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第二天一早,虎山军在营垒前完成了集结。更早的时间里,长枪兵甲乙两个总旗已经把云梯造好了,堆放在营垒前边的空地上。/p
p盛夏的早上,天亮得很早。即使虎山军五更就起来准备,但是到队伍集结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地上的露水和空气中的雾气迅速消散,昭示着这是一个炙热的大晴天。在各个总旗官和小旗官的带领下,大伙神情紧张而肃穆,列着整齐的方队。/p
p眷属们也醒了,自发站在营垒的栅栏边上,沉默地看着即将投入战斗的自家男人。这些眷属们都很有默契,没有把孩子带出来。她们也知道,此时不宜让男人分心。她们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地搜寻队伍中的自家男人,担忧而又热烈地看着。/p
p杨西施站在营垒的门下,惠姑在边上扶着她。杨西施盛装打扮过,还特别让惠姑帮她梳了一个高腰髻,端正的鹅蛋脸神情庄重严肃,眼睛一直盯着杨炯。/p
p杨炯肃立在队伍面前,板着脸,轻抿双唇,目光平静看着队列里的兄弟。早上的阳光还不是很厉害,金黄的色泽洒在大伙的头盔上,盾牌上,衣服上,和年轻甚至稚嫩的脸庞上。/p
p杨炯摘下宽檐帽,披散的头发被微风带动飞扬起来,发丝把他的面庞几乎都遮住了。杨炯没管这些,冷声大喝,“大伙的家属们都在看着。为什么?因为我们今天就要攻打县城了。打下来,家属和小孩就可以住进城里,晚上就在城里吃饭。打不下来,很可能我们就再也看不到她们了。她们肯定也死无葬身之地,官府是不会放她们的。”/p
p队伍里传来一阵躁动,一些兄弟叫嚷起来,“打下来,住城里!”/p
p杨炯猛然举起重剑,慨然道,“为了妻儿的好生活,大丈夫就要勇敢地去战斗,去搏杀,绝不窝窝囊囊过一生,绝不让自己的妻儿老小受委屈。虎头军,出!”/p
p拼命按捺住回头看一眼的念头,杨炯跟着队伍朝城墙走去。杨炯能够感觉到,此时此刻,杨西施肯定在看着他的背影。不过,他不敢回头,一旦面对杨西施,他担心自己心乱。上了战场,心乱不是好事。无论是临机决断,还是接敌搏杀,心无旁骛,一往直前,有我无敌,才会有更多胜利的机会。为了能再见到杨西施,为了实现打下一座城的誓言,为了让杨西施过得更好点,即使前面是修罗场,杨炯也是义无反顾。/p
p距离城墙百把米距离,杨炯叫亲兵把虎头旗树起来,然后对大伙说,“中午要把这面旗帜插上城楼!”接着,开始部署攻城事宜。/p
p“弓箭手,出!距离城墙约五十步列阵,十发齐射!尔后,听我指令行事!”/p
p“刀盾手甲乙两个总旗,出!甲总旗在左,乙总旗在右,在弓箭手左右两侧候着,第八次齐射后立即登城!”/p
p“刀盾手丙丁两个总旗,出!丙总旗在左,丁总旗在右,分别在甲乙总旗后面待命,听我指令前出增援。”/p
p“长枪兵丙丁两个总旗,原地护旗。听我指令行事!”/p
p“吹号!”/p
p凄厉的牛角号骤然响起。经过何家冲的练兵实践,杨炯不是很喜欢锣鼓,因为声音没有冲击力和穿透力,而且民间无论是办喜事还是丧事,也都用这些东西。在杨炯看来,战场上是人在搏杀,任何行动都必须考虑人性和人的感受。没有冲击力和穿透力,就会影响指挥意图的坚决贯彻。再说,对比锣鼓旌旗,牛角号的声音要雄浑悠长得多,而且声音的辨识度也很高。/p
p弓箭手首先出列,踏着整齐的步伐向着城墙走去。接着,四个刀盾手总旗扛着云梯跟着向前。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坚定地向前进发,统一的武器,整齐的队形和步伐,无形中给城墙上的衙役和民壮带来了很大的冲击感和压迫感。/p
p原本在衙役和民壮看来,这伙打着虎头旗的流民,才几百人就敢攻打县城,无异于天荒夜谈。但是看着他们接下来的作派,又感觉有点不对劲。穿得是破破烂烂,但是武器是统一的,而且在行进间,队形也是如同一把尺子量过一般。哪怕对打仗不了解,但是这种整齐度明显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可以弄出来的。/p
p到了此时此刻,站在城楼里的闫知县,脸上白一阵灰一阵,心里隐隐觉得,自己乌纱帽保不住了,搞不好,性命都难保。不同于一般的衙役和民壮,闫知县知道了这伙流民的来历——虎山贼!本来知府大人和自己还准备带人马去进剿的,没想到,这伙天杀的竟然敢打上门来!/p
