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雪现在恨不得杀死顾云影。
她躲在奴隶场拍卖会的横梁上面,天井投射下来的阴影恰好将她的身形遮挡得严严实实,外面一片嘈杂,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搅弄着她的脑海不得安歇。
顾千雪捂住自己受伤的腹部,虽然很快就用伤药止住伤口,但还是有一两滴顺着她的手指缝隙,滴落到了纯白色的地板上,格外显眼。
所幸,这里的人都被引了出去,也不会有人在乎这么一点小痕迹。
顾千雪坐在横梁上,倚靠着冰冷的墙壁,闭眼凝神。
因为顾云影的这一手,她不得不承受那三家人的围攻,虽然西域的修士不多,而且大多都是低阶修士,但是大象也会怕蚂蚁,她作为旋凝期的修士,在面对数十个筑基期修士和六名以上的灵海境修士,还是显得力不从心。
即便奋力地突围而出,但仍然受了伤,藏在这个鬼地方。
顾千雪面对着空荡荡的拍卖会,晦暗的光线之下,又几缕金色的晨光倾泻而下,落在前面的几排座位之上,那是大买主才有资格坐的位置。
她在前世的时候,也曾经坐过那个位置,和谢应是一起坐的。
因为她当时太过弱小,惶惶不可终日,又暗自对救了自己的谢应是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便提出继续跟在谢应是的身边,谢应是没有拒绝,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让她不要后悔。
后来,她就被带到了这里的奴隶场。
她默默地看着谢应是买下了好几个肤白貌美又胸大的女奴,只有十七岁的自己,难免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怀有一颗少女心,她在心里存有侥幸,觉得谢应是不会是贪图女色之人。
但是之后的夜夜笙歌……被谢应是命令守在外面的顾千雪,觉得自己的耳朵受到了强烈的污染,同时也将她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摔得粉碎。
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个生父,果然,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例外。
因此,她也就熄了那颗躁动的少女心。
但她依然选择跟在谢应是的身边,她不再对感情抱有期望,她想变得强大。
谢应是听到她的这个要求,依然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但却轻轻颔首,对她说了一句:“好呀。”
就是这一句“好呀”,她终于结束东躲西藏的日子,跟着谢应是四处闯荡,逐渐成为人人惧怕的女魔头,所有血腥见不得人的事,都是她在替谢应是完成。
后来呢?
她有了通幽境的实力,就把谢应是这个渣男给踹掉了,即便她一直都喜欢这个男人。
顾千雪仰起头,睁开双眼,看向了镂空屋顶倾斜而下的晨光,金色的光线之中,尘埃浮沉,落在她的裙摆上,让她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嘎吱——”
拍卖会的大门被忽然打开了,一名穿着白色兜帽斗篷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
顾千雪立刻屏气凝神,盯着那名看不清容貌的男子一步步地走到自己的正下方,而后顿住脚步。
那名男子像是眼神极好地看到了白色石板上的几滴血迹,咦了一声。
顾千雪手中握着灵剑,通体冰蓝色的灵剑,正一点点地往外冒着寒气,只等着那名男子抬起头来的那一刻。
那名观察血迹的男子终于动了,他果不其然地抬起了头,在顾千雪惊讶的视线之中,露出了一张让她熟悉的戏谑嘴脸。
“呵,顾千雪,你能不能躲好一点,如果不是我在外面将人引开的话,你早就被发现——啊,打人不打脸!”
顾千雪依然冷着一张脸,却是收了灵剑,一拳打在景沢的脸上。
景沢倒退数步,捂住自己被打出血的鼻子,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个婆娘是怎么回事?我好心好意地帮你,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
“你为何穿着什鹰的衣服?”顾千雪警惕地问道。
景沢咧嘴一笑,颇为骄傲地说道:“哦,你说这个?很简单啊,我已经加入什鹰了?”
“什么?!”顾千雪觉得荒谬无比,“你修为丧失,根基俱毁,他们到底是看中了你哪一点,竟然选择让你加入?”
顾千雪知道什鹰的沙匪有多难得加入,所以心中困惑不已。
她将审视的目光在景沢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着,最后露出一种讳莫如深的表情:“难道什鹰里有人好你这一口吗?这口味太重了。”
景沢嘿然一笑,道:“我能加入什鹰,有另外的缘由,但我不可能告诉你。倒是你,两天没见,你这口气怎么和顾云影那女人越发相似了?还是说,你们顾家的人,说话都这种风格的?但我记得顾天骄那女人傲得很,可不会说那些……”
“闭嘴!”
