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影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吐槽道:“你刚才的动作和语气,好像一个嫖客在命令一个孤苦无依的女支子。”
“闭嘴,快跳。”顾天骄自动免疫了她的微妙比喻。
顾云影深吸了口气,酝酿着情绪,拔出手中的长剑,剑身如澄澈秋水,在烛光之下折射着刺眼的光。
铮然的出鞘声,顿时吸引着顾天骄全部的注意力。
他凝视着顾云影的婀娜舞步,旋转腾挪,宛如置身云雾之间的轻盈身姿。
然而,不同于其余鸣凰坊女修跳剑舞时的柔软妩媚,顾云影的剑是冷冽的,轻盈如梦的剑舞浸着一股寒霜剑意。
顾天骄微微蹙眉,本想呵斥她跳的剑舞。
只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莲生道君曾经告诉过自己的教诲。
这世上有万千种的人,便有万千种的舞。
不是每一个女子都必须是柔美的,也不是每一名男子也必须是阳刚的。
即便是一模一样的舞蹈动作,由不同性格的人跳出来,也会有不同的风情。
练剑也好、练刀也罢,人间的修行,大多如此。
从来不会有一模一样的舞蹈,也不会有完全相似的两朵花。
他要学会容纳这世间的种种不同。
顾天骄默默地盯着眼前的凌冽剑舞,那是不同于他曾见过的所有剑舞风格,但这正是顾云影的风格。
虽然这洒脱的风格,与寻常的女子相去甚远。
当跳完剑舞之后,顾云影收剑入鞘,稳稳站定,眼巴巴地瞅着顾天骄,期待着他的点评。
此刻的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学生接受老师点评的紧张。
“你跳的很好,很有你的风格。”
顾天骄的心情还算不错,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之词:“你的确有用剑的天赋,为何不试着爱上你手中的剑?”
“咋说呢,没那个必要吧。”
顾云影挠了挠头,斟酌着自己的话,将心中的想法尽量解释清楚:“你看啊,剑啊刀啊之类的法器,它们都只是工具而已,本身是没有任何的喜怒利弊之分,仅仅是人赋予了它们各种意义,就像是所谓的剑道,并不是属于剑的道法,而是我这个用剑之人的道法。”
“但是对我来说,我并不需要喜欢剑这个工具,我喜欢的是利用这个工具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比如我想保护,比如我想报复的,我擅长用剑,那我就用剑,如果我擅长用刀,那我就用刀。”
“这又不是什么高大上的话本,没必要将一个工具赋予太深厚的意义,真正在乎的,应该是我对这个工具的看法。”
顾云影发现自己说的有些啰嗦,但这番话也确实是她的心中所想。
她前世看过很多的,那些为剑痴狂、为刀痴狂的人,她是难以理解的,为什么人会对一件工具产生这么浓厚的感情,甚至超过对妻儿和朋友的感情。
仔细想想,或许那些人爱得不是一把剑,而是在剑道上不断超越、一骑绝尘的自己。
这些人可以说是自私自利,也可以说是心无旁骛。
每个人的看法不同,这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只是顾云影不喜欢这样。
想明白了这一层,顾云影的剑道,反而又提升了几分。
“你的想法总是这般独特。”顾天骄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颔首,感慨道。
他在长生殿多年,也曾见过为了杀戮之道而杀妻证道的,也曾见过为了追求剑道而发誓孤独一生的,更是曾见过为了锻造更好的法器而将舍弃自身肉体的……
林林种种,皆为执念,却也算是他们追求的道。
旁人难以置喙半句,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三哥,你喜欢什么法器吗?”顾云影状似好奇地问道。
虽然在原著里,顾天骄使用的是霸道长刀,与他美艳的外表极为不符,却也有一种反差的美感。
只是顾云影并不确定,顾天骄是不是真的喜欢用刀。
万一用刀是个幌子,他还有其余擅长的法器呢?
