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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翼亲切的口气令文逢感到一阵温暖,他乖巧地磕了个头,道:“主上,您忙着,小的先告退了。”
文逢对待高翼的礼节是汉人世家大族内,家仆对待宗主、族长的礼节。但他对高翼行这种礼节的原因,却是因为鲜卑族的陪嫁风俗,文昭出嫁,跟随她的族人便成了她的嫁妆,甚至他们的生命也任凭高翼处置。
高翼对跟随他创业的老人,态度宽容得近乎纵容。不及前,他把三山各工场作坊分割给那些创业老臣,让他们平静安度余生,自己却在外面为他们拚杀,以保护他们的生命与财产。
这种优容让那些老臣感动得哭出来了——王跟家奴分财产,闻所未闻啊。当然,感动之余,他们对交出的权力也不在意了——王这是让我们安享晚年啊。
出于对高翼的感激,那些老臣们都对高翼行家礼,以显示高翼与他们亲同一家。但文逢他们以为,有文昭公主这层关系,他们与高翼关系更不一般——所以,他们应该向高翼行奴仆礼。
高翼对礼节素来不在意,但这群鲜卑人的五体投地大礼让他很不自在,这礼节像是西藏的奴仆礼,令他每次看到总有不快的回忆。多次制止后,鲜卑人以为高翼不喜欢鲜卑礼,加上三山汉风渐帜,他们便四处请教高人,将礼节改为汉人宗族里的仆礼。
高翼对晋代那些繁琐的礼节没研究,所以他对鲜卑人礼节的变化没有在意,在他看来,只要别让他难受就行。但在质朴的鲜卑人看来,高翼接受这种礼节,就意味着他承认自己家仆的地位。
“我们与王是自己人,他是我们的家主、我们的族长,我有话,什么时候说都一样”,文逢退下时,心里很高兴。
不一会,肥嘟嘟的马努尔披着一条热毛巾走进了浴室。他走南闯北,对这种浴室谈话的场面一点不陌生,当今,希腊、埃及、波斯各国,都有这个习惯。不用侍卫帮忙,他熟练地走进浴池,将身体深深地浸入热水中。
“尊敬的陛下,真没想到这儿也会有这种享受”,马努尔舒服地发出一声呻吟。
“尝尝冰淇凌,还有香鱼脍。这香鱼脍可是举世无双的美味,它脊部有一条香囊,让鱼肉带有一种独特的香味。这是我们这里的特产,尝尝”,高翼闭着眼睛,享受着热水的浸。
马努尔连吃数口,赞叹道:“确实是无以伦比的美味,啊,美妙人生呢。在我看来,陛下的生活连‘万王之王’埃扎纳(阿克苏姆帝国君主)也要羡慕。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
“什么‘一点点’”,高翼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问。
“陛下,你曾经谈到时间的计量,昨天,我在三山城睡了一晚上,我发现,你确实需要一种计时的工具。整个三山没有一丝钟声,夜里醒来,我不知道时间的流逝,这不行,这远远不行。”
“在机械表诞生之前,生活必需这么过”,高翼懒懒的说。
“陛下,奥林匹克已经举办一千年了,在奥林匹克上,他们怎么计时?”马努尔狡猾的问。
“哦”,高翼睁开眼睛:“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希腊人发明了物理学,没有精确的时间计量,他们怎么测定那些物理常数……你有什么建议?”
“水钟,陛下。它可以精确计量时间。”
“说详细点。”
“陛下,水钟的运行由一块浮标控制,当水从底部的一个小出口慢慢流出时,浮标也一点点地下沉。通过杠杆作用,浮标在下沉时使杠杆柄随之移动,完成鸣钟、驱动木偶活动、鸣禽等各种自动装置。
陛下,大型的水钟将成为城市的一道风景,被叫做“城钟”,它由多级喷水池构成。小型的水钟采用多级活塞进行精确控制,可以在奥林匹克上当赛跑计时工具,在元老院中当作控制发言者讲话不超时的工具。
陛下,雅典的“风之塔”已经建立500年了,那座“风之塔”塔顶有多座日晷,用于调较内部的复杂水钟,时间在刻度盘上显示给市民,一天24小时,围绕刻度盘转动的圆盘上显示着恒星运行和一年中太阳在各星座中间运行的轨迹。
陛下,制作水钟的最高成就在波斯,他们制作的便携式旅行用水钟结构精巧,历时百年而无须校正。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您找到制作水中的工匠。”
高翼从水中站了起来,想了想,他又缓缓地坐下:“活塞,你刚才提到多级活塞,难道活塞已经发明了?”
