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观扶跑了,梁文庚死了,麦有金和冯联贵来请降了,龙颔桥的三万多华南海盗大军,顿时土崩瓦解。
大部分人选择了投靠叶开,极少的一部分选择了逃跑,还有两百多莫观扶没带走的心腹,被海盗们押解着来到了叶开这边,作为他们的投名状。
而华南海盗一瓦解,本来就被打的摇摇欲坠的归仁西山军就陷入了绝境。
叶开大手一挥,陈文淇团,少年近卫,汉儿效节军,还有从会安拉来的倭人和明乡人海盗,在三十几门火炮的掩护下,发动了最后的猛攻,不到一个时辰,就把归仁西山军最重要的一道木寨给夺取了。
木寨中坚守的四千多归仁西山军前军,最少了阵亡了一千五百以上。
刚夺下寨子不久,一个举着白旗的归仁西山军小军官,就骑着马往叶开的大帐奔来。
。。。。。
大帐中,归仁西山军统帅,崇德侯张文多双膝跪地,献上了归仁西山军的大旗和大印。
三万一千人自归仁而来,伤亡了差不多四千,被俘了三千多,还剩下的两万三千人,全部被解除武装看押了起来。
“罪人张文多,叩见大王!”
叶开点头示意阿山接过大印和大旗,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地上张文多。
“听闻你与西山阮氏三兄弟,乃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你父曾在阮家为私塾先生,教育了阮家三代人,有这样的关系在,足下何不死战?”
“罪人老父年迈多病,幼子还在牙牙学语,家中兄弟又早亡,恳请大王饶恕罪人,让罪人回家以尽孝道!”张文多把额头杵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万般品德,始于孝也,好吧!你这个孝子孤可以成全,不过你麾下兵马胆敢杀伤我的儿郎,就没那么好脱罪了,按官职来,做苦役赎罪吧!”
叶开站起来点头同意,随后走了出去,现在,奇兵全军覆没了,该轮到阮惠了!
马江边上,阮惠双眼通红,嘴角都起了血泡,吴文楚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仿佛是怕把阮惠惊着了一样。
不过虽然他脚步很轻,阮惠还是听见了,他回头看着自己的心腹,眼中一片焦急。
“还是攻不下来吗?”阮惠涩声问道,干枯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一样。
吴文楚难受的摇了摇头,“当面阻击我们的,就是分水梁上的那支营伍。
他们不但有轻重炮几十门,还有威力奇大的掌心雷和射程极远的快枪。
陈将军亲自带人冲了两次,身边的亲随都阵亡的差不多了,还是打不下来!”
“是啊!陈将军,还有儿郎们都尽力了,可是为什么就是打不过唐寇呢?
赞军,你跟我说说,是我阮光平哪里指挥有误吗?还是练兵不得其法?”
吴文楚苦涩的摇了摇头!
“要是指挥无误,就算我练兵不得其法,可我已经请了泰西葡人教官了啊,怎么就打不过呢?
为什么就是打不过呢?
倍于唐寇打不过,我就三倍,三倍不够就五倍,可谁来告诉我,为什么都五倍了,还是打不过?”
不断厉声反问的阮惠早就失去了原本那种智珠在握,纵横无敌的风度,极大的精神压力,彻底压垮了他!
四万大军猛攻黄老四两万人,要说火力不够,他还精心安排了十几艘连环桨帆船,从马江上游顺流而下,在江边组成了可移动的炮阵,火力是不缺的,可为什么还是打不过呢?
吴文楚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其实也没法劝,自从他们四万人攻击复兴军两万人,仍然是久攻不下之后,所有人都知道西山朝完蛋了!
他们都打不过复兴军,莫观扶和张文多带来的几万乌合之众,能挡得住叶开亲自去阻击?
恐怕到时候叶开打垮了莫观扶和张文多回师回来,他们还没击败马江边的复兴军,这还能有什么胜算?
几个月前富良江边的惨败,已经让顺化西山朝显得有些穷途末路了,这次再败,那就无路可走,只能君臣一起投了马江了事吧!
