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郡公府中,谈话还在继续,不过听完刘崇礼的话,程俭德反倒仰天长叹一声,目光中竟然透露出了几分萧索。
“可是老朽,就怕对不起她母亲啊!当年我独宠凤娘,府中不知道多少人视她眼中钉,凤娘去世后,她们又把不满转移到了阿怡身上。
老朽今年六十有二,已是风烛残年,要是我哪一日睁不开眼睛,府中那些人,定然容不下她,去年我家那妒妇就想把她随便嫁了。
可怜我阿怡还不能走路就没了母亲,要是我也走了,何人还来替我护住她?
她这么勤奋的读书,盼望着做个王贞妃那样的女先生,可是造化弄人啊!她为何要生在我程家,难道以后真要随便嫁个不学无术之徒吗?”
这程俭德越说越伤心,竟然流出几滴浑浊的老泪,开始呜咽了起来。
王贞妃就是叶皇帝的妃子,那个才学惊人的王贞仪,这么一相比,刘崇礼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嗯,有画面了!
这时候,江振宏总算咂摸出点味来了,他刚想说几句什么,可该怎么说呢?
人家程俭德也还没说要把女儿送到辽郡公的床上呢,而且他刚收了人家十万银元和三百亩有钱都买不到的好田,也不能翻脸不认人啊!
江振宏在不爽,黄至筠简直要忍不住喝彩了起来,看看程俭德口中的阿怡,尚未及笄但已颇为美艳,更兼努力进学才华无双,幼年丧母少人疼爱,还有家中大母不喜,甚至迫害。
你说说,这样一个娇娇弱弱,又漂亮又有才华,还努力上进,但却斗不过命运,如同天上的仙女,但又马上就要落地污泥之中的倔强女子,多么值得让人怜爱啊!
连他黄至筠的保护欲都被激起来了,辽郡公能无动于衷?
“我观郡公,天下英雄!又得了江氏孙女这样的贤内助,我本不好意思说什么,但可怜阿怡命途多舛,老朽也不多求,郡公若能在大婚之时,收纳小女做个铺床叠被的滕妾,能护得她一生平安,程某死而无憾矣!”
高啊!黄至筠已经在心里喝彩了,刘崇礼是什么人,是天子面前数一数二的宠臣,如今就已经是郡公。
寻常人的侍妾,那确实是跟一个物件一般的侍妾,但郡公的可不是,何况还是滕妾。
有程家这样的娘家在,只要这阿怡能有程俭德说的一半好,得个诰命简直易如反掌,得了诰命,那就算是滕妾,也是风光无限了。
况且辽郡公才二十七八,你敢说日后没有个郡王的前途,郡王可是王,那可是有资格娶王妃的。
“郡公,程世伯家中之事,在下也略知一二,郡公若能了却程世伯这桩心愿,世伯必然愿意倾力相随。
既然两淮盐商同气连枝,在下也襄赞两位世妹各十万嫁妆,在下更愿意随郡公到辽东,为郡公效犬马之劳!”
黄至筠是什么人,那是历史上日后两淮盐商的扛把子,聪明得头顶都快不长头发的聪明人。
他这一句话,虽然有些得罪江振宏,但江振宏只是个没什么手段和实力的二代,翻不起什么浪。
他估计刘崇礼也是看中这地点,所以才想要娶江振宏的女儿,毕竟他要是娶了程俭德的女儿为正妻,这老狐狸可没江振宏那么好拿捏。
但程俭德也有个大弱点,那就是他年纪大了,关外现在还是莽莽丛林,条件极差,程俭德只可能投钱和遣家人子孙前去,自己是去不了的。
那么这样一来,马氏兄弟看不清形势想躲起来享乐,程俭德身体不允许,江振宏没能力,除了他黄至筠,谁还能当两淮盐商未来的带头人呢?程俭德铺的路,他黄至筠也可以走一走嘛!
江振宏那个恨啊!程俭德堵住了他的嘴,人家是你世叔,接近哀求的态度,还花了十余万银元,就为求个滕妾,你好意思不同意?
黄至筠则堵住了他的路,不管是管事还是做生意,黄至筠拔根腿毛都比他精,他去了关外,自己还能捞着什么?
想到这里,江振宏在心里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还是呆在扬州做个富家翁吧!女儿能当上郡公夫人,还奢求什么呢?
刘崇礼也颇为满意,江振宏有路子,江家有名望,这是他在两淮盐商内部的眼线。
程俭德家资最丰厚,手下人才最多,可以当成后盾。
黄至筠年轻有为,但论关系比江家远,论钱不如程家,正好可以捏在手里用。
刘崇礼估计,这三家大盐商最少可以提供五百万银元以上的资金。
剩下的大盐商马家兄弟不识趣,还以为能把私吞的盐款当做自己的,那就把他们家给抄了,起码可以再得到四至五百万银元。
这样一来,总共就有一千万银元,辽东大开发就可以启动了啊!
“甚好!三位忠心国事,体谅陛下开发关外苦心,我一定上报陛下知晓,只是我听说两淮盐商为满清练黑旗军可是报效不少,但三位是忠臣,我看这心向满清的,定然另有其人!”
程俭德等三人对望了一眼,另有其人是谁,那不是明摆着的吗?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北上的时候,可是问过马家兄弟的,结果马家兄弟正在闹着分家产,谁也没把这当回事,这下好了,不用分了,全是皇帝的了!
“贤婿说得对!我们三人忠于大明,是大大的忠臣,为伪清练黑旗军,那都是马家兄弟牵头的,钱也是他们逼着大伙投的。”
江振宏直接贤婿都喊上了,仿佛有点怕这岳父的头衔再被谁抢走一样。
“岳父知道详情?”刘崇礼一脸的惊讶,好像他才知道这事一般。
“既然如此,那就请岳父大人和两位写个详细经过的条陈,马家兄弟胆敢对抗大明为满清效力,国法不容!”
三人对望了一眼,同声点头称是,投名状嘛!了解!
。。。。
陕州,周小正跟着武文鸯正在往东行,他手下的七八个营连级军官,也带着新奇的眼神四处张望着。
白莲教离开河南已经六七个月了,这里的一切都跟他们离开时,有了很大的不同。
最大的不同,就是有大量从陕西而来的民人,通过陕州不断的进入河南,周小正看了几眼,几乎都是衣服没打补丁,甚至穿着绸缎的人,当然其中还夹杂了不少穿着僧衣的出家人。
武文鸯在考虑着怎么把路线由向东到洛阳,变成过永宁、邓州再倒湖北的薛家集,周小正已经看着这些人流在暗自皱眉了。
从这些人的衣着可以看出,几乎是陕西富农以上的人都在往河南逃,虽然王聪儿为了给麾下士卒提供足够的赏赐,确实没收了不少地主的家产,但对于富农这个阶层,并没有怎么动。
而现在,却有这么多的穿着体面青衣,明显是属于富农阶层的人逃往河南。
这可并不是什么好事!这至少表明,这些掌握着陕西一省话语权的人群,还是在敌视圣教政权的,圣教在陕西的根基,并没有多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