水钟,马努尔一提高翼倒想起来了,在机械钟诞生之前,水钟作为计时工具,在世界上流行了近三千年。后来,西方城市建筑中,总喜欢设置大型喷泉与水池,就源自于这三千年水钟文化的熏陶。
小型水钟的体积像后世的海景水族箱一般大小,波斯水钟外壳由玻璃制成,内置染成各种颜色的水,这些彩色的水在多级水箱里相互流动,构成了一幅动态风景画。而十二小时制的表盘也就是在这时候定
型的。
世界的时间已经精确到秒,而我们却在点香计时,几炷香时间、一盅茶时间竟也成了口头语。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我们的祖冲之在那儿?
计算时日,祖冲之他爷爷该出生了。
“你有什么建议?”高翼询问道。
“陛下,水钟是城市、庄园的必须建筑。您的奴仆曾准备了一批匠人,打算在自己的新庄园里修建水钟。如果陛下要求不是十分精确的话,那些医士团奴隶中,也有修建水钟的奴隶兵。他们会替您修建不甚精确的水钟。
此外,我打算等我的儿子戈岱司回来,专门再去波斯跑一趟,购买一批制作水钟的奴隶。陛下,我询问了您的建筑师,制作城市水钟必须具有防水渗技术。罗马人用火山灰混凝土,而您使用陶瓷混凝土,这就够了。您完具备了建造城市水钟的技术基础。
至于小型水钟,您已经有了玻璃,完可以按规格大小制成精确的多极水箱。陛下,只要您愿意,您可以把时间的计量精确到秒。”
“那还等什么?干……等等”,高翼忽然平静下来:“你们那里流行水钟,也是因为地域特色,地中海型气候让水冬天不结冰,而我们这里不行……也许,我们可以在沿岸的城市建立城市水钟。不,温泉……”
高翼猛地一击身边的水,大声地说:“温泉,我怎么把温泉忘了。我让你打听的管阀技术,你打听到了吗?还有活塞制作技术,你没有回答我刚才的话。”
水声朦胧中,高翼的话格外响亮,还带着隆隆的回音。
“陛下,蒸馏酒不是什么至高技术,军中常用水桶蒸馏酒,作为伤口消毒用。那些医士团的人有这个技术。此外,您说的制作水管的技术,我打听了一下,这技术并不保密,比您的印度宝剑技术还容易获得。
听说,他们就是用铁与青铜两种材料,制作水管的。阀门,我想您在医士团细心找找,那里,各种各样的人才都能找见。行军打仗,到了野外,那些人必须会利用当地的材料,制作各种器械。”
高翼大喜过望,回到这时代,他最头疼的就是时间的计量。为此,他不得不拼命回忆家中的座钟其构造。第一台座钟在两年前完成,它倒是能动,然而其精确度惨不忍睹,还时走时停。
随后,随着弹簧钢的研究发明,座钟倒是能连续走个五六小时,但这种程度的座钟显然不能让他满意。一台座钟如果不能而十四小时行走,连校准都无法做到,他甚至不能确定那钟的一秒是不是正常的一秒。
在这种不断摸索过程中,突然间有一个标准的参照物出现了,这能不让他激动吗?
青铜和铁,两种金属不同的膨胀系数刚好可以用来制作水管,一个铸造成棍状,一个熔化成液体,浇入模具中,然后利用其不同的膨胀系数,将中间的棍抽出,一根管子就完成了。这样铸造的水管,比砂石范制作出来的管子,材质更均匀,更少气,完可以做炮管。
管子制作完成了,活塞还用愁吗?活塞完成了,火枪还用愁吗?
科技的进步就是这么简单,只需要捅破一层窗户纸,飞越立刻诞生了。高翼现在所知道的制管技术已经到了明代末期,这个诀窍也是葡萄牙人告诉明代铸炮大师孙元化的诀窍。
历史在这一霎那飞越了一千多年。
靴声囊囊,金道麟带着一身血迹,兴冲冲地抱着一大堆战利品冲入浴室,他顶盔贯甲,衣服齐,在两个赤裸地在温泉中的人看来,显得格外突兀。
叮当当,金道麟看了看在水里的高翼,毫不客气地将怀中抱着的东西扔在池边,那顶黄金打造的匈奴王鹰金冠在池边弹了一下,掉入水中,旋即,水中浮出一团血花。
“好东西,你挑”,金道麟说完,四处打量了一下,猛一耸身,衣服也不脱,就这样水花四溅地跳入水中。
“舒服”,金道麟长长地呻吟了一句,不顾身上的鲜血染红了池水。稍后,他漫不经心地说:“我听说你在战场上放了慕舆根,还不让士兵们追杀他?”
“不错,有这事”,高翼同样漫不经心地回答。
“兵法云:穷寇莫追,你么做是担心伏击吗?”
“切,你应该说:青铜器时代的兵法云——穷寇莫追。在我看来,‘穷寇莫追’正是那部兵法的最大败笔。何谓穷寇,有计划、有目地的战略撤退,那不是‘穷寇”。
从来没有一支军队可以在溃散时组织起反击力量,没有粮草、没有战心、没有根据地,即使孙武在世也不可能聚起败兵再战——伏击?反击获胜?除了里说故事,你可曾在现实中看到过一起实例?
