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见

蒋寒被宿舍里的说话声吵醒。

他从床上坐起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是十年前的浦市还是眼下的清大校园？

直到有同学叫了他一声。

“蒋寒，你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

平时没见你睡过懒觉啊？”

蒋寒回了神。

他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他确实很少睡懒觉,每天八点之前必然起床。

但他今天竟然没听到闹铃响起，难道是......这一觉做的那个梦，太过真实,让他几乎被魇在了梦里了吗？

回想起那个梦,蒋寒口舌发干。

他竟然梦见了多年后，和叶静经年不见后久别重逢,而叶静怀了他的孩子

想到这匪夷所思的梦,蒋寒还有些浑身出汗。

他怎么能做关于叶静的这样的梦？

他烦躁地揉了揉额头。

但那梦真实的惊人,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是从眼下一直梦到了他和叶静有了孩子的情形。

蒋寒一上午都因为这个梦有些心不在焉。

而下午英文辩论社的活动,也发挥的不太好。

学长冯文羽过来问他,“今天不舒服吗？”

蒋寒说不是，摇了摇头。

冯文羽说，“我看你出了不少汗。”

眼下是四月,天气并不热,蒋寒出汗完全是因为那个梦。

但当他去翻书包拿纸擦汗的时候,却看到了书包里的笔记本。

四个蓝色的笔记本就躺在他的书包里。

他想了起来。

上个星期,他把英文笔记借给了叶静,她问他什么时候还，他说了今天。

而昨天晚上,他把其他几本英文笔记,都装进了书包。

蒋寒想到这,略有些不自在。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能做了这样怪诞的梦。

英文辩论社的活动很快就结束了。

蒋寒留下来擦黑板。

教室里静静的，只有悬挂在黑板上面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

不多时，后门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蒋寒心下提了提，拿起一本笔记，倚在前门上装着在看。

女生的脚步很轻，她一向都是这样，轻而稳，给人一种温柔如春风的感觉。

蒋寒不敢看她，而她走了过来，蒋寒忍不住抬了头。

她跟他微微笑了笑，“笔记我看好了，来还给你。”

蒋寒目光触及她，又迅速地避开。

他“嗯”了一声，将手里的笔记也放到了桌子上，与其他三本笔记放在了一起。

她也把借他的那本放了过来，一共是五本，她还帮他整理了一下。

“谢谢，你笔记做的真好。”

这句话说得轻轻盈盈，可蒋寒心头莫名跳了一下，嘴角止不住向上弯了弯。

就在这个时候，他脑海中突然晃过了一个场景。

那是他梦里见到的事情，而且就是眼下的这个场景。

在梦里，叶静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手机响了起来。

他本来想跟她说，如果她有需要，可以把剩下的几本也借走。

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她接到法援社的临时电话通知，立刻离开了。

在此之后，她便没再借过他的笔记。

蒋寒脑中晃过这些，莫名地就看住了叶静的口袋。

就在这时，她的口袋里面震动了起来，是电话。

叶静接了电话，正是法援社的紧急事情。

她立刻跟他说，“对不起，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和梦里一样。

她说完，没等他开口就走了。

蒋寒看着女生离开的背影愕然。

一切竟然都和他那怪诞的梦，真的一模一样

连着两天，他没有再见到叶静，而这两天的晚上，他又都梦到了那天梦到的事情。

只是一切都更加清晰了。

梦里的发展按照他目前的轨迹进行。

他会出国，会从事非诉，会做一名精英律师。

而叶静一直孜孜不倦地深耕在法律援助领域里面，哪怕被说“混得很差”也不改其志。

这是他，也是叶静。

蒋寒从此时此刻去推断，也几乎可以得出两人这样的人生轨迹的答案。

可他不会能想到，在多年后和叶静再相遇，两人会意外有了孩子。

在那之后的梦更是清晰到每个细节都有。

他甚至梦到了叶静怀了身孕参加律师大会，被人扯开了掩盖肚子的大衣。

浦市秋天的风又湿又冷，直冲她瘦弱的身子。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未婚先孕，而名义上是他未婚妻的那个女人，指着叶静质疑。

