虾苗的虾池，跟在村里开个小卖部从本质上讲没啥区别，也根本算不上什么招商引资。
而且，划一块宅基地卖给杨瑞，那钱也到不了自己的口袋，说起来，他是力气出了，好处却得不到多少。
如果，原本那宅基地是属于自己家里人的呢？
二十万，算不上一笔大钱，而且杨瑞也不可能把这二十万都用来买地。可哪怕只有十几万，等换届选举的时候，同样得花不少钱，不如……
办法，他有，但同样他知道，这块肉如果自己独吞了，少不得得有人说闲话。
“福民，我是福生，你现在有没有事，来趟村委，我这儿有个事想和你商议商议。嗯，着急。”
陈福生是书记，陈福民就是跟他搭台子唱戏的村长。
论手里的权利，从级别上来讲书记要大一点，但毕竟只是个村庄，穷乡僻壤，不过是个半斤八两。
“福生，什么事那么着急？”
“今天下午市里有个做买卖的过来，我接待的……”
说着，陈福生就把今天下午杨瑞过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番。
陈福民听完，“唔”了一声，问了句：“妥？”
“我感觉问题不大，人家真金白银的过来买地，咱村里又不用出什么钱，最多出点人给他垒池子，工钱人家也给。就算是骗钱，咱也没啥能让人家骗的吧？”
“这倒也是，那么他是想租咱的地？”
陈福生摇摇头，说道：“不，他想买。”
“买？他又不是咱村的怎么买。”
“耕地是肯定不行，咱可以卖宅基地啊。”陈福生道。
这件事，他必须跟陈福民沟通，倒不是他不能一言而决，只是吃独食对他来说绝对没好处。
“宅基地的话，倒是可以，但你卖谁家的？现在宅基地都有数，房子卖了人住哪？重新申请宅基地太麻烦了吧？”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陈福生恨恨道，陈福民就是个怕麻烦的性子，有这样的好事儿摆在眼前，他第一想到的居然是申请宅基地麻烦？
“那你从哪变出地来？”
陈福民蹙眉道。
“那个姓杨的要投二十万，村里材料便宜，垒个池子才能花几个钱？他买地至少得花个十五六万的吧？操作操作……”说到这里，陈福生冲陈福民使了个“你懂得”眼色。
果然，陈福民也是秒懂，伸手向下虚按，转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凑到陈福民跟前小声道：“你的意思是……”
点点头，陈福生说着：“咱家孩子也快结婚了，先申块地，临着咱村，也别太远，一块肯定不行，但三四块肯定够。到时候，咱们二一添作五。”
“可这个合同……跟村里和个人的不一样啊。他看出来咋办？”
“村里就做个见证，咱这小地方，也没人真下来查。”
“唔……这样的话，倒也可以。”
“是不是吧？嘿，地的事，你来弄，我回头拟个合同，赶明给那个姓杨的打电话。”
俩人又就细节问题商议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各自回家。
人都有私心，特别是在利益面前。
原本，杨瑞是想买一块地垒虾池，现在则成了他买几块宅基地盖房子。
简单的几句话，就将原本属于共对私的土地使用权转让，变成了私对私的房产买卖。
至于杨瑞买了“房子”干嘛，村里不问，你爱干嘛干嘛，开了公司，一样要算村里的“GDP”。就算一切按照正常手续去办，效果还不是一样的嘛，他同样会用村里的人干活，同样是给村里创造就业机会，同样给村里解放剩余劳动力，同样……
这，是面子。
可这买地的钱，成了买房的钱，那这钱又落到了谁的口袋里呢？
这，才是里子。
他们不怕村民说啥，我有本事引来商人在村里开个厂，给村里人创收造福利。我自己的关系我自己处理，谁还能说出不是来？
说我自己卖宅基地？
你有本事引来人开厂，那你卖你家的啊，对不？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陈福生打自家的小算盘时，杨瑞已经接上从区政府出来的张承光，开始返回市区了。
“小杨啊，这次，可真的谢谢你了。”
从区政府出来，张承光这才算真的松了口气，原本悬着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如果不是杨瑞把这份文件送回来，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一种什么下场。
“张哥客气了，看样子您也是在市府上班吧。”
“是啊，在秘书处干个跑腿打杂的活儿。”张承光哈哈一笑，说着。
“哎呦，那可是机要部门啊。”杨瑞不着痕迹地捧了一把。
张承光摇摇头：“机要啥啊。”
见他无意接茬，杨瑞狐疑道：“那既然你在市府上班，怎么来黄岛送文件还要自己打车？办公没有车么？”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出入公车的年代早特么过去了，全青岛市，现在只有市委书记级的有转车……”一边说，张承光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琴岛通卡，对杨瑞道：“我们出门只有这个。”
“呃……”
杨瑞张了张嘴，还没说啥，张承光就接着道：“苦逼不？”
“是有那么点。”
“其实要我说，上头要求廉政没问题，可你这车改的这么彻底，有必要么？你瞅瞅，这效率得多低？”
张承光摊摊手，有些无奈道。
杨瑞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专车直达跟坐公交从时间上来讲，效率确实要低，可在廉政层面，谁敢说它不好？
这话不能接，杨瑞嘻嘻一笑，说道：“我不就是您的专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