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盯着眼前热情腾腾引人馋虫的佳肴,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叹道:“不瞒陛下,唐某见大齐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内心好生羡慕,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们大唐来。”
这一通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让李玉脸色稍霁,问道:“据寡人所知,大唐皇帝陛下励精图治,百姓发奋自强,一向不逊于我大齐,唐使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这番话未免就太过虚伪了。以他的身份,难道不知道大唐刚经历过内乱?不知道夏国已经在边关集结了大军?
唐安也不点破,继续叹道:“原本的确如此,奈何朝堂暗藏害群之马,致使大唐形势急转直下。东方远行本乃我大唐栋梁,谁知他不思报效朝廷,竟然欺少主年少,妄图颠覆大唐江山!”
李玉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哦?居然有这种事?”
大臣们也分外配合,左右相互交头接耳,仿佛十分“惊讶”。
装,你们继续给老子装!
唐安心中冷笑,却不动声色道:“好在大唐兵强马壮,粉碎了东方远行的野心。可惜恶贼虽然授首,却给我大唐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西方的夏国得知这一情况,再度蠢蠢欲动,集结大军准备侵扰大唐河山。一想到边陲将要血流成河,万千黎民岌岌可危,唐某便忧心如焚。而此次前来大齐,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对面的谢渊脸寒如冰。话说到这份上,他怎么会猜不透唐安的心思?
自己当初的判断没错,这家伙是想要借兵!
李玉皱眉道:“夏国蛮夷,凶暴残忍。不过以大唐之强,御敌于外想来也非难事,唐使何必如此担忧呢?”
“陛下说的是从前。若没有东方远行叛乱,夏国恐怕也不会有觊觎整个大唐的胆量。但今时不同往日,此时的大唐国力大减,而夏国则是有备而来,集结了几十个部族、整整三十余万大军兵临城下。单凭大唐一己之力,恐非夏国胡人的敌手,所以才委派唐某前来,恳请陛下念在邻邦之谊,解救我大唐黎民于水火啊!”
唐安说的声泪俱下,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可惜在座的这些并不是普通人,而是政客。政客最关心的不是人命,不是道义,而是切实的利益。
所以,听到唐安的这番话,众人心中偷笑不已。
百姓们盲目地以为齐国强盛无比,殊不知他们为之骄傲的国度早已成了夏唐两个庞然大物无暇顾及的废柴。好在大唐和胡人相互制衡,谁也没有余力东进,齐国这才得以在夹缝中求存。
但是这一切大臣们却再清楚不过了,他们巴不得你们和夏**咬狗,斗个两败俱伤才好。这种时候这位唐使居然前来借兵?他脑子坏掉了吧!
明白了唐安的目的,李玉的笑容荡然无存,问道:“唐使的意思是……让寡人发兵?”
“正是!”唐安肯定地点点头,拱手道:“大齐以仁治国,天下皆知。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唐某看来,真正的‘仁’乃是一视同仁,地界虽有唐齐之分,子民却都是汉人。以陛下之‘仁’,难道忍心看着我大唐黎民被异族屠戮、流离失所、尸横遍野么?”
“这……”
李玉被唐安一番吹捧,讷讷地说不出话来,有意无意地将眼神瞥向下方的刘恭。可刘恭虽然长得一表人才,却是满肚子草包,和老情人眼光一触,赶忙心虚地游目四顾。
刘恭不说话,谢渊却坐不住了。他很清楚李玉到底有几斤几两,以唐安的舌灿莲花,难保不会说服李玉。
他站起身来,冷冷道:“唐侯爷,我大齐固然以‘仁’兴国,却不是盲目的‘仁’。照你的说法,上了战场我大齐雄狮一样会死伤惨重。为了就你们大唐子民,反而搭上无数齐国子民的性命,这哪里还能称之为‘仁’?”
唐安早就知道这老家伙会蹦出来找茬,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迫不及待。好在唐安早有准备,冷静地道:“国公这话可就说错了。若齐国出兵,从道义上讲乃是仁义之师;从战略上讲,乃是断了异族进入中原腹地的来路;从根本上讲,乃是御守大齐自己的国门。诸位试想一番,若我大唐灭亡,大齐还不是要面对夏国的铁蹄?”
