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显眼的地方,好好打一顿!”
什么地方才算显眼?怎么打才算是好好打?马腾心里在不停算计琢磨。
自打加入虎山军,马腾便把杨炯奉若神明。登山仰攻,一战而下永州卫,这样的战绩,马腾自问做不到,更不敢想。所以,但凡杨炯下决心要做什么事,哪怕马腾心里不乐意,或者不相信,但最终都会去做,而且是非常坚决地做。
于是,马腾骑着马,在城里认认真真溜了一圈,最后指着知府衙门说,“就这啦!街面够宽,往来的百姓也多。在这里收拾人,不到半天,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
说干就干,立马就干。选好地方后,马腾便下令把几十个围观过、殴打过虎山军士卒的男子押到衙门前,然后裤子一扒,军棍就抡上了。一时间,棍如雨下,一片哭爹喊娘声。
马腾看着,心里涌上一股暴虐的快意,然后放声大笑。他娘的,叫你围观,叫你动手!敢碰我的兄弟,今天就叫你好看。
在知府衙门前行刑,自然不缺围观的百姓。很快,大街便被堵住了,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一溜的白屁股哩,平日里哪里有得看?
有些未曾婚配的半大小子,心里直嘀咕:怎么就没有小娘子?!
围观百姓看的是热闹,王狗子却看的是快意。作为肇事者,作为被打断肋骨的被害者,作为降职的十夫长,看着被打得血肉横飞的白屁股,王狗子心里仿佛喝了蜜一般!一时间,胸肋处的疼痛不见了,被降职的失落不见了,还有那寄存的四十军棍也不见了!
嗯,还是大当家处事仗义!不偏袒自家兄弟,但也绝不允许自家兄弟被外人欺负,更不会拿兄弟们作法讨好外人!
想到这里,王狗子畅快之余,又生出几分遗憾——当初要是多摸上几下就好了!
行完刑后,马腾又大声吆喝了起来,“……咱们虎山军虽是客军,但做事讲道理,守规矩!咱们的士卒,调戏良家妇女,我家将军不护短,已经重重惩戒了——从百夫长降为十夫长,外加四十军棍。至于这些刁民,纯粹就是瞎起哄,以多欺少。这些家伙,我们虎山军也绝不放过……”
一番吆喝,给正看得津津有味的老百姓,当头泼了一脸冷水,看光屁股的热情瞬间降了不少。
一个年迈的妇人,慢慢收回看热闹的眼睛,悄悄啐了一口:这股湖广来的客军,下手狠哩!罚自家一个兵,却要拉上这么多垫背的!心真狠真黑哩!
……
王狗子这档事,对王狗子本人,对当日围殴他的百姓,是件天大的事。毕竟,有掉官帽子的,有掉半条命的。但是,对于杨炯而言,就是一件狗屁倒灶的事。
狗屁倒灶的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杨炯已经派人前往江西布政司使接洽了,要船、要粮。对于杨炯的要求,江西布政司衙门自然不会轻易就范。
哪有这样的理,你一支湖广来的客军,关江西卵事?又不是老子叫你去辽东的。
王鹏性格油滑,特别是对掌权的文官,一时间心态还是没有转变过来,自觉低人一等,说话谦卑低调,显出一副巴结奉承求人办事的作派。这样一来,布政使司衙门的官吏态度更为猖狂,不仅没同意带他去见巡抚,还差点把他给轰了出去。
不得已,王鹏苦苦哀求,“各位大人,我衡州卫此番出征,乃是抵御东虏。大家同为朝廷效命,自当大局为重。还请各位大人下令征集船只和粮草,不要耽误了军情!”
堂上的一伙人冷眼看着,嘴角尽是嘲讽和不耐的冷笑。不过,王鹏这番话却是不好公然驳斥,便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心里想着:本官就是不下令,看你怎么办?一帮武夫给本官讲大义,笑死个人啦!谁不知道武夫贪鄙!
一番苦苦哀求无果,王鹏突然记起杨炯的交待,便说道,“我们杨指挥使说了,若是不给船,不给粮,那咱们衡州卫就变成九江卫算了!”
此话一出,堂上一帮家伙不再冷笑了,神色立马郑重起来。
大家都是老油条,对于衡州卫破了九江城,其实心里是很着急的,生怕杨炯赖着不走了。若是闹腾开来,必定有很多人倒霉。不过,王鹏一来就是低声下气地求船要粮,一副忙着去辽东的模样,又让他们生出几分底气,这才有了刚才刁难推脱的那一幕。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最后布政使徐有哲站了起来,语气矜持冷淡,“这么说来,你们杨指挥使是不想为国效力,想着为贼为寇啰?”
王鹏一咬牙,当即回道,“没船没粮,怎么去辽东?既然干不了大事正事,那为贼为寇,也是被你们给逼的!到时候,若是朝廷前来征剿,我们衡州卫就实情相告,临死前也一定拉个垫背的!”
徐有哲冷哼一声,“若果真胸有大义,即便没船没粮,亦可千里跋涉。昔日,陈庆之七千将士,一年时间,转战千里,凡取三十二城,历经四十七战,所向皆克。也没见谁给他船和粮呀!”