顾千雪情绪激动地吼道,她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平静下来。
景沢擦干净自己脸上的血渍,问道:“女人就是容易感情用事,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恢复根基的办法吗?我带你离开古牧苏城,跟我走吧。”
顾千雪疑惑地看向景沢,心中不太相信地问道:“你和什鹰之间……”
“不是我和什鹰之间,而是我师父与什鹰之间有一些联系,反正岭南那边的消息也不容易传到这里来,我就用了鸡毛当令箭。”景沢从自己宽大的斗篷里拿出了另一件白色的兜帽斗篷,恰好可以盖住顾千雪的脸。
他看着顾千雪那副惊讶的样子,不免嗤笑道:“你想得再多也没用,反正我也只知道这一点,还有,你最好加快速度,因为我听什鹰的人说,已经有一些魔修与罗刹庙合作,开始挖掘和探索域外之境的那座古墓遗迹了。”
顾千雪猛地拽住景沢,力气之大,让景沢都倒吸一口冷气。
“我问你,那些魔修里有没有一个叫做谢应是的人!”顾千雪眉眼冷峻,带着浓烈杀意地问道。
景沢哦了一声,啧啧道:“女人啊……”
——
顾云影带着金川和霍阔乐等人,在距离喀苏耳城不远处的一个客栈里暂时休息。
这时候的顾云影,再次变成了他人的模样。
但奇怪的是,喀苏耳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结果在这个距离不过十公里的客栈里,却是一派平静,仿佛喀苏耳城压根就没有派人出来搜查出逃的奴隶,也没人来寻找她这个罪魁祸首之一。
难道顾千雪真的帮她背了全部的黑锅?
顾云影如此想着,旋即又望向了窗户外面,客栈的外面是一片灰蒙蒙的黄沙天,偶尔有几丛干草远处恣意生长,在客栈的院子里有一口井,这便是客栈的水源了,在左边的草棚底下拴着几头骆驼。
因为这条道是去往喀苏耳城的必经大道,因此来来往往的商队也不在少数,时不时地就有牵着奴隶入住客栈的奴隶贩子,还有一些贩卖香料和宝石的商人,还有很多九教三流的人来来往往,倒是将这座前后不着的客栈衬托得热闹非凡。
顾云影收回目光,她开了两间房,一间她自己住,另一间那三个男的住,顺便让霍阔乐和金川好好照顾金飞浪。
她拿出自己的传讯玉笺,简单地写了一句话。
【我们在沙漠海中遭遇什鹰沙匪,金飞浪重伤昏迷,金萱萱失踪,恐沦为奴隶,我难辞其咎……】
顾云影叹了一口气,将这个消息传给了远在岭南的金斯年。
在奴隶场的时候,她找遍了全部的笼子,包括底下的牢房,压根就没有找到金萱萱,她只能祈祷以金萱萱的女子身份活下去,哪怕会遭遇一些艰难的事情,但起码只要继续活着就有希望。
“叩叩叩——”
蓦地,在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金川的声音果不其然地传了进来:“顾姐姐,你在吗?我有事想跟你说。”
顾云影思忖了一番,应道:“进来吧。”
紧闭的房门被缓缓推开,金川带着一抹讳莫不明的笑容,走了进来。
——
【我们在沙漠海中遭遇什鹰沙匪,金飞浪重伤昏迷,金萱萱失踪,恐沦为奴隶……】
“啪嗒”一声,碧绿色的传讯玉笺跌落在地。
金斯年的脸色变得煞白无比,他猛地站起来,不顾自己夫人疑惑的目光,飞也似地跑到了金家老祖的面前,心情焦急到最基本的礼数都忽略了。
他看到依然在挥毫书写的金家老祖,心里顿时又急又气:“老祖,萱儿她遭遇了沙匪,恐怕变成了奴隶,我想去带人将她找回来,还请你准许。”
金家老祖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笔稍稍一顿,又继续行云流水般地书写着:“无妨,这是萱儿的命中劫数,不会有大碍的。”
“这还叫没有大碍吗?!”金斯年大声地吼了一句,旋即又想起这是在老祖面前,他立刻告罪道,“还请老祖勿怪,只是我作为一个父亲,心系女儿,这么多年来,我只有萱儿她这么一个女儿,她也是您的血脉啊!”
“无论她命中的劫数是什么,可我作为父亲的,真的没有办法眼见着女儿受一丁点的苦啊!”
金家老祖看着金斯年这么痛苦的样子,长长地叹息道:“你的命中本该没有子女缘的,萱儿的出生,是你当年的强求,如今这场因果也将要应在她的身上。”
“倘若你强行插手,只会让结果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