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曾以为,辛弗那提有一个名叫路易斯的人类。

他年轻、浪漫、温柔而漂亮，天真柔软，却也聪明勇敢。他像是一束阳光出现在众人的旅程里。他照亮了人形兵器短暂、却也灰暗血腥的人生,像是拨开云层的春风。

即使这段羁绊稍纵即逝,莫妮卡也相信，他在维德的人生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就像是永远明亮的白月光。

可直到如今她才明白。

辛弗那提从来没有一个名叫路易斯的人类。

南境却有一只玩弄人心的、名为路希安的吸血鬼。

莫妮卡浑浑噩噩地回到了银蔷薇基地。她犹豫是否要将此事告知维德。有时候，无知者远比清醒者更幸福。

然而基地高层察觉到了她情绪反应的异常，并从她的口中套到了使得她情绪异常的真相。在聊天中,莫妮卡发现了另一种可能。

——一只亲王级吸血鬼怎么可能被一只公爵级吸血鬼所绑架？

——或许维德的失控、吸血、倒向吸血鬼那一边、并最终为银蔷薇所严加看管、失去自由,皆是出自路希安的阴谋？

这个猜测让莫妮卡不寒而栗。在听说基地正在考虑对维德的“反叛行为”进行处理后，她咬咬牙，抵达了维德所在的囚室。

她到时看见维德正坐在窗边。他看着窗外,双眼漠然，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一只猫。

他是在看向辛弗那提的方向么？莫妮卡想。

“……维德。”她开口,觉得嗓子干哑,可为了维德的未来,她不得不狠心地说出那些让人心碎的话，“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维德没有看她。

“上个月我去了辛弗那提,在那里,没有名叫路易斯的人类青年。”莫妮卡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飘荡在虚空中的羽毛,“维德，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名名叫路易斯的人类。”

维德终于转眼看她。

莫妮卡知道这会很艰难，但她依旧努力开口了：“……我没有发现一名名叫路易斯的人类，但我在南境找到了一名吸血鬼。他是一名亲王级吸血鬼,有着与路易斯一模一样的面容，他的名字是……”

“路希安。”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维德面无表情地说着，手指停在白猫的颈间。

白猫也趴在地上。它歪着头,双目炯炯地看向莫妮卡，似乎很好奇他们在谈论什么。

“……维德，这个世界上没有名叫路易斯的人。所有的朋友、亲缘关系、所有的学历、证据、故事，都是伪造的。路易斯是一个伪装，他的真实身份是血族亲王路希安。而他接近我们的目的……是为了你。”莫妮卡艰难道。

她看见那只白猫仰起脑袋，蹭了蹭维德的手掌，喵了一声。

维德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

“我带了许多证据，与路希安的画像。”莫妮卡激动地说，“他骗了你，维德。他从一开始接近我们时就没安好心。你还记得他被绑架么？那是他故意的！你的失控、你的吸血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或许从最初开始，他的真实目的便是摧毁你，让你被银蔷薇所怀疑……”

莫妮卡看见维德的神情越来越沉、越来越冷。她不由得急了起来，向他展示自己所取得的一切证据。维德手下的白猫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甚至很搞笑地一直用脑袋去拱维德的手心，像是在催促什么。

维德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了。

终于，在看见那幅属于路希安的画像时，维德终于动了。他攥紧了手，白猫的后颈皮于是被捏住，它惊恐而娇里娇气地“喵”了一声，像是表达抗议。

“……维德。”莫妮卡知道自己无法安慰，她轻声道，“我知道你如今很难受，但你……要学会接受这个事实。”

“……我都明白。”维德面无表情道。

莫妮卡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维德无法对这恐怖的欺骗释然。

是的，这件事摊在任何人的身上，都是让人难以释然的。

维德抓着猫的后颈皮，白猫像是自知危险临近，一动也不动。维德最终淡淡道：“莫妮卡，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嗯。”

莫妮卡悲伤地离开了囚室。

在莫妮卡离开囚室后，白猫开始挣扎扭动。它转过头来用粉粉的鼻头拱维德的手心，眯着眼，一副在抱怨他的粗暴的撒娇模样，

维德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白猫：“喵~”

“……你又在搞什么。路希安。”维德不理它的求饶，一把把它抱起来、肚子朝上揣在自己的怀里。他冷冷道：“前几天你从这里离开，原来就是去搞这件事。”

白猫在他的膝盖上扭来扭去地撒娇，红眸里是狡黠的光：“咪呜~~”