王鹏听了,嘴巴张得可以吞下鸡蛋,却又不知从何辩起。
……
收到王鹏从南昌传回来的书信,杨炯意识到,自己可能选错人了。这只大鹏鸟,油滑有余,刚强不够,跟一帮官油子打交道,还真唬不住人。既然唬不住,讲起道理来更是会被人碾压。
人家读的就是道德文章,靠的就是一张嘴两层皮。
石三妹凑上前,纤手指指点点,“呆子,这几个字,什么意思?”
杨炯回道,“个别字不认得,也不影响。连猜带蒙,也可明白大意。”
石三妹听了,难得没有顶嘴,反而有几分忧心地说道,“这信的意思,是南昌的大官,不愿给咱们船和粮?”
杨炯点头。
石三妹连忙说道,“这可如何是好?走不了,难道住这里啦?难道不去辽东了?”
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面前精致的面容,杨炯嘴角涌出一股笑意,“要不,就住下得了?九江城,可比衡州城更大更好?又在长江边上,往来商贸繁华,稀罕物更多。”
石三妹摇头,“这不好!我们苗家有句土话——三天不吃酸,走路打窜窜。咱们虎山军本就是靠征战一路走来,这次说去辽东,那就应该去辽东。哪能说不去就不去了!以后,将士们怎么看你这个大当家?”
“……大当家,就得说话算话!”
好吧,难得叛逆女化身主流女。杨炯很配合,郑重点头说道,“三妹子,你说的对!咱们一定要去辽东!”
说完,杨炯对帐外的亲兵下令,“去把杨真叫来!”
待杨真进来后,杨炯站起来,很干脆地说道,“给你一千骑兵,三天时间,杀到南昌城。”
杨真听了,楞了一下后,随即回道,“将军吩咐,属下去办便是。只是,属下对江西也不熟悉,不知道有多远。”
杨炯听了,顿觉自己轻率了,当即把杨真叫到面前,拿起一张白纸,就在上面画了起来,“……这是九江府,这里是南昌府,南昌府在正南边,估摸着有三百里……”
“三天时间,一路疾驰,时间倒是宽裕。不过,你人生地不熟的,得从九江城里物色几个向导。还有,这三天时间,是包括你在南昌城下搞事的。”
杨真眼睛眨了眨,疑惑地问道,“将军,不是打下南昌城?”
杨炯点头,“对,是杀到南昌城,并非叫你打下南昌城。南昌城乃是江西布政司衙门驻节的地方,区区一千骑兵,要拿下来难度太大。你去,是给王度支使撑腰的。”
杨真眼珠子转了转,立马一脸的兴奋和杀气,急切地问道,“撑腰?!大当家,咱们在南昌城下烧杀掳掠?用刀把子给王度支使撑腰,吓一吓那些个当官的?”
看着杨真的表现,杨炯只得无奈地明确,“掳掠可以,烧也行,杀就不必了。这样,你在南昌附近的地方,比如新建县,先把老百姓从家里驱赶出来,然后抢粮,烧房子。这样一来,当地的官民必定往南昌城逃亡。不逃,就没吃的,也没地方住。”
说完,杨炯沉吟了一会,又补充道,“这事,虽是不得已,但毕竟有伤天和。不要扩大规模,几个村镇就够了,便能起到恐吓的效果。记住,人头不是韭菜,不会割了又长!”
杨真一脸兴奋地得令而去。
……
虎山军向来军令森严,不到小半个时辰,一千骑兵便从大营奔腾而出。一人双马,蹄扬土喧,原野上的百姓见了,惶恐不已,纷纷避让藏匿。
从九江到南昌,官道的状况还好,因为地处平原,总体上比较平坦,翻山越岭的不多。从大营出来不久,马队便上了官道,战马撒开了腿奋力奔驰。这种飞驰的感觉,令杨真兴奋不已,一边策马扬鞭,一边大声叫嚷道,“这次定要让狗官知道,咱们虎豹骑的厉害!哈哈哈!”
闲聊时,杨炯曾一时兴起,跟杨真等人谈起过曹魏的虎豹骑。具体的战例战绩,杨真完全记不住,只知道虎豹骑的威风。“……纯所督虎豹骑,皆天下骁锐,或从百人将补之”,普通的骑士都是百人将,啧啧,该是有多威风!这支骑兵的统领,又该是多么威风!
杨真现在虽然是亲兵营指挥使,却一门心思想着当上未来骑兵营的首任指挥使。在他看来,只有统领虎山军的骑兵,才算是排名第一的营指挥使。嘿嘿,到了那时,马凯、胡素、李文贵之流,通通靠边站。
估摸着跑了半个时辰,直到屁股开始颠簸得有些痛了,杨真这才从兴奋的情绪中跳脱出来,于是下令换马,顺便让兄弟们吃点干粮。“赶紧给马也喂些吃的。今日还要急行军。明日入夜时分,务必全军抵达南昌城下!”杨真仰头灌了一口水,打了一个嗝后,吐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