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终南捷径(1 / 1)

明末屠夫 兮非可 2118 字 5个月前

最近,虎山三贤风头正健。

即便,士林中对委身从贼的评价很低,甚至屡屡有人在诗会文会上抨击、嘲讽或谩骂,但在衡州府这块地界上,也有不少郁郁不得志的士人很是羡慕虎山三贤。

闫如皋,衡山知县,城破被俘,便委身从贼,不到几个月,竟摇身一变,成了衡州知府。哪怕是沐猴而冠,也好歹是当过知府的人。若是依照大明朝的官场规矩,估计得他家祖坟冒青烟才行。

刘望山,衡山知县的师爷,城破被俘,也跟着东家委身从贼,虽然现在还没有授官,但却是虎头山大当家的主要幕僚,多次建言献策,颇受器重。

柳维德,衡山县的一个老秀才,在虎山贼打下衡山县城后,自甘下贱,主动投靠,竟然也成了虎头山大当家的重要幕僚。

这三个人,因为往昔也算是士林一脉,所以他们的一举一动,受到了衡州士林的高度关注。

这日,何举人在书房沉思,顺带督促着儿子何明读书。

朗朗的读书声,掩饰了何举人心里的惊涛骇浪。闫如皋竟然还当上衡州知府了!何举人一度以为,这个失城陷地的知县,要么等着朝廷问罪查办,要么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没有第三条路可走的。

没想到,闫知县还真就走出了第三条路,而且还走得昂首阔步,目前看起来还风光无限哩!

这让醉心功名,期待仕途有所成就的何举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世间,究竟有没有公理正道?

世间,难道竟还有这般终南捷径?

而且,像自己这般世事洞明,人情练达,见识高远的读书人,年过四旬,竟还是区区一举人?!

顺着儿子的书声,何举人思绪翻腾,久久难以释怀,甚至都觉得这般督促儿子读书,完全毫无价值。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杀猪的都打下一城一府了,读书的竟还如此恓惶局促。心思流转,何举人示意儿子停下,温言问道,“明儿,你看虎头山大当家如何?为人如何?做事如何?”

突兀的问题,让何明好一阵思索,“阿爹,孩儿以为,虎头山大当家还可以的,做人做事虽不符合正道,但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

“唔?”

“当初,杨大当家抢咱们家的时候,信守诺言,进门之后就没再伤人,是为信……”

“后来,在何家冲驻军练兵,不扰民,不欺民,井水不犯河水,做买卖还给钱,是为仁……”

“再后来,阿爹去拜访他,不仅好好款待了阿爹,还给咱们家送了不少孤本字画,还是值钱货,是为义……”

何明越说越流畅,眼睛里透着神往。

何举人听了,频频点头,不时还捋一下胡须。

……

第二天大早,何举人跟家人匆匆嘱咐一番,便直奔衡州城。

又见何举人,杨炯很是欣喜。夕阳已沉,夜色将临,见何举人风尘仆仆的,杨炯连忙吩咐亲兵去准备酒菜,又叫人去请瘦子和秀才过来作陪。远来是客,何况还是旧交,杨炯没作他想,只觉得要尽心热情招待客人。

见杨炯还是像上回一样招待自己,何举人不由想起昨日儿子说的话。儿子天性淳朴,心地纯良,看人凭的是直觉,没想到看得倒挺准。何举人心中大定。

一阵问候寒暄,主宾便分座用茶。

奔波了将近一天,何举人又渴又饿,便顾不得风度,连着喝了好几盏茶,又吃了几块点心,这才惬意放松地坐着叙话。

“大当家,你这真是一日千里呀!何家冲,衡山县,衡州府,前前后后,也就大半年时间哩!这么短的时间,便搅动了一府之地呀!”

听举人提起何家冲,杨炯便想起了自己的初次抢劫,很有些不好意思,“惭愧!惭愧!”

何举人又问道,“大当家,你如今占据一府之地,拥兵甚众,以后何去何从,可有计较?”

杨炯有些纳闷。以往,虽然觉得何举人是个明白人,但说话含蓄,往往都是点到即止,怎么今天说话这么急切直白?杨炯迷惑地望向何举人,一脸懵逼。

“当日,大当家筹集军饷,某不忍牵连整个桑梓之地,只得将富户名册相告。如此一来,普通百姓,贫寒之家,不至于遭受荼毒。大当家也可以按图索骥,轻松筹集军饷……”

杨炯愈加迷惑。这怎么还翻起旧事来了?这也不像是拉交情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如今,大当家打下了衡州城。这一府之地,不同于山野之地。衡州,湖广之南,地接两粤,地幅宽广,百姓众多,乃一方重镇。若是治理不善,定是为祸甚重,必将殃及无辜百姓!我冷眼旁观,大当家,人品贵重,宅心仁厚,行为端正,举止有度,非一般贼寇可比……”

细细咀嚼,杨炯渐渐明悟。

待瘦子和秀才过来,酒菜开始上席。一番谦让推脱,杨炯硬是把何举人按在了主位。

“远来是客!何况,举人人品贵重,宅心仁厚,行为端正,举止有度,非寻常人可比!这主位呀,就得举人坐!”