其他人将叶静团团围住，问她孩子是谁的，是不是他的，是不是做了小三？

她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垂着眼帘。

寒风吹着她，吐沫星子喷在她身上，她只能抬手去护住高高隆起的肚子

蒋寒在这场景里猛然醒了过来。

胸口闷得厉害，而心口疼得发颤。

外面的天刚蒙蒙亮了起来。

和梦里浦市十一月律师大会的天空，有种说不清的类似。

他捂住了心口，发慌地感觉源源不断地弥散。

如果按照眼下的一切预计走下去，是不是最终会走到那一天？

走到叶静因为他受苦受伤害的那一天？

他怔怔在床上坐到了天亮。

舍友醒来看见他坐在床上，吓了一跳。

“你这几天真奇怪，昨天有课结果睡过了头，今天没课你又醒这么早。”

舍友嘀咕着，背了书包准备去上课了。

蒋寒是没课的，但是他想了起来，舍友这节课，恰好和叶静一起上。

思绪掠过女生，蒋寒不知怎么就下了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连书都没拿，就去了那课堂的教室。

叶静已经提前到了，坐在最前排。

而他来晚了，又是旁听，于是坐在了最后一排。

整个一堂课，老师讲了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倒是叶静这边，刚下课，就被身边的同学吵到了。

她一旁的舍友樊荔和别人议论的热火朝天。

她转头问了一句，“你们在聊什么？”

几个同学向后指了指。

“那不是蒋摇头吗？

我们在说，他怎么来上这个课了？

而且就呆坐在那，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叶静这才看到了最后一排的蒋寒。

男生脸色不太好的样子，确实就呆坐在那里，怪怪的。

叶静跟他不算熟，但前两天借了他的笔记。

她觉得这样议论蒋寒不太好，于是说，“可能有什么问题要问教授吧。”

讲台上的老教授还在收拾东西，还没离开。

叶静说完，想着自己还有一课在别的教室，叫了樊荔拿着书包准备走了。

另外几个同学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来，蒋摇头为什么出现在这，大家都准备散了。

谁料他们一起身，呆坐着的蒋摇头也站了起来。

然后，蒋寒在一众同学的眼神里，从后排向前走了过来。

这时老教授刚好离开了，教室里还有不少同学没有走。

大家就那么看着蒋寒一步一步向下走来，走到了教室的前排，直奔那几个女生走了过去。

前排的几个女生也都莫名其妙。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但蒋寒谁都没看，他目不斜视地走向了叶静。

他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么直楞楞地走了过来。

教室里面静得厉害。

叶静有点被他吓到了，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蒋寒在这两步里，不知怎么，又想到了多年之后，哪怕她怀里身孕，也不肯和他有什么牵扯，只是不停地将他推开。

她那时候，总觉得他是别人的男人，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蒋寒心头收缩的厉害，他不敢再往前走，只怕又吓到了她。

而周围的同学也看清了蒋寒要找的是谁，在一静之后，纷纷议论了起来。

“蒋摇头找叶静干什么啊？

他们很熟吗？”

“难道蒋寒想要加入法援社了？”

“可能是课业上的事？

叶静好像是这个课的课代表来着......”

大家议论纷纷，但没有一个人能猜到蒋寒心中所想。

叶静也是猜不到的。

她和他目前的关系，只是借过笔记而已。

蒋寒看着呆呆得甚至有点怕自己的叶静，心里又酸又疼。

从前，他连多的话都不敢跟她说，而今天，他不能再沉默。

他开了口。

“上次给你的笔记有点问题，我有几个地方写错了，怕误导了你......下午有时间吗？

我们讨论一下？”

蒋摇头跟女生说这么多话，简直匪夷所思。

大家意外得不行。

只是他们看不到蒋寒的手心里虚虚拢着一层细汗。

他小心地看着眼前的女生。

女生和梦里她十年后的样子变化并不大，一样的清瘦，一样的沉静，眼中一样的有着独独属于她的倔强。

蒋寒只怕她拒绝，于是声音更加轻柔地又说了一句。

“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只一会，可以吗？”

叶静在这一句里，终于点了点头。

蒋寒禁不住松了口气。

男生笑起来很好看，叶静一时间呆站着眨了眨眼。

蒋寒见她这模样，忍不住连眼睛都弯了起来。

他说就在英文辩论社的教室，跟她约好了时间。

她又呆呆地点头。

蒋寒还想说什么，樊荔突然“哎呦”了一声，“快上课了。”

叶静回了神，“我还有课”，她跟他说完，就匆匆忙忙跑开了。

周围的同学还在小声地议论着。

只是蒋寒却在那小跑着离开的脚步声里，心头按捺不住地跳动了几下。

而后，他深吸了口气沉了下来，看向了叶静跑开的方向。

如果未来有遗憾，那么从现在开始做些什么，遗憾是不是可以不用发生了？

只是可惜他已经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以至于叶静，还跟他不太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