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影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她能飞得这么高。

此刻一首“飞得更高”在她的脑海中无限循环，让她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现在的神色麻木。

圣古娜的那一拳头，直接将她从地下打到了天上。

她眼见着地下的逃命的修士逐渐变得渺小，密密麻麻的林海也逐渐连成了一片，有种想哭的冲动。

“噗！”

她再次忍不住地吐出一口带毒的鲜血。

因为景沢的蛊毒，再加上比自己想象中更加严重的虚弱期，顾云影此刻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差。

忽然从白昼变得恍若黑夜一般的厚重乌云，大块大块的黑灰色笼罩在整个上空，深紫色的雷霆在云层中间发出噼里啪啦的恐怖声音，一些特别恐怖的雷柱还带着金色的光芒。

俨然一副波澜壮阔的油彩画大作。

顾云影置身其中，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蝼蚁，顷刻间就会被碾碎成渣。

“扯淡呢这是！”

“谁家的旋凝境会有这么大的天劫啊！”

“这么明晃晃的针对我吗！？”

顾云影往天上飞起的速度逐渐减缓，她眼尖地看到了从沼泽地里，陆续飞出了不少熟悉的人影。

顾千雪和景沢是第一批出来的。

两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一些小伤，仿佛是被迫出来的，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看到这一幕，顾云影才真正确认了。

顾千雪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可顾云影压根就想不通，顾千雪对她到底有什么强烈的杀机？

就像是景沢说得，这根本就逻辑不通，又或者是，背后有什么隐情是她不知道的。

第二批出来的人是练九衢。

他的身上没有伤势，却是深深皱着眉头，回首望向沼泽地，仿佛是在思忖着某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又举起手，摇了摇手中的一串铃铛。

最后出来的人是顾天骄和谢应是。

这两个人显得游刃有余一出来就在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直到他们齐齐抬起头，看向了飞在天上的顾云影。

顾云影礼貌地向他们招了招手，打了声招呼：“哦嗨哟！”

五人懵逼中：“……”

蓦地，顾云影停在了高空中，打招呼的手微微僵住。

“哇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下坠感，让顾云影忍不住喊出了声。

整个高空以及茂盛的林海之间，全部回荡着她的惨叫声，一阵接一阵的，好不凄惨。

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然而，现场见证这一幕的人，都不会为顾云影伤心流泪，他们都只想逮住她。

除了景沢之外的四个人，全部不约而同地飞向顾云影。

“艹，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要过来啊！”

顾云影在急速下坠之中，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紧张地大喊道：“大鸡翅……不是，圣古娜，你快来救驾啊！”

听到“圣古娜”这三个字，头顶的天劫就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特殊敏感词，顿时又加大了天劫的难度。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的一声打了下来。

宛如一道百年大树般粗细的雷鞭，狠狠地抽打在了顾云影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天劫里。

【获得顾云影的仇恨值+10000。】

其他四人眼见着天劫瞬间降下，在略一迟疑之后，又急匆匆地往后撤退。

他们没有想到，这天劫竟然说落就落，完全没有往常的准备时间。

这场天劫来得太过迅猛和恐怖，宛如一场由紫金雷劫组成的暴雨，瞬间席卷在以沼泽地为中心的森林里。

雷劫劈在树木上，有些立刻变成了焦木，有些变成了渣渣，而有些则燃烧了起来。

一时间，顾云影的头顶雷劫密布，脚下火海汹涌。

“啊啊啊啊——！”

顾云影被一道雷直接劈中，除了最开始的痛苦，旋即身体麻痹，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甚至连叫喊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感觉自己要完蛋了。

【获得顾云影的仇恨值+10000。】

她的喉头一甜，大口大口的黑色鲜血吐了出来，又立刻被紫金色的雷劫蒸发得一干二净。

直到吐出的鲜血颜色逐渐变成正常的殷红色，她才没有继续排出毒素。

就在这时，一双大鸡翅膀终于出现了。

依然是金萱萱模样的圣古娜，展开宽大的羽翼，凭空站在她的面前。

圣古娜像是在确定顾云影此刻的状态，确定已经将身体里的蛊毒解决了，她这才完全放开自己身上的气息。

顾云影再次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这股味道并不腥臭，却让人无端地感觉到压抑窒息，似乎下意识地联想到了尸山血海一般的场景。

顾云影的双眼瞪大，因为在她的眼前，似乎真的看到了一个血海。

只是那片血海一闪而逝，她看得不太仔细。

在这一瞥之间，她隐约觉得，那片血海与她的识海有些相似。

“辛苦您了，接下来，就是摆脱宿命的最后一步了。”