p虽然极度愤然,但并没有淹没闫知县的智商和判断。作为一个文官,哪怕没有过统兵打仗的亲身经历,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孙子兵法》《纪效新书》一些兵书也是读过的。看着队形和作派,闫知县就知道,哪怕知府大人和自己已经很重视这伙山沟沟里的土匪了,但事实上还是轻视了。这伙土匪不是一般的州县可以对付得了的,必须要有正儿八经的战兵营才行。心里更是后悔没有早点征召人马,哪怕不进剿,此刻用来守城也是好的。/p
p闫知县让衙役在城墙上大喊。/p
p“杀一个匪贼十两白银!杀一个匪贼十两白银!”/p
p“击退匪贼,每人二两银子。击退匪贼,每人二两银子。”/p
p赏格一出,群情振奋!在衙役和民壮看来,县太爷的这个赏格绝对有诚意,为了这份赏银,豁出命来也要多杀几个土匪。/p
p“谢大老爷赏!”/p
p“一定灭了这伙胆大包天的土匪!”/p
p“来一个杀一个,来十个杀十个,杀他个片甲不留!”/p
p城墙上一阵欢呼和喧闹,仿佛已经杀退土匪开始领赏了。/p
p杨炯靠前指挥,面无表情,平静下令,“齐射,十连发,射!”/p
p一旁的亲兵立即把这个指令大声吼出来,“齐射,十连发,射!”/p
p弓箭手甲总旗总旗官胡素眯着眼睛,心里计较着距离、风向和风速,率先射出了一箭。这是校射,为整个弓箭手方阵提供基本的射击参数。这个是杨炯带着他们弄的,为的是提高射击效率和命中精度,借鉴了后世火炮射击的形式。一门基准炮通过试射,把基本的射击参数,如表尺(炮身抬高的角度)和方向(炮口指向的方位)通报给其他火炮,其他火炮再根据与基准炮的位置,对表尺和方向进行微小调整,这样速度和准度就会提高不少。为此,杨炯还给专门给他们讲授了一些现代数学知识。/p
p试射的箭支很幸运地落进了城墙的垛口。/p
p胡素心里大舒一口气,可算是没出洋相!不过,一想到自己的指挥职责,胡素一声大喝,“斜向上三十五度,后排的自行修正,十连发,急促射,射!”/p
p顿时,箭雨飞向城墙。/p
p“啊,我的娘呀!痛死了。”/p
p“妈呀,下边土匪射箭了!赶紧躲!”/p
p“哎哟,老子中箭了!哎哟哟,大夫,大夫……”/p
p城墙上的民壮和衙役正沉浸在巨额赏赐带来的喜悦和憧憬中,如蝗的箭雨给他们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而且浇了个透心凉。狗日的土匪,竟然有弓箭手,还射得这么快,这么集中。/p
p看到虎山军射出了箭阵,闫知县面如死灰,心里万般苦涩,“这可怎么办?这帮匪贼,竟然如此犀利,哪里是什么土匪嘛!完了,完了,流年不利呀。这可如何是好?”/p
p城下的虎头军没有精力去管城墙上发生了什么,一个个都在心里数着,“一箭,两箭,三箭……”/p
p待到第八支箭刚搭到弦上,两个主攻的刀盾手总旗官斜举大刀,用力下劈,不约而同呐喊,“弟兄们,跟我上!”/p
p大伙纵声狂呼,“杀!”扛着云梯,就往城墙冲去。/p
p此时,第八次齐射的箭支也在大伙的头顶上飞向城墙,接着,城墙上又隐约传来喊骂和**的声音。/p
p得益于在何家冲的模拟训练,把弓箭兵齐射和刀盾手抵近城墙的协同弄得比较周密,刚好十发齐射结束,云梯也靠到墙上了。不过,较之模拟训练,大伙又明显紧张一些,有的忘了扶住云梯,有的爬了几格梯子竟把咬着的刀掉了来了,有的紧张得哆哆嗦嗦竟从梯子上掉了下来。远处观察的杨炯看着,心里直摇头。训练总归只是训练,再怎么严格,也并不意味着能够适应血与火的搏杀,只不过是尽量减少无价值的流血牺牲罢了。/p
p杨炯看了看,估摸着有个二十多秒钟,才有个别弟兄爬上城墙。但这时,城墙上的民壮和衙役也从突如其来的箭雨打击中反应过来了,个别胆大的站了起来,立马就发现了即将爬上城墙的土匪。/p
p“土匪上墙了!土匪上墙了!”/p
p这边,闫知县也让衙役催促民壮赶紧组织防御。在赏格的刺激和衙役的驱使下,民壮们纷纷拿起城墙上备好的石头和檑木就往下砸,有的还大着胆子往外推搭上来的云梯。/p
p虽然虎山军都是严格按照模拟训练的规定,把盾牌顶在头上,可是几十斤的石头砸下来,根本就承受不起,直接被砸落在地上。有些云梯,因为下边人忘了扶着,被民壮往外一推,便轻易被推落倒地。/p
p杨炯目不转睛盯着,心里默记着掉下来的弟兄和云梯。/p
p见给来犯的土匪造成了伤亡,城墙上的衙役和民壮胆子更是大了很多,一时间檑木和石头砸得更起劲,如同落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