屋内的空气沉闷的可怕,突然一阵清凉的冷风吹进来,激的吴文楚和阮惠浑身一抖,两人转身一看。
阮文禄没有通报就直接进来了,他脸色苍白的如同见鬼一般,浑身竟然开始了轻轻的颤抖。
“陛下!莫观扶和张文多兵败了,唐寇叶开已经领着两万大军并几万俘虏回师了!
莫观扶星夜逃亡不知所踪,镇边防御使阮文常挥剑自刎,主帅张文多投降被俘!”
眼泪从吴文楚的脸上流了下来,完蛋了,不但顺化西山朝完蛋了,归仁西山朝也完蛋了!
张文多的三万人,是中央皇帝阮岳砸锅卖铁凑出来的,没了这三万人,归仁朝廷根本就无法维持。
噗通!
吴文楚泪流满面的还没开口,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他惊恐的抬头看去,光中皇帝阮惠,直挺挺的栽倒在了地上,已经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
“万岁!大王万岁!”叶开带着俘虏回到马江边的时候,整个马江沸腾了!
这一仗,不但可以攻灭阮惠,还同时干掉了归仁西山朝的有生力量,还收纳了大部分的华南海盗,真是一战定乾坤啊!
自此之后,整个天南之地,就属于叶大王,属于复兴军了。
热烈的欢呼声中,还在进攻的西山军潮水般的退了下去,不,应该是溃了下去,很多西山军将的眼中都带着迷茫与绝望,他们知道自己输定了!
“去把我们的北朝天使请来吧,让他们也看看我复兴军儿郎的威风!”叶开高声大笑着对李阿水说道。
跟着叶开来到前线的两位清朝使者,尚维昇毕竟是军人,胆气壮的多,还是到马江边呆了两天。
不过在听说叶开要去下游的龙颔桥,突袭莫观扶和张文多后,他就赶紧溜号了。
尚总镇大人没有在富良江边被俘虏之前,也还算个铁骨男儿,可被俘了一次之后,胆气就泄了,变成了一个只图保命的怂货。
至于关成林关大人,那就更怂了,走到离此十几公里的石城,关大人就借口水土不服生了重病,不肯再前进哪怕一步。
不过,如此盛事,怎能没有见证人了呢?
所以叶开让李阿水带着快马,去把两位天使请到这来。
。。。。
西山军大帐中,面容枯槁的阮惠悠悠转醒了,他四处扫了一遍,阮文禄吴文楚陈光耀,他的亲信大将都在这了。
叹息了一声,阮惠强撑着坐了起来,他看着吴文楚,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似的。
“赞军,你立即收拾行装,将朕的五百禁卫集合起来,大船已经上了连环锁锁在江边,急切之间解不开,但江边还有些许小船可用,渡几百人过河应该不难!”
吴文楚拱了拱手,嘴里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陛下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到了顺化,再做打算!”
阮惠惨笑一声,“顺化,我去不了顺化了,不亲眼看着我死,叶束武那小子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我不能走,赞军,你和光耀文禄走。”
“陛下,岂有臣子走,君上殿后的道理,我们一起走吧,顺化不行,我们还可以去真腊,总能有落脚之地!”
阮惠的话刚说完,陈光耀等三人就赶紧跪下了劝道。
“你们听我说,你们都是朕的肱股之臣,那叶束武乃是心狠手辣的雄主,不会给我们留生路的,他麾下白鬼骑兵彪悍迅捷,朕要是跟你们走,恐怕谁也走不掉!
赞军,我儿光赞年幼,那就拜托你了,请于三位将军回到顺化后,立即收拢可靠之人,一同前往归仁投靠我兄长吧!
归仁城镇守张文奇受过我的大恩,应该还可靠,你们可以依靠他,护着光赞夺了归仁的大权。
我看那叶束武雄心颇大,必有北顾之意,说不定不会去攻打归仁,只要他不亲去,归仁当可以保存!”
缓缓的说完,阮惠自己又摇了摇头,“不,叶束武不会放过归仁的,肉到了嘴边,怎么可能不吃?
他在北顾之前,一定会南下,到时候赞军你就护着光赞去投靠阮福映!”
