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云影对着眼前的卷轴威逼利诱都毫无反应之后,她彻底放弃了对万鬼炼狱图的有效利用。
“算了,起码能够保命。”
她破罐子破摔地说着,将万鬼炼狱图收入储物袋之中。
顾云影撤走屋子周围的禁制,抬头看了眼快要泛白的天色,也不在乎到底是什么时辰了,她再次朝着青阳殿而去。
甭管怎么样,素淮月都是浮云真人的弟子。
当徒弟的被欺负了,做师父的出头,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就像她那个不靠谱的师父,哪怕再怎么坑徒弟,但她真的出了事,还是披着一身血的找过来了。
浮云真人应该也不会做得太差吧。
——
“你确定现在就要出发?”
一道略显森然的声音响起,语调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戏谑。
在逍遥城的城门之外,两道身影在天边的初升日光之中逐渐显露出来,正是早已销声匿迹许久的顾千雪。
站在她旁边的是一名穿着兜帽披风的男子,披风将他的身形彻底遮盖住,大大的兜帽之下,一张黑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张噙着戏谑笑意的削薄嘴唇,以及轮廓好看的下巴。
倘若有玄天宗的人在场,恐怕也认不准这人究竟是谁,但若是有人听到他的话,肯定会当场吓得大喊“诈尸”二字。
因为这不是别人,正是被玄天宗亲自宣布死亡的前任首席弟子,景沢。
顾千雪紧抿嘴唇,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如果你想早日恢复根基的话,那就闭上你的嘴,乖乖跟着我。”
景沢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我自然会听你的,但问题是,你不知道西域只有冬季才能从南边传过去吗?”
“作为西南屏障的沙漠海,常年风尘肆虐,一般的修士根本就难以抵抗那些沙尘暴,唯有在冬季沙尘最安稳的时候,才有机会穿越过去,否则像你我这样的修士,只会被风尘卷入,沦为两具脱水的干尸,等到若干年后的沙尘扬起,或许就会有人发现我俩的尸体。”
“哦,对了,如果你我很不幸的死在一起,又没有被流沙分开尸体,会不会以后的修士误会我们的关系?啧,这么想想,我也是没那么抗拒了……”
“够了!”顾千雪烦躁地打断了景沢的滔滔不绝,她不悦地瞪着景沢,“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的话竟然能这么多?”
景沢咧嘴一笑,道:“有资格和我说话的,都是我的仇人,没资格和我说话的,都是我的属下,我有必要向他们说一些废话吗?”
“既然你知道是废话,那还跟我说什么?!”
“这不是很稀奇嘛,我还是第一次尝试除了仇人和属下之外的关系,你我之间的关系,倒是蛮有趣的。”景沢毫无顾忌地说着这些话。
“闭嘴!”
顾千雪很想亲手缝上景沢的那张嘴,早知如此,她宁可选择宋元,也不会选择这个满嘴荒唐的人进行合作。
她揉了揉紧蹙的眉心,努力缓和自己有些急躁的情绪,语速放慢,道:“虽然每年冬季的时候,沙漠海的屏障才会有所减弱,但是今年不同往年,沙漠海的屏障会提前接触,我们需要早点过去。”
“你凭什么确定的?”景沢完全不相信地问道。
顾千雪地视线稍微往左下角转移,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感慨什么,她回过神来,继而说道:“你不需要知道,反正这一路上我会和你同路,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会出手解决。”
景沢摊手:“好吧,反正像我这样的废人,就算在你的手里折了一条命,那也是咎由自取的。”
顾千雪微眯双眼,不屑道:“没有我,你的这条命早就被顾云影给收走了。”
“说实话,我还是不太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解决我?”提及顾云影这个名字,景沢的眼中没有恨意,却是饶有兴趣地道,“我和她确实闹了几次矛盾,除了间接害死了一个冒充她生母的女人之外,我和她也没有其他的深仇大恨,明明我可以用其他更有用的情报作为交换,可她竟然这么坚决地想要解决我这个废人……”
听到景沢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那些所作所为究竟有多讨人厌,顾千雪的神情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微妙。
半晌之后,她实在忍不住景沢的滔滔不绝,怒不可遏地说道:“闭嘴!”
“如果我是顾云影,我也会选择杀了你,像你这样从来意识不到自己有多残忍的人,才是最残忍的人!”
“残忍?”景沢对于这个词倍感莫名,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又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残忍?”
当他接触到顾千雪不耐烦的笃定眼神之时,蓦地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件这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捧腹蹲在地上,甚至几乎引来了驻守城门的修士。
顾千雪拽着他赶紧离开,这才叱骂道:“你笑什么?”