“我没什么喜欢的法器,如果真要说的话,我喜欢用刀,但是有人不愿意我用刀。”顾天骄垂眸,提起这个话题,他的语气依然淡漠,却让顾云影听出了其中的复杂情绪。
不愿再提及这个话题,顾天骄转移话题,道:“你早点休息吧,根据张烬的卜卦,通天祭预计在三天之后。”
“三天?那外面的通天架能按时完成吗?”顾云影不是很赞同地问道。
因为去搭建通天架的工匠都是凡人,以通天架的庞大工程量,不是几个凡人通宵熬夜就能努力完成的工作。
“此次的通天祭,确实太过仓促了,仿佛连张烬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顾天骄也察觉到蹊跷,但也没有其他的头绪,只能勉励道,“我会尽量帮忙构建通天架的。”
“那我也去……”
“不行。”
顾天骄一口回绝了顾云影的毛遂自荐,道:“张连翘在盯着你,你还是老实呆着吧。”
“张连翘打不过我,骂不过我,就连喊人也喊不过我,我怕她作甚?”顾云影特别膨胀地说道。
顾天骄却不以为然,警告道:“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虽然张连翘的实力低微,但她的资质很好,颇受张烬的喜爱,若是真的发生了冲突,很可能会将把柄落在张烬的手中。”
“此外,张烬的那些后代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张连翘最受宠,但张烬还有其他的子孙后代,那些人也各有不同的手段,而且他们对张连翘也是保持着予取予求的关系,想要通过讨好张连翘,以此来讨好张连翘。”
顾云影哦了一声:“行吧,我知道了。”
听到这些分析,顾云影想要去帮忙的心也彻底歇菜了。
只是,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当初为了黎山部落而抓到另一个部落的落魄首领张牧,张牧曾经说过,张烬收过一个资质逆天的人作为徒弟,而且还不知道真实姓名,只知道长得特别帅。
顾云影好奇地询问道:“三哥,你知道张烬的徒弟里有没有一个资质特别好、长得特别好看的?”
“长得特别好看?”顾天骄微微挑眉,饶有兴趣道,“能有多特别?”
“应该没有你这么特别,但是远远超过平均线的那种。”顾云影伸出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顾天骄略一回忆,道:“应该有一个符合的人,但我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偶尔听张连翘提起过,但是那人的名字,张连翘也不知道。”
“你没有见过?他是在闭关吗?”顾云影愈发好奇了起来。
顾天骄微微摇头,道:“不太清楚,据说是不久之前被张烬派出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
“不过,通天祭就在三日之后,想必那人应该也会如期归来的,如果你对他有什么兴趣,我可以去打探一番。”
顾云影点头,感激道:“多谢三哥,我对那人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听人提起。”
“无妨,我对那人也有些兴趣,或许他的身上有些秘密。”
顾天骄没有说关于什么秘密,只是又嘱咐了几句,让顾云影这几天乖乖地待在房子里,不要再出去挑衅了。
要是整个衡山部落的人都被顾云影得罪完了,顾天骄也救不了她的命。
顾云影悻悻然地笑了笑。
她简单地洗漱一番,重新躺在顾天骄的床铺上,清冷的气息充盈在她的鼻间,比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女人还要好闻。
“三哥,你在鸣凰坊的时候,有没有收到其他女修的表白?”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
顾天骄丝毫不想理会这种毫无营养的话题。
“三哥,我们做一对异父异母、相亲相爱的兄妹,不好吗?”顾云影仰躺着,目光放在床榻的上方,发自真心地询问道。
她压根就不想和顾天骄为敌,如果能有缓和的法子,她一定会尝试的。
顾天骄的思绪也有些乱,他垂下眼睑,道:“有时候,一个人的爱恨与生死,并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最重要?”
“自由。”
顾云影张了张嘴,很想问一句“你究竟想要什么样的自由”,但她感觉得出来,如果她真的问出来,很可能连如今表面上的和平也维持不了了。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氛围,顾云影念了一首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三哥,你的精神境界可真高。”
顾天骄听着她胡诌出来的诗,却是不由得轻笑一声,呢喃地重复着:“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哦对了,我之前遇到了好几件怪事呢。”
顾云影赶紧岔开话题,将发生在木山部落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黎山部落、谢应是和顾千雪的存在,单单说了木夭的舞,以及木山部落的覆灭。
“这件事你怎么看?”她问道。
沉默了一会儿,顾天骄沉声道:“向神献祭的舞……我感觉与通天祭的舞蹈,有异曲同工之处。”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没听说过通天祭有人跳着跳着就死了的。”
这也是顾云影的疑惑之处。
“如果你说的那张黑色大手,对你存在不小的敌意,那么在三天之后的通天祭上,你更需要小心才行。”
“因为通天祭,就是为了沟通天神而举行的祭祀典礼。”
“再加上你顺流而下便到了衡山部落的范围,通天祭举行的时间又太过急迫……。”
顾天骄意味深长地看向顾云影:“甚至,今年的这场通天祭,是为了你才提前举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