杨炯投桃报李,依葫芦画瓢,把举人刚才夸赞他的话,原样奉还了。

举人哭笑不得。哪有这般拿原话夸人的?不过,在刘师爷和柳秀才面前,杨炯这番话明显是抬高吹捧,这倒是让举人很有面子。

跟着可以蹭顿好吃的,瘦子的心情也很好。

瘦子打趣道,“阳成兄,你这面子大呀!你一来,大当家就准备酒席,小弟我也跟着有了口福。以后,你可是要多来走动呀!”

秀才倒是跟何举人不熟,默不作声,只是警惕看着举人的一举一动。

何举人连忙应道,“哪里,哪里!今日承蒙大当家款待,某不胜感激哩!”

杨炯招待何举人是热情的,酒菜都是专门从城里的酒楼弄来的。听说虎头山大当家请客,酒楼很是用心巴结,整整做了十几个菜,桌子都快放不下了。除了酒菜之外,酒楼硬是还塞了几个面容秀丽,身段风流的侍女,说是斟酒倒茶的。

杨炯很不习惯。不过,他没有吭声,因为他发现,除了秀才和他有些不自在外,瘦子和举人倒是很坦然。看来,出身好,混得好,花酒喝得多,习惯成自然了。

酒过三巡,何举人叹道,“这读书人呀,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唯有出仕务政,方能一展所学,不负此身哩!望山兄弟,你们虎头山如今打下了衡州城,你跟着大当家,可是要仁者爱人,用心务政,不要祸害地方,荼毒百姓哩!这方才是我们读书人的担当道义,才算没有违背圣人的教诲呀!”

瘦子老脸一红。靠,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么?老子明摆着沦落从贼了,你还跟我讲读书人的那一套,还什么圣人的教诲,都什么玩意!

瘦子放下酒杯,陡然心塞,情绪瞬间低落。

何举人见了,当作不知道,接着抛出了惊人之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虎头山有了地盘,算是暂时安顿下来了。不过,长远看来,既无大义名分,又无底蕴积累,一旦朝廷进剿,一遇战事失利,便是危急存亡之秋。”

杨炯不傻,知道这下肉戏来了,便站起来给何举人斟满酒,接着举杯相敬,“举人才华高绝,见识深远。还望举人念在故人知交的份上,给我们虎头山提点一二!某先干为敬!”

说完,杨炯一饮而尽。

何举人一脸感动,忙道,“当不起,当不起!大当家如此盛情款待,某感激不已。虎头山若是有事相询,某敢不尽心!”

说完,跟着一饮而尽,然后坐下来继续说道,“如今之计,大当家怕是要谋一个名分了!”

杨炯按捺住心里的激动,不动神色问道,“敢问,什么名分?”

何举人没有正面回答,“如今中原动荡,流寇旋起旋灭,已然残破不堪,不管是朝廷还是贼寇,纵然一时兵威大盛,也难以持久。上回大当家说,大明天下危矣。若果真如此,未来这天下神器,要么在北,要么在南!”

“……先胜难胜,后胜方胜!流寇即便倾覆大明江山,也难以定鼎中原。无他,中原残破不堪,无兵无民,必无后劲!”

“……北有女真,建国称号,据有东北一隅,退可守一方,进可取中原。江南未历战事,若是有宗势豪强,效仿太祖之故事,趁势而起,割据江南,退可成南北朝之势,进可恢复中原故地。若真有雄才大略之主,还可进取关外,一统华夏,成就万世称颂的大业,毕竟江南膏腴之地,人力物力富足,非关外那般苦寒之地。”

这不就是后来真实历史的走向么?这个何举人,硬是凭着自己给他的故事结局,就生生推演出大致过程和具体结果。人才难得!

杨炯不再犹豫,旋即站起,抱拳作揖,大声说道,“先生大才,某敬服不已!恳请先生出山襄助,某一定不负先生,不负先生一身的才华见识!”

何举人见杨炯如此举动,淡然一笑,端起酒杯,重重呡了一口。

“好!那某就试一试!”

……

好好的酒席,中途闹了这么一出,瘦子不开心了,秀才更是警惕。

杨炯无奈,只得委屈自己,频频向瘦子和秀才敬酒。不能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是人才,就得抓住;是故人,必须珍惜!

无奈酒量太差,没几杯,杨炯便招架不住了。不过,即将倒下之前,杨炯期待地问道,“先生,你刚才说的名分,如何获得?”

这个问题不问,杨炯不敢倒下。

何举人神秘一笑,“桂王!让桂王去给咱们弄名分!”

此言一出,杨炯轰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