景沢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他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喘了好几口气,这才缓过劲来,理所当然地道:“你说的这个笑话是我听过最好笑的。”
顾千雪眉头再次蹙起,严肃道:“我没有在说笑话。”
“我算是明白了,你们竟然觉得我残忍?就因为我间接逼死了一个半只脚踏进死门关的女人。”
景沢捂住了面具下的嘴,差点再次大笑出声。
“不止如此,你以前害死的人有多少,恐怕你自己都数不过来,那些被你迫害的修士,死相有多凄惨,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恻隐吗?”顾千雪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语气不佳的说道。
哪怕她前世沦为人人闻风丧胆的女魔修,可也没有像景沢那样,一言不合,或者单纯的看不顺眼,就指使自己手底下的人去残害对方。
就像她这一世费尽心力地拜入玄天宗,却因为得罪了景沢的一个姘头,差点功亏一篑,连命都快要搭进去,若非她临时拜的师父还算有些后台,否则她很可能重复上辈子的杀戮。
尤其是在这次的论道会上,景沢一次又一次地踩到了顾云影的底线上,以宋家引出顾云影的身世,从而牵扯出顾云影与魔修有关的事情,何其诛心。
若非顾云影的运气足够好,那个叫做柳淼淼的女人以性命证明顾云影的清白,同时浮云真人又全力解释,这才让她勉强的洗脱嫌疑。
否则,顾云影的下场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景沢习惯性地想要挠一挠眉毛,结果在指尖接触到冰冷面具的时候,楞了一下,旋即叹气道:“就因为我害死了一些人……嗯,再加上那些人的死相太过凄惨,所以你们就觉得我残忍?”
“你不觉得很没有道理吗?”
顾千雪完全没能理解到景沢的思维,但是她却意外地感受到了景沢的认真,更加觉得心里发怵。
景沢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顾千雪的神色变化,他近乎自言自语地辩解道:“我虽然杀了人,顶多手段残忍一些,可那些人也都算是我的敌人,我为何要对我的仇人手下留情?”
“就因为你们这些局外人看到别人很惨的样子,马上就毫无理由地同情弱者,然后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残忍,忌惮和排斥我这个看似是强者的人,为了所谓的世道公平,或者是为了粉饰太平……算了,这并不重要。”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一点也不残忍?”
“当然。”
顾千雪听到他的歪理,以及如此笃定的样子,怒极反笑道:“那你说说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残忍?”
景沢撇了撇嘴,有点不屑地指向了顾千雪。
“我?”顾千雪怒而竖眉,咬牙道,“你想要倒打一耙,也别忘了现在是谁在掌握着你的小命。”
景沢摊手道:“难道不是吗?”
“我哪里残忍了!”顾千雪气得要死,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残忍,就算是前世身为魔修,她都问心无愧,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不该死的人。
结果现在一个被她认定为残忍的家伙,竟然反过来指责她残忍?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景沢摩挲着下巴,想了想,道:“倒也不是说你残忍,而是说像你这样的人。”
“什么叫做像我这样的人……”
“人性。”景沢打断了顾千雪的问话,笑道:“用所谓的人性和道德来阉割这世道优胜劣汰的本质,难道不是残忍吗?”
顾千雪:“???”
你特么在说什么鬼东西!
“你看啊,这世间的一切不都是优胜劣汰的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都只会依附于更强的一方,但只有人类有时候会选择更弱的一方,为了所谓的道德?仁义?公平?”
“为了所谓的公平,于是阉割更强者的利益,为了所谓的道德,擅自决定谁生谁死,为了所谓的仁义,失去了趋利避害的本性……当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些做法,毕竟这世道大部分的人都是弱者,他们必须要保护自己的权益,所以这些都是必须的,哦对了,强者也会利用这些束缚弱者……嘶!”
“你特么给我闭嘴吧!”
顾千雪听得脑子疼,直接踹了景沢一脚,终于让这个疯子停止了那些滔滔不绝的话。
这些话她根本就不能理解,她也不想去理解。
因为能理解变态的只有变态,能理解疯子的只有疯子,但她两者都不想沾染。
“听你说了这么多话的我,简直就是个白痴。”顾千雪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竟然忍受这疯子说了这么多的话,这些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完全就是浪费她的时间。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被踹倒在地的景沢,警告道:“我奉劝你一句,如果你再说这些蠢话,我不介意亲自割掉你的舌头。”
“现在,上路吧。”
景沢动作有些迟缓地爬了起来,盯着顾千雪的背影,半晌,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嗜血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