圣古娜微微一笑，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下意识的，顾云影牵住了这只手。

她的眼前一黑，似乎是天旋地转了一般，她发现自己与圣古娜的位置对换了。

不，不仅是对换了。

顾云影有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在这一刻，她与圣古娜的命运对换了。

她即将被天道杀死的命运。

这种忽然对调的感觉，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在进入沙漠海的前夕，她与金萱萱共同做的梦。

在那场梦里，她作为一名人族部落的圣女，为了减少人族的伤亡，不得不向天上的神灵祈求，然而转眼之间，她就与天上的黑云城池对调了位置。

而金萱萱也在她自己的梦境里，隔着一墙壁画，也与她的位置互换了。

那个时候，顾云影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是在此情此景，她好像有些明白那名圣女的身份，以及祈求的代价是什么了。

“圣……”

顾云影想要开口呼唤，但在发出第一个音之后，她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在滔天的雷电火海之中，她看到圣古娜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边，对她做出一个噤声的小动作。

她还看到头顶的天劫开始集中在圣古娜的头顶，势必要击杀圣古娜。

顾云影的身影又开始了下坠。

攻击圣古娜的雷劫，有一些误落在了旁边，想要劈向顾云影。

不等她进行反抗，血湖剑与曜阳盈月纷纷主动出来，围绕在她的身上，属于大宝剑的金灿灿光芒，覆盖在了顾云影的身上。

在接触到那金灿灿的光芒之后，紫色的雷劫开始自己消散了。

因为那是属于功德的气息。

功德，是不可能出现在血湖之主身上的，于是天劫选择放弃攻击。

顾云影越落越远，她眼睁睁地看到圣古娜的消亡，在一道道雷劫的攻击之下，逐渐失去了血肉之躯，连同残存的魂魄也一同被消磨了。

无论是对她一而再再而三帮了她的圣古娜，还是和她格外投缘的金萱萱，都在这场天劫之中……死了。

顾云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没有太过悲痛欲绝的情绪，只是忍不住地抽了抽鼻子，有点难受。

在快要坠落到地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部分的灵力，踩在血湖剑的剑身上，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她重新抬起头，恐怖的雷劫散去，天空迅速恢复了清朗。

似乎刚才的那些浩大天劫，只是一场来去匆匆的暴雨，将四周的人都吓得赶紧逃离，唯有顾云影略显呆愣地站在原地。

蓦地，她突然回过神来，打了自己一巴掌。

“啊呸，这种莫名伤感的情绪压根就不适合我，我是这种徒增烦恼的人吗？”

“我是连老天爷也劈不死的女人！”

她使劲给自己打气，绝对不能情绪所轻易左右。

末了，顾云影抿了抿唇，轻声道：“凡不能毁灭我的，必将使我强大。（注”

“叮铃。”

就在顾云影转身离去之际，她好像听到了铃铛的清脆声响。

她的目光在四周转了转，终于在一颗枯焦的黑色树干上，发现了挂在其上的一个铃铛。

那铃铛也是呈现通体焦黑，边缘处更有被高温熔化的痕迹。

鬼使神差的，顾云影走过去，拿下了这个铃铛。

“在天劫之下都能保留下来的铃铛，绝对是个宝贝，我还是收着吧。”

顾云影将这串铃铛放在了储物袋里。

她望了望四周的方向，决定先离开这个地方，再做打算。

——

站在远离沼泽地的一个小山坡脚下，练九衢的手中拿着一串铃铛。

那铃铛一直叮铃作响的，让他觉得有些烦。

但他皱了皱眉头，还是时刻观察着这串铃铛的动作。

练九衢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想不明白境界微弱的金萱萱是如何变成那种温柔至极的女人的？

更想不明白，在顾云影遭受天劫的时候，“金萱萱”会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想要去救下顾云影。

练九衢一边听着轰隆的雷声，一边看着手中的铃铛声音渐弱。

直至天劫褪散，铃铛也没了任何的声响。

练九衢握着这一串铃铛，半垂眼眸，用淡漠的声音确认道：“死了。”

他的心底像是有一种奇怪的情绪淌过。

算了，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而已。

练九衢反手就想要丢掉这串铃铛。

“叮铃。”

蓦地，这串铃铛又发出了一道极为微弱的声响。

微弱到让他觉得是幻听。

练九衢想了想，到底还是将这串铃铛别在了腰间的玉坠上。

注：凡不能毁灭我的，必将使我强大——尼采《善恶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