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天骄回到斯岁谷的时候,苗寨依旧乱得像一锅粥。
因为此前岭南忽然而至的天灾地震,让没有通幽境修士的苗寨,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死伤的普通弟子不计其数,更多的都被埋在了土里。
不仅如此,山体崩塌,河流奔波,森林倾倒,让隐藏极深的斯岁谷,终于露出了一个角。
有一些魔修心生胆怯,害怕老天爷突然长了眼,想要让他们这些作恶多端的人劈死祭天,都纷纷躲在自己的洞府里,怎么都不肯出来。
顾天骄听到自家属下汇报的这些事,对此嗤之以鼻。
他缓缓地抬眼,看向了一望无际的夜空,苍白的月光与密密麻麻的星子,就像是无数只眼睛盯着人间,可它们都不是谁的眼睛,老天爷也不会真的长了眼。
倘若老天爷会长眼,这天下的人都该去死。
顾天骄神色淡漠地想着这个念头。
他极为难得地穿着一袭男装,一身月白色的鹤氅与四周阴暗的环境本该是格格不入,却因为他自身的清冷气质,反而让周围的黑暗更加衬托出他身上的白。
有一条血色的毒蛇,从座位底下钻出来,吐着信子,一股脑地钻入他的袖袍之中,仿佛无比眷恋他身上的温度。
尽管这温度与死尸没什么区别。
顾天骄的心情烦躁,一反常态地将血蛇拽开,随意地往旁边一扔。
蓦地,一只骨骼硬朗的大手从黑暗中伸出,将血蛇给稳稳地接住,随后响起一声叹息:“兄长何故烦闷?”
这话似是在叹息,却偏偏带着一种抹不去的轻佻意味。
谢应是安抚着受惊的血蛇,走到了顾天骄的旁边,在他的手中,这条令所有苗寨都心惊胆战的蛊蛇,却是冲着抛弃它的顾天骄,露出极为人性化的委屈表情。
嘤嘤嘤,我不再是主人你心爱的小蛇蛇了吗?求主人再爱我一次啊!QAQ
顾天骄则是用食指抵住自己酸胀的太阳穴,不是很想理会这一人一蛇,偏偏这两个东西还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荡。
他冷哼一声,用脚踹开想要坐在他旁边的谢应是,沉声道:“离我远点,否则我控制不住砍死你的冲动。”
“还有,把我的蛇放下,如果你不想蛊毒身亡。”
谢应是听到这话,只能悻悻然地将蛊蛇给放在桌上,仍由它重新爬向顾天骄,这哪是一条蛇,分明是一条吐着舌头的哈巴狗。
“兄长你这脾气越发暴躁了,是不是正道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谢应是搓了搓手,试探着问道,“如果有哪个正道修士不长眼的,我帮你宰掉就是了,何须您这样费神呢?”
顾天骄十分不给面子地说道:“论道会那边的事情,我本来已经安排妥当,可惜天道忽然抽风,将我的算盘打乱。”
谢应是连忙开口道:“那就是这老天爷不对了,简直就是没事找事,您可前往别太烦躁了,大不了等我们重整旗鼓,在一起攻向自在观,你放心,我养在谷底的尸傀,没有出现太多的损失,我们苗寨的实力依旧在这里。”
顾天骄抬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谢应是,再次将蛊蛇甩在他的头上:“我生气不是天道,而是你这个不省心的!”
“不过是区区的天灾,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几日,你竟然还没有将苗寨整顿好,非要让我回来,替你重新找回原来的人手。”
“我临走之前,将苗寨打理得完完整整,结果这才过去多久,你就将这苗寨弄得乌烟瘴气。”
提起这件事,顾天骄想要立刻拔刀,将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弟弟给大卸八块。
苗寨是他一手经营出来的,可他忌惮凤长离那个老疯子看不惯他做的事情,这才让谢应是出来顶包背锅,将谢应是当成苗寨表面上的少主,可实际上,苗寨的一些长老魔修,都是听从于他的吩咐。
尽管顾天骄一向清楚谢应是就不是个玩阴谋诡计的人,可没想到,这人竟然连替他管理一个苗寨都做不到。
顾天骄的心里越想越气,立刻提起谢应是的后衣领子,将他狠狠揍了一顿,这才稍微解了气。
谢应是顶着一脸的伤,但因为自身的肉体强大,没一会儿就恢复如初。
面对这样皮厚紧实的谢应是,顾天骄的邪火再次上头,又将人给揍了一顿,而且比上次还狠。
哪怕是肉体强大的谢应是,也花费了好几个时辰,才恢复过来。
“兄长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就是觉得这苗寨没什么意思,自己在外面逛了一圈,结果一回来就变成这样,我本来想亲手整顿的,可我发现,我对苗寨里的魔修根本就认不全,所以只能让你出手了。”
谢应是鼻青脸肿地瓮声解释道。
顾天骄用力地摁住自己额角冒起的青筋,忍住第三次揍他的冲动。
“兄长,你不要太生气嘛,毕竟人算不如天算,虽然我们在岭南的部署失败了,埋伏在正道里的魔修死得死,逃得逃,但起码大部分的主力还留着。”
谢应是讨好似的前倾身子,对自家兄长骄傲地说道,“而且,我之前在外面游历的时候,去了西域那边的罗刹庙,和他们那边的魔修接触了一下。”
“接触?”顾天骄的眸子一顿,继而疑惑地看向他,“你是怎么接触的?”