“阮福映?”听着阮惠要自己殿后,吴文楚就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会听说还要去投靠阮福映,他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阮福映与西山朝是何等的血海深仇,怎么可能会接纳?
阮惠淡淡一笑,仿佛那个所向无敌的光中皇帝又回来了似的。
“这位阮国主是聪明人,他会接纳的,因为他肯定害怕叶束武图谋他的嘉定。
如果我们肯替他挡在他和叶束武之间,把他和叶束武隔开,阮福映一定会愿意的。”
“可即使是这样,我们也挡不住叶束武啊!投了阮福映,不过是多受一次侮辱而已,何必。。。”
吴文楚摇了摇头,一句何必多受一次侮辱没有说出口。
“赞军误会了!”此刻的阮惠显得特别的有耐性。
“你们当然挡不住叶束武,但是却可以把祸水引向阮福映,那叶束武是何等人,得了归仁岂能不觊觎嘉定?
嘉定本就是他们唐儿明乡人的地盘,叶束武必定做梦也想夺取,但阮福映是叶束武的大舅哥,又对他有恩,没有一个很好的借口,他根本没法下手。”
吴文楚恍然大悟,“陛下是想让我们给叶束武制造进攻阮福映的口实?”
“不用制造,只要阮福映接纳了你们,叶束武就一定会找到口实的。
我们给了他这样的好借口可以拿下嘉定,这用来换我儿光赞一生富贵,总归是可以的吧!”
阮惠长叹一声,一种英雄气短舐犊情深的表情充满了脸颊。
“不过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既要让阮福映真正接纳,又要让叶束武知道我们的意图,其中的分寸,很不好拿捏!
多做一点,说不定就会适得其反,少做一点又达不到效果,所以只有赞军有这个能力,必须要拜托你了!
不过此事虽难,收益却大,一旦成功,不仅光赞可以做个富贵囚徒,卿等也可以牵黄出东门,一生无忧了,这也算是君臣一场,朕最后送给你们的东西了!”
“陛下!”吴文楚陈光耀阮文禄三人都哭倒在地。
阮惠堂堂帝王,愿意牺牲自己成全他们,古往今来的帝王中,绝对是开了先河的。
“不需如此!”阮惠摆了摆手,“我阮光平征战一生,纵横天南,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做狼奔豚突之举,学那阮福映厚颜苟且?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当五鼎烹,安南乃天南小国,只能位比中原的诸侯国,国王也不过就是五鼎食的资格,我既已经五鼎食过了,当然要尝尝五鼎烹的滋味。
只是可惜啊!没有叶束武这个贼子,朕一定可以囊括两广,建立大越,做一个能九鼎食之千古一帝的!
现在既然落败,左右不过是个死,我阮光平英雄一世,死要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陛下!”阮文禄把头重重的磕到了地上。
“末将文不如吴赞军,不能替大王保全子孙,武不如光耀兄,不能时刻护太子周全,陛下天纵英主,身后怎能没有臣子以身相殉护卫于黄泉呢,臣请与陛下同死!”
“好啊!”阮惠眼中泪光点点,“我有文禄作伴,黄泉路上不孤也!赞军,光耀,那我儿就拜托两位了,速速启行吧,勿使我绝嗣也!”
说完,作为帝王的阮惠,郑重向着吴文楚和陈光耀参拜了一礼。
。。。。。
日过中天,本来一直有些阴冷的马江边,竟然破天荒的放晴了,突然间就万里无云,天气好的让人难以置信。
尚维昇和关成林两人被阿山催着,从石城一路飞驰而来,十几公里的距离,没到一个小时就跑到了!
作为武人,尚维昇还好点,但从出生起,就在广州城悠哉乐哉的关成林就遭了老罪了,路上被颠吐了好几次!
等他们到马江边的时候,枪炮声震天响,西山军在各条战线都已经溃败了!
