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问询和回答(1 / 1)

傍晚。

中午张秀才留在袁家吃饭,又陪着袁老秀才说了一下午的话,等到傍晚才从东城回到南城,返回了自家,这时朱元旦已不在张家了,而方志远却是还没走。

见张秀才回来了,方志远兴冲冲的,带着些许求表扬夸赞的心情,把一篇文章双手呈给张秀才,道“先生,这是学生今天做的文章,还请先生斧正!”

张秀才看着面前这文章,神情不由一怔,道“今日我不是放了你们一天假,不曾给你们出题做文吗?这文章你如何写的?”

听他如此问,不等方志远回答,那一旁的张进就笑道“爹!今天你给我们放假,我和元旦倒是结结实实地去外面玩了一天,可志远呢,自己一个人留在书房里温习功课呢,这篇文章想来也是他今天自己做的练习吧?哈哈,他可比我更加努力刻苦多了!”

“原来如此!”张秀才闻言,也是满心欣慰的,一个学生能够主动去学习,当然比被自己压着学习要好,他看着方志远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瞪了一眼张进道,“既然知道不如志远刻苦,那就该想着改正自身才是,你这样嬉皮笑脸的可不行!”

张进撇了撇嘴,不以为然,也不把他的话听进去,难得放假休息一天,他要还不去外面透透气,真的觉得哪一天自己就会窒息在这书房里,在张秀才这样高强度的练习下去,身心总需要放松一下的,劳逸结合嘛!

张秀才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摇了摇头也有些无可奈何了,从小到大他总觉得张进心里总有自己的成算,不管他怎么说怎么教,人家该不听他的还是不听他的,说了也没用。

此时想来也一样,不由张秀才叹了一口气,也懒的说张进了,接过方志远的文章,问道“志远,你这篇文章又是以哪句圣人之言破题做文的?”

方志远答道“回先生,是论语中的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嗯!这句话也是微言大义了,是挺适合破题做文的,你挑的这句不错!”张秀才点了点头,随口夸赞他,然后就开始看起方志远的文章来。

方志远的文章写的是一如既往的好,运用各种典故论述着这句“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文章用词也优美流畅,花团锦簇,在他这个十三岁的年纪就能够写出这样的文章来,真的可以说是很不错了,之前张秀才对此也是赞不绝口的。

可是,或许是今天听了袁老秀才对方志远的文章的点评吧,他此时看着这花团锦簇,满满圣人言,挑不出一点错的文章,却是皱起了眉头来,沉吟着一言不发。

那方志远本就是聪敏之人,他一见张秀才沉吟的神情,心里就有些忐忑,以为自己这文章哪里写的不对,惹张秀才不喜呢。

就是张进见了张秀才此时神情的变化,也有些诧异,之前张秀才看他的文章还总会挑各种毛病,而看方志远的文章则是一直赞不绝口的,怎么此时却沉着脸不说话呢?难道方志远这篇文章写的不好?不应该啊,依方志远的水平,这句“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也不难着手破题啊,他不该在这样的一篇文章上发挥失常吧?

张进感到有些奇怪,不由笑着试探问道“爹,怎么了?是志远这文章写的不好,发挥失常了?”

却不想,张秀才摇了摇头道“也不是!志远这篇文章写的一如既往的好,各种典故和圣人之言也都用的恰当其分,挑不出错处来!”

闻言,顿时忐忑不安的方志远放下了心来,轻舒了一口气,刚刚他还以为自己这篇文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呢,看来不是自己的文章的问题。

张进也是笑道“那爹你怎么不说话?以前看了志远的文章,你可总是夸了又夸的,可不像刚才那样沉吟不说话的。”

没想到,张秀才闻言,又是沉吟一瞬,也没回答张进的话,只看着方志远问道“志远,我问你,你为何总是在文章里用这么多的典故啊?而且大多数都是圣人之言,怎么文章里却是看不出来你自己的见解来?为什么不在文章里把自己的见解也写出来呢?”

终究,张秀才是受了袁老秀才对方志远的点评的影响了,向方志远问出了这话来。

这也难怪,袁老秀才可是张秀才的授业恩师,对张秀才的影响是很大的,虽然袁老秀才直言不喜方志远的文章时,张秀才为方志远很是辩驳了一番,但其实他内心里说不得已是受了些许影响了,所以此时才会向方志远问出这话来。

方志远被问的有些不知所措,又觉得张秀才问的莫名其妙,他也蹙眉不解道“先生,这我用典故佐证有何错处吗?而且圣人之言是人都该遵守的圣训,也应该是没有错的,我在文章里用它们应该是更加具有说服力吧?至于我自己的见解,都是粗陋不堪的拙见,要是写在文章上,岂不是给本来严谨的文章添加错漏之处?我想着还是用圣人之言和各种典故来佐证好,这样就不会漏洞百出了,也不会犯错犯什么忌讳,至于我自己粗陋的见解,还是不要书于文章好。先生,我这样做有什么错处吗?”

张秀才听的神情怔然,他万没想到方志远是这样想的,当然他想的也不错,用各种典故和圣人之言来佐证文章的立意论点,确实是更能让人信服的,也确实是不会犯错,也不会犯什么忌讳的,毕竟圣人之言,谁又敢说是错的呢?

只是,这做文章却是不能只附和圣人之言啊,到底还要有自己的想法见解的,就算自己的想法见解粗陋不堪,比不得圣人之言的微言大义和振聋发聩,但也比不说自己的见解好。

更何况,方志远小小年纪,就有这样所谓“藏拙”的心思,只想着附和圣人之言,自己的见解却弃之不顾,只想着不犯错不犯忌讳,把文章写的极为“正确”,这让他觉得有点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一时之间他张了张口,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最后,他看起来有些意兴阑珊,叹道“罢了!你说的也对,但是我倒是希望志远你以后写文章时,除了运用典故和圣人之言以外,也把自己的一些所思所想写进去,只有这样,这文章才是你自己写的,而不只是把圣人之言巧妙地复述一遍而已,你明白了吗?”

闻言,方志远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先生!”

然后,张秀才再没多说什么,摆了摆手,就让方志远和张进出去了,他自己则是坐在书房里,翻找出方志远以前写的一篇篇文章,不断地看着,越看眉头却是皱的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