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李正林出面,三人很快就见到叶大王了,这次换了个地方,是在集贤殿更左边一点的同合殿。
结果还没开始谈事呢,李正林就像是坐在了锥子上一样,左摇右晃的浑身不得劲。
“表兄还惦记着那水上木偶戏呢?要不要我把这班子请到皇城里面来?”
叶开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轻声的问着,就真像是一个表弟对表哥的感觉。
“大王,不用了,我让阿淑在那看着呢,我就去还剑湖边看就行!”
阿淑就是叶开赐给李正林两个宫人中的一个,生的极为白皙漂亮,已经把李正林给迷得神魂颠倒的了。
而水上木偶戏,确实是越南比较拿得出手的传统剧目了,一般会在湖中或者水中搭一个台子,表演者就站在水中,以极强的腕力利用各种木偶,表演出一出出生动的曲目。
像什么凤求凰,七仙女下凡,还有越南本地的著名传说—金龟索神剑,还剑湖就是以这个故事命名的。
其从八百年前的李朝兴起到现在,表演的套路和形式已经十分纯熟了。
在这个时代,这种木偶戏就是相当于后世那种投资十几个亿以上的大片,看一场水上木偶戏可不是普通人能享受到的。
自然的,李正林一看就入了迷,被这不同于广州城的新木偶戏给深深吸引住了。
但刚刚正看到关键处,结果就被关成林和尚维昇给拉来见叶开,这会人带到了,他当然坐不住了。
“行吧!表兄喜欢这水上木偶戏,那你就先去看吧!”
“那好!大王我就先去看了!”
李正林一听叶开让他走,立即欢喜的站了起来,稍微弯了弯腰,就准备出去。
“李大监!”叶开喊了一句门外的老太监。
“奴婢在!”
“我表兄不擅骑马,你找一顶软轿送他过去,然后准备一个水上木偶戏的班子,等到表兄回天朝时带去,让我阿舅和外祖公也看一看!”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关成林已经麻木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回去就奏请总督大人,把这李正林给弄到总督府的幕僚中来,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只要有叶大王的这个表哥在,就不怕他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了。
送走了李正林,叶开才看向了关成林,他当然是故意晾一晾关成林的,不把他以及他背后福康安乃至乾隆急的双脚跳,怎么攫取更大的利润呢?
是的,叶开实际上已经决定去一趟北京城了,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最大原因就是他没钱了。
没看错,掌握着几百万生民的叶大王,彻底没钱了!
工业化可真他娘的是个吞金兽啊,曾祖父义信公的积存,从南洋四州收的赋税,还有复兴公司赚的大部分钱,基本都投到这里边了,整整六百万两白银的预算砸下去,现在连个水花都没冒。
缺钱缺的,甚至把叶开逼到都想过,是不是现在就直接去进攻满清,或者驾着大帆船去广州和江南抢一把的打算了,但到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一是现在北越刚刚平定,阮惠还没有剿灭,这狗东西虽然两次都被叶开击败,但毕竟是越南历史上少有的名将。
据说他在中圻又招募了五万大军,还把顺化皇城的金器都卖光了,砸锅卖铁的请了葡萄牙教官和炮队,准备跟叶开再打一次天王山之战。
二是他要真北上去抢劫了,这特么不就在中土民间,坐实了他是一个外国侵略者的身份了嘛!