大队大队的西山军士兵,被复兴军士兵押解着,垂头丧气的往关押俘虏指定地点而去。
一阵更加猛烈的炮轰声响起,最少六十门青铜野战炮一起开炮,震得关成林东倒西歪的。
山丘上的西山军中军营地,被轰的如同地狱火海,炮声中,叶开抽出长剑,斜指山丘。
从他手中长剑看去,复兴军三个师,三镇奇兵,汉儿效节军,会安城来的倭人和明乡人,投诚的麦有金冯联贵所部华南海盗,少年近卫军,以及第一骑炮团。
所有叶开麾下的武力,排着整齐的方阵,穿着各式鲜明的衣甲,从正面两公里多宽的战场上,向着西山军山包上压去!
万岁!万岁!万岁!
山呼海啸声传得老远!
尚维昇和关成林对望了一眼,心中震撼的无以复加,此等强军,恐怕就是朝廷,也要倾国而来才行吧!
单这股气势,就远超当年的缅人大军,更非回部张格尔或者大小金川之土司可比!
这样强大的力量,就在大清的眼皮底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整个西山军的外围据点,就已经全部被拔出,只有大帐周围的还有人在驻守。
本来阮惠用来做最后一搏的战象,根本就没有从出动的机会,胆小的大象们在轰隆隆的炮声中,已经被吓得逃之夭夭了。
阮惠大帐门口,一队差不多五十人,穿着扎甲的士兵在这守卫者,他们没有拿火铳,而是拿着清一色的长枪大刀等冷兵器。
阮文禄穿着一身华丽的山纹甲带着凤翅盔,死死的盯着叶开,他用手中的越式仿戚刀,敲击了一下身上的山纹甲,随后高声大喊。
“叶束武,听闻你也是一员悍将,曾独战阮福映十余禁卫,今日可敢与我一战?”
傻哔!
叶开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嘴里却说道:“你阮文禄区区武夫,有什么资格和我一战?”
“什么资格不资格,我看你就是不敢!”
这一句话,立时就把复兴军的将官给惹火了!十数个军官大声抱拳怒吼!
“大王,末将愿为大王斩杀此僚!”
“我!大王!让我去!我去杀他!”
巨灵神版的猪肥仔两步并作一步,冲到了叶开面前说道,看来这个憨货并不是太憨!
叶开摇了摇头,对着众将笑道:“此人已是穷途末路,存了必死之心,不过是想拉些人垫背而已,诸位都是我之肱骨,自有荣华富贵在身,与他一战,不划算,智者不为也!”
叶开的话音刚落,一个字正腔圆的广州白话腔调响起,“叶大王果然是世之枭雄,不会因为挑衅而愤怒,也不会因愤怒蒙蔽心智!”
众人都往发声处看去,一个身穿黄袍的男子走了出来,武文勇和阮文训看了十几秒,都冲着叶开轻轻的点了点头。
不过点头后,武文勇侧过身去,有些不忍看阮惠,阮文训反倒是脸上带着一种快意的表情。
“陛下!臣先行一步,好在黄泉路上,为陛下安排好车架銮仪!”
阮文禄大吼一声,随后带着麾下的几十个铁甲禁卫,呐喊着就向叶开冲了过来!
果然是来求死的,叶开没说话,旁边的阿山手一挥,一个少年近卫军的连队,就拿着燧发枪上前来了。
烟雾升腾,阮文禄等人无一例外的,全都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叶开心里有些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或许有那么一点羡慕,他冲着一脸痛苦的阮惠拱了拱手。
“恭喜光中陛下有此忠臣,虽然不智,但颇为可敬!”
听了叶开的话,阮惠脸上痛苦的表情消失了,他长叹一声。
“还请叶大王好好收敛他们的尸身!”
叶开点了点头,“我会把他们跟光中陛下埋在一起的!”
阮惠奇怪的看了叶开一眼,“叶大王难道不想俘虏一位君王,送到太庙令其翩翩起舞吗?这可是帝王之致乐!”
“我若至此,必然不会苟活,想来光中陛下也是如此!”
“哈哈哈!”阮惠痛快的大笑起来,“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此言诚不欺我,叶大王与我,果然是知己!”
笑完,阮惠的脸上浮现出一片决然,“大丈夫生天地间,既要五鼎食,也当五鼎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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