“还能怎么接触?以武会友啊。”谢应是理所当然地说道。
一说到这件事,他就迫不及待地将全部经过,绘声绘色地告诉了顾天骄,包括他想要抢劫一个修士的腰包,结果不小心惹到罗刹庙的人,然后在你追我赶的以武会友之中,他大获全胜,最后惹来了罗刹庙的主持。
若非他逃得快,又把长生殿下任殿主的身份给亮了出来,恐怕他已经变成罗刹国城门上一排干尸,彻底晾凉了。
顾天骄极为嫌弃谢应是的惹事本能。
他作为谢应是的兄长,一向知道谢应是的脑子灵活,可偏偏喜欢用拳头说话。
真是……
“总而言之,我和罗刹庙的主持达成了一个协议!”
谢应是终于将自己的史诗冒险说得差不多,而后自豪地说道:“长生殿与罗刹庙都是被正道打压的魔修,作为修真界的弱势群体,边缘人士,我们更应该团结起来,共同抵抗那些正道修士的迫害!”
“说重点。”
顾天骄的语气极为平静,但是熟悉他的谢应是却抖了一抖,因为这正是顾天骄耐心告罄,即将发怒的前兆。
他连忙长话短说地总结道:“我和罗刹庙的主持商量着,当我们暗中伏击正道的时候,罗刹庙也会派人过来帮助我们。”
顾天骄对于这样的联盟,几不可查地挑眉,旋即问道:“代价呢?”
“代价就是,他们罗刹庙的人,希望我们长生殿的人,帮一个小小的忙。”谢应是伸出食指,比了比自己指尖上的一块博茧,“就是很小很小的一个忙。”
顾天骄抬眸,目光清冷地看向他,似乎比头顶的月光还要冰冷,犹如在看一个即将生不如死的人。
谢应是马上明白过来,吓得气都不敢喘了:“罗刹庙的人在域外之境发现了一个上古遗迹可他们是佛修所以进不去希望我们长生殿的道修可以进去一探究竟!”
他一口气不停歇地念完了这句话,中间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有,就怕顾天骄对他仅剩的耐心告罄。
“域外之境的上古遗迹?”顾天骄细细地咀嚼着这个词,思忖片刻,他问道,“罗刹庙的人知道是哪个上古神祇吗?”
谢应是摇了摇头,道:“他们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里面虽是上古遗迹,但更像是一座陵墓,只是陵墓的主人身份,根本就没有被记载在史册之中,我也曾经在外围那一圈观察过。”
他微微扬起头,回忆起那时的景象,描述道:“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那里面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血池,就跟一川湖泊似的,但是连里面的血已经干涸了,在血池的里面有很多的尸骸,每一具尸骸都像是从池子里的中央四散逃开,在躲避着什么,结果都死在了池子里。”
“还有,我在池子的上空,看到了一个藻井壁画,那上面的画斑驳脱落了很多,我只能隐约地看清楚,其中应该有一座漆黑的天上城池,有很多的凶煞恶鬼从城池里冒出来,屠戮人间。”
顾天骄背靠着椅子,安静地听着谢应是的叙述,判断道:“照你这么说,这应该是一座上古魔修的陵墓。”
谢应是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点头道:“应该是吧。”
“古时的魔修大多性情古怪,心性残忍,那又是他自身的陵墓,恐怕危险重重,你先去找江长老卜一卦,确认危险之后,再做决定。”
顾天骄沉吟着说道。
同时,他的心里也涌起一股浓浓的疑惑。
罗刹庙的人面对一座上古陵墓,难道真的会因为道法不同就停住探索占有的手吗?
莫说是他自己,恐怕全天下的魔修听到了,都会觉得滑稽可笑。
“域外之境的上古陵墓,我会陪你一道去。”
顾天骄瞅着谢应是愈发不着调的样子,心里担忧,面上冷淡地决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