披上了这么一层皮,还想光复华夏?除非彻底学没入关前的满人那样,杀得山河变色,人口锐减一半。
但这个,说实话吧,叶大王虽然现在已经是脸厚心黑的厚黑学嫡系传人了,但仍然达不到奴儿哈赤父子那种灭绝人性的地步。
让他把现今的中国四万万先人杀掉一半,再来成就他的帝业,他下不了手。
而且从现实的角度来讲,现在的满清乾隆时期,跟当年大明的崇祯年间是不一样的。
甚至比尚能维持的天启年间都要好得多,真要比起来的话,大约等于明朝历史上的万历中后期。
而万历中后期,明军的战斗力可还是相当不错的,李如松麻贵刘铤杜松这些人都是悍将,兵卒也还能战,卫所制度也没有完全腐坏。
现在的清朝也一样,福康安杨遇春朱射斗都是名将,军事水准并不低。
燧发枪,青铜炮,连珠火铳这些东西对于满清来说,也还不算陌生。
乾隆为了他十全武功下令组建的八旗健锐营,也还要算东亚一带少有的强兵。
历史上两年后,英国人唆使那些后世被吹上天的廓尔喀人入侵西藏,福康安也还能组织起一支精锐部队,一路反推到加德满都城下,迫使尼泊尔人磕头认错。
这说明,满清的整体军事水准虽然在飞速的下滑,但其中的精锐,还是保持着非常不错的战斗力。
在全国范围选一选,人数怎么也能有两三万,比叶开这一万多人还是多一些的。
更何况当年的大明是在内有卖国奸商农民起义儒生空谈偷税误国扯后腿崇祯不懂装懂瞎指挥,再加上外有小冰河天灾的情况下,才被满清得手。
现在我乾隆的手段比崇祯还是要强一点的,手里的牌更远比那时候的崇祯多。
而且叶开这一万多精锐是全西式精锐,打一仗,火药的消耗量就海了去了。
这个时代,还没有工业化生产硝的能力,叶大王已经把全南洋和北越蝙蝠洞中的土都煮光了,又四处收购,才勉强凑够了可以打几场大仗的火药。
干阮惠有富余,打满清还少了点,如果没有洋枪洋炮,直接玩冷兵器的话,叶大王又没那么多的人可以消耗。
所以还是得忍一忍,一定要忍到北越的工业化基本完成,白莲教大起义已经即将发动的时刻,那时候,才是恢复华夏的最好时机。
而要推进北越的工业化,安抚满清,从满清吸血就是必要的了,要安乾隆的心,打消他的疑虑,就还真得自己出马了。
虽然有一定危险性,但叶开想了一想,危险应该不是很大,他可不是吴尚贤那样的小角色,而是手握几万精锐的一国之主。
他这些天,故意把大表兄李正林捧得高高的,为得是什么,不就是给满清一个人质吗?不就是为了打消福康安乃至乾隆的戒心嘛。
至于汉人的身份,叶开也决定捅出去,他相信,对比起一个汉人身份,乾隆一定更希望叶开北上,好成全他的千古一帝,十全武功。
而且无端扣押乃是杀害一位亲自进京的藩国之主,乾隆应该没有那么大的魄力
这样的事,就算是秦皇汉武唐太宗明成祖这样的千古狠人,也要掂量一二吧?脸还要不要了,其他国家会怎么看?
还有今天,叶开命令尚维昇把关成林找来,就是为了再给自己加一把筹码的。
阮惠这个狗东西这些天可没少往北越派探子来搞事,北越的定身份能搞得这么大,其中也少不了阮惠的推波助澜。
就在刚刚范贵适来过了,南边义安省的广化府知府是他的学生,被范贵适说动,意图将整个广化府献给叶开。
结果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现在已经被阮惠派阮文禄困在了广化府城永禄。
现在北越基本平定了,自己也准备北上,是时候彻底解决阮惠这个不安全因素了!
叶开决定征发三万军队南下,跟阮惠再来一次硬碰硬,这也是他向尚维昇关成林,还有他们背后的福康安展示肌肉的最好机会。
同合殿中,拉扯试探的事情还在继续,虽然在心里大致决定了要去一次北京,但叶开仍然还需要仔细评估之后才会去。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现在的身份肯定已经超过千金之子了,而且叶开也怕死啊,这么大的家业,要是被满清软禁甚至杀害了,可不划算。
要自己进京,乾隆乃至满清,肯定要拿出足够多的好处,多到可以让他冒险一试的地步!
“春台兄,尚总镇,这进京的好处,本王自然知晓,可是这其中的风险,两位替我考虑过了吗?
此去万里,路途遥远,本王会不会水土不服,路途染病?
安南基业草创,我走之后会不会有变?
况且我是汉人,还是前朝遗民,北京城的旗人王公对我是个什么态度?我去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此间种种,两位可曾盘算过?”
一连串的问题,直问的关成林额头起了几颗细密的汗珠。
要北上,可以啊!我提的这些条款,你给我好好做个回答,要是十全老头能发明诏,承诺保证我的安全,那去一趟也行!