穷寇莫追——正确的说法是:乘胜追击;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给敌人以喘息之机,要追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要让他今后想起与我们交战,两腿都打哆嗦!”
“嗯,那
你为什么放走慕舆根?
”
“慕舆根,燕国王族也,我们要是杀了他,就跟燕国戚贵结下了死仇。
此战我们动用了新武器:手雷。然而,手雷的制作凭手工,匠师们还不完熟悉操作流程,制作工程中已发生多起事故,我们损失了数名匠工,短时间内,手雷的产量无法提高。
除此之外,手雷也不是万能的,黑火药,爆炸范围有限,除了开始的震撼效果外,燕兵真正横下心来战斗,光凭手雷我们还无法战胜燕国的倾国之力。所以,我要放走慕舆根,留下与燕国的转圜余地。
我们要让辽东成为燕国不断流血的伤口,缓缓地放尽他的气力,直到他虚弱殆死,再给他倾力一击,如此一来,活着的慕舆根比死了的用途更大。”
金道麟沉思片刻,问:“这就是你所说的战……战略意义嘛,我明白了。”
温泉池水是活水,泉水不住地从泉眼向外冒,多余的水立刻溢到池外,顺着小沟流出室外。高翼看着水色渐渐由鲜红变淡,继续与马努尔说:“我准备在温泉附近建个万国花园。有了管阀技术,我打算建一座大花园、大温室,让温泉水在青铜管内流至花园各处,你带来的植物种子,可以在温泉花园内培植驯化。
这个花园将成为公共园林,汉国国民可以免费参观游览。花园的费用由出售种子,接待温泉沐浴游客,以及向游客提供各种服务的收入来维系,你看怎么样?”
马努尔眼睛一亮,立刻说:“陛下,我愿意赞助这座花园一付水钟,只要求您给我一片小小的地方,建一所客栈。”
高翼淡淡一笑,答:“这座水钟可以用你的名字命名……”
见到高翼的笑容,马努尔马上心虚的补充说:“那么,我将承担修建花园道路的费用,只要求陛下能够容许我建一所大客栈,一个会所。”
金道麟正旁若无人地脱去铠甲,袒衣露怀,准备美美地跑个温泉澡,听到高翼与马努尔谈得高兴,他立刻插嘴说:“园里的道路我来建,我不要求建客栈,留个名就行。我只要求在园林某处写上‘金道麟修建园林道路’,就成。”
“万国花园的规化很庞大”,高翼沉吟着说:“我打算采用股份制,让功臣们每人负责修建一个馆,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园林的收入则依据投入费用多少分红。如何?”
“这样好”,金道麟插嘴说:“这样一来,航海采集的种子都有人收购,再不是王一人承担费用。种子培育完成之后,可以售给黎民……对了,王对人采取登岸隔离策略,把种子集中在这里驯化,也是一种隔离。这样好,我也援建一个馆,就叫‘高句丽金道麟观’,叫那帮畜牲看看,我金道麟也能万世留名。”
马努尔笑的眉眼如花,紧着叮咛:“修建大会所的事,陛下同意了。”
“同意”,这时,水渐渐清了,金光耀眼的匈奴王鹰金冠在水里熠熠生辉,高翼俯身捡起鹰金冠,补充说:“会所你建,我打算建一个美食馆,汇集天下美味……这事就这么定了。”
鹰金冠上的血迹已经尽,金冠上的立体雄鹰雕塑栩栩如生,展翅欲飞,高翼反复欣赏着这传世之作,啧啧称奇。他顺手又从池边拿起一只金腰带,那腰带的扣子是虎牛咬斗形象,将牛送入虎口,腰带就扣上了。
“好漂亮的造型,很匪夷所思的工艺?你知道,这么美丽的东西,为什么今人不用?”高翼扭头问金道麟。
“知道……”金道麟充满不屑地拿起池边的马头鹿角契丹金冠:“礼制。他们的礼制太严酷,什么级别带什么帽子,院墙多高,拉车的马多少匹,马车什么形状,穿什么衣服,蹬什么靴子……都规定得死死的,再漂亮的东西,上没有规定,他们也不敢用。”
“是呀,礼制害人呀”,高翼感慨道:“动不动就是僭越大罪……其实,礼制规定好上下尊卑的礼仪应对,就已经足够了,再规定到穿着打扮,那就是禁锢,我们汉国不应该规定到这样的程度。”
“你说得哦”,金道麟顺竿爬着应答,立刻动手夺过虎牛咬斗金腰带,连同马头鹿角契丹金冠一起,紧紧抱在怀里:“这些,都我的了……”五胡烽火录第二卷艰辛时代第112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