维德伸手揉白猫毛茸茸的肚子，白猫总算才发出了人声。他咯咯笑着道：“你不觉得现在的剧本很有趣、带感么？”

维德：“……什么有趣。”

“我欺骗你、背叛你、让你一见钟情又把你像扔垃圾一样扔掉，高高在上不负责任的黑月光剧本呀。”路希安笑眯眯道。

维德：……

路希安：“你表现得好一点哦。按照剧本，在经受这样重大的打击后你马上就要黑化啦。你的力量会大增、所有的爱与温柔都会从你的心中被洗去。接下来，你会变得冷血、狠毒，带着对我的仇恨活下去、变强，在基地中树立权威，反叛基地，带着自己的势力征伐天下，并最终打到我的面前，将我俘虏。”

他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长串，维德却始终沉默地看着他。路希安于是歪了歪脑袋，四爪并用着用粉红肉垫推他道：“你听清楚没有呀？”

维德：……

“我觉得还是让你继续喵喵叫比较好。”维德严肃而无表情地说着，用手堵住了路希安的猫嘴。

路希安：……咪呜。

虽然维德最开始非常抗拒，但最后，他还是无奈地按照路希安的剧本进行了表演。

莫妮卡和克里斯托佛对于维德的状态非常担心。作为战争机器，维德在遇见路易斯之后才稍微有了一些人味。这个被玩弄、被算计的事实，无疑是非常大的打击。

果不其然，在得知真相后维德变得更加沉默、冷淡、而寡言。他通过了下一个月的、针对于混血种的心理测试。高层们宣布将维德的危险程度降级，并没有意识到维德已经学会了足以欺骗心理测试的能力。

有时候，一段错误的羁绊会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维德开始整日整日地呆在训练室里，不为别的，只为增强自己的力量。血族与人族的战争越发激烈，银蔷薇几次派出他执行任务，维德都给出了极为完美的答卷。

他比起过去更加不择手段、更加残忍、更加完美地执行了消灭所有吸血鬼的任务。维德表现出的对于吸血鬼的仇恨让基地高层更加信任他。战事的吃紧也让维德能够得到更多的权力。他很快拥有了一支属于他的小队。在维德的要求下，高层将几只战斗力高强的混血种分配给他、作为他的队员。

“我们会成立一支最精锐的突-击队。”维德说。

起初的效果的确非常好。高层于是给了他更多的倚重、信任、与更多的混血种。维德像是钢铁。除去执行任务、进行训练，他的生活似乎只剩下了睡眠。

他依旧常常静静地坐在窗户旁。莫妮卡猜测他是在想念什么人。每当这时，他看着冷冷的月光，手下抚摸着那只白猫。

他扔掉了来自辛弗那提的一切记忆，唯有那只白猫还陪伴着他。

莫妮卡曾试图在他面前提到路易斯这个名字——或许是出于对维德是否还保有旧情的试探。试探的结果非常明确，维德眼神中的冷漠与憎恨足以让任何人感到恐惧心寒。

他极度地仇视着那个人，尤其是在他亲自前往辛弗那提、证明真相之后。

对于银蔷薇高层而言，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就在三年后，一件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维德叛逃了。

他带着他的混血种突击队突袭了银蔷薇基地。基地毫无防备，在顷刻之间便被他所俘虏。趾高气昂的高层们被他杀死近半、剩下的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他从战争机器、一个工具，变为了银蔷薇的首领。

在那之后，便是其他基地里的混血种。维德不善言辞，却是个收买人心的高手。在共同的立场下，那些出生便带着原罪的、为两族所不容、却有着极高战斗力的混血种在顷刻之间便为他所用。他们追随着维德，与他一起推翻了无数属于人族的基地，最终形成了一股极为强大的势力。

吸血鬼方起初并不在乎这场变革。后来，他们试图派来大使进行交涉，然而大使却被维德斩杀至死。

维德的野心并没有停止。

最终，在一个白天，维德发起了对于吸血鬼的进攻。

维德的混血军队势如破竹。他像是一个暴君，劈开了吸血鬼所有的防备。无数城池沦陷在他的脚下、为他称臣。可维德不停留在任何一座城市，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终于，他抵达了他的目标。

他抵达目标城市是在一个傍晚。属于吸血鬼的王城蔓延着硝烟与火。他握着长矛，走进了其中一座白石砌成的宫殿。

那是他所要前往俘虏的目标。

白发红眼的吸血鬼路希安就在宫殿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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