不过,这些话,关成林一个区区广西候补知府可回答不了,当下他只能强笑了两声。
“大王多虑了,我们满人入关已然百五十年,早就是华夏之人了,世宗宪皇帝(雍正)就曾言,‘我非狄夷,乃中国之人也’。
当今圣上治国,也早就满汉混一,一同视之了,汉人才学之士照样能得重用,满洲亲贵若有不法事,也难逃国法。
至于前朝遗民,大王你又不是前明宗室,就算是前明宗室,长沙郊外岷庄王后裔不也活的好好的嘛,还有当今一等延恩侯朱仪凤,还受皇命世奉明祀。
更有正黄旗汉军佐领候补员外郎李来凤,其乃前明李晋王曾孙。
李晋王是何等人?两厥名王名动天下,定南武壮王,敬谨庄王都折损于他手。
这是何等的罪过!他后人真心归附后,不也高官厚禄?大王只是前朝遗民,又有何可担心的?
不瞒大王说,就是广州城的天地会党,号称反清复明的江湖豪客,下官也见得不少了,还有几位与下官相厚。
我大清有圣君在位,黎民安泰四海混一金瓯无缺,所谓反清复明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大王诚心进京参拜,陛下高兴都还来不及,哪会有性命之忧?”
黎民安泰,安泰个毛,黎民安泰怎么几年后就会有那么大规模的川楚白莲教大起义?
还满汉一家,满汉一家为啥要有满尚书?满汉一家敢让汉人不留着金钱鼠尾吗?
不过这家伙的嘴巴确实厉害,一时间竟然让叶大王也有些语塞了,思考了两分钟,叶大王轻轻摇了摇头。
“春台兄的话,本王是相信的,当今圣上的气度我也是知晓的,但怕就怕这圣君治下,仍然免不了有些胆大包天的奸臣!
我记得乾隆十六年,茂隆银矿的的矿主吴尚贤乃是前朝李晋王从人后裔,他上京缴纳课银,并带缅王玛哈祖进京朝贡,圣上自然欢喜,还赐下内府珍藏。
可离京后路过昆明时,却被云贵总督遏必达诬陷并扣押,最后活活饿死在了昆明大牢,有此旧事在,实在让人心有疑虑啊!”
这下轮到关成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事实摆在他面前,他总不能说是假的吧!
关成林只能站了起来,把一封书信递给了旁边伺候的李大监。
“这是一等嘉勇侯,两广总督福康安福大人亲手书信一封,他请下官转交给大王,福大人在圣上面前极为得宠,也是本朝的擎天白玉柱,有他作保,大王当可放心了!”
叶开接过李大监呈上来的书信,一手小楷,形体端正,字体饱满,要真是他亲手书写的话,这位十全老头的私生子书法还真不错。
仔细的看完了福康安的书信,叶开摇了摇头。
“福总督极力邀我北上,许诺的好处真让我这小邦之主垂涎三尺啊!不过一封书信,并不足以为凭!”
关成林在心里叹了口气,还真是有些头疼了,这叶大王咬死了这一点不放,那遏必达也确实该死,搞出这样的前车之鉴,也不怪人家担心。
头疼中的关成林感觉旁边坐着的尚维昇怪异的咳嗽了一声,抬头小心的一看,正座上的叶大王也正端起茶碗在喝茶,关成林赶紧往尚维昇这边偏了一偏。
“何不请总督大人亲至?”
关成林讶异的看了一眼尚维昇,随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现在话说道这个份上,已经不是他们两个能继续谈的了,或许真要福总督出面不可了。
想到这里,关成林干咳了一声,“大王,此书信乃福总督亲手交于下官的,不知下官要如何才能让大王释疑呢?”
老油子!叶开在心中吐槽了一句,老子要你开口,你却来问老子,就怕担了一点点的责任。
“小王久慕福总督英姿,听闻福总督乃是天朝名臣,气度不凡,如果总督大人能亲至安南,当面与小王商议北上之事,那就最好不过了!”
关成林慢慢的摇了摇头,“大王,我朝总督有守土之责,未有皇命岂敢擅离驻地?”
“那就选在镇南关吧?再请广西巡抚孙永清大人作陪,我与福大人同游镇南关,把臂言欢如何?”
叶开想了一会,装作退了一大步的样子。
“好!下官即刻回广州禀告总督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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