谢渊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想把大齐拖下水,给大唐苟延残喘争取时间,倒是打的好算盘!让夏唐继续征战,齐国保存实力坐收渔利,这才是兴国之道,我断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
可悲的是,他扫视一周,居然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迎合。他就像一个孤独的战士,独自一人守卫着这个国度。
“侯爷,你我皆非愚人,无需再搬弄一些大道理出来。”谢渊眼神如刀,丝毫不介意自己宛如鹤立鸡群一般。“兵者杀器,战事皆为利往。让我齐国将士白白牺牲的买卖,换做你会答应么?”
“国公爷,其实事关万民生死,唐某实在不愿把这种事和‘买卖’二字结合起来。不过国公爷您既然谈到了利,那唐某不妨给您算一笔账。”唐安负手而立,说不出的从容自信。“齐国如今国泰民安,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在唐某看来,主要是无敌国外患。我大唐与大齐比邻多年,且同根同族,两强相争毫无意义,只会给百姓徒增祸患,所以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守望相助,睦邻友好。可是——夏国呢?”
唐安话锋一转,用犀利的眼神扫视一周:“诸位久居东方,中间有一个诺大的大唐为天然屏障,也许不太了解那里的野蛮人。可是曾经亲身赶赴西域的我,对那些人却非常了解。他们名义上是一个国家,实际上却是无数部族各自为政。那里没有肥沃的土地,没有一望无际的海洋,没有农耕纺织的器械,那里……只有贫瘠和荒凉。在那里,人们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而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杀戮——强者杀弱者,大部族吞并小部族,杀人与被杀的情景每天都在上演着。”
想想西域胡子的凶残,唐安深深叹了一口气,指了指脚下道:“当他们知道,在他们的东方,有着锦绣河山,有着锦衣玉食,有着貌美的女子和华丽的衣裳,有着广袤的土地和数不尽的粮食,他们会怎么想?没错,就是掠夺!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们不断地铤而走险,只为了更好的活下去。所以领袖更迭,岁月变迁,他们却始终没有放弃侵**原的打算。而现在,挡在诸位面前的那头雄狮受了伤,恰恰是最为虚弱的时候,而另一只雄狮已经挥起了利爪。如果大齐眼睁睁看着受伤的雄狮被吞噬,结果不言而喻——那只健壮又贪婪地狮子再度饥恶的时候,就会再把利爪挥向你们!”
唐安所说的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实话。不过他并不认为过惯了安逸日子的这些大老爷会被自己几句话而唬住,但他相信,他应该已经在这些人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选择救下受伤的狮子,让它继续抵挡邪恶狮子的进攻,还是直面那头凶恶的雄狮?
谢渊冷冷一笑,道:“还有第三种选择——吞掉那只狮子壮大自己。”
“谢渊!”
李玉面色一变。有些话心里想想可以,但怎么能说出口?趁人之危落井下石这种事虽然很诱人,可若是真的做了,齐国多少年来营造的形象岂非毁于一旦?
谢渊淡淡一笑:“我只是说说,陛下不要介意。”
唐安和他目光在空中碰触,宛若激起了一道电流。
嘴上说得轻松,可无形之间已经给在场的众人打开了思路。趁大唐疲敝之际吞下大片河山,壮大自身的同时,又能御敌于国门之外,一举多得。再说了,谁能保证夏国一定会打到齐国?说不定那些土包子领略到中原的妙处而乐不思蜀,不想再起战乱也说不定。
见大臣们交头接耳,似是在发兵与不发兵之间开始了讨论,唐安冷冷一笑,道:“有一句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物质可以短暂地满足他们的欲望,却无法改变他们的本能。那些野蛮人祖祖辈辈都信封强者为尊,侵略和贪婪已经融入到了他们的血液。若非如此,他们怎么会永无休止地试图走近文明世界?”
席间有人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想法?”
唐安微微一笑:“方才说过,我和他们打过交道。诸位可以到大唐打听一下,就在不久之前,我带着三千大唐将士杀到了夏国的狄马城,将西域东疆名城付之一炬。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大多数的中原人都不会有我对他们了解的多。他们杀人如麻,他们凶狠残暴,他们就是一群饥恶的野狼,找到机会便会咬上一口!”
在座诸人一听这话,第一印象便是唐安在吹牛。仅凭三千人,怎么可能杀穿胡子的防线?可是他的表情却既坚毅又自豪,让人看不出一点作伪的痕迹。
可就算这样,权贵们还是陷入了思考。因为哪怕话是假的,但从西边来的人,对胡人的了解必定会比他们多一些。
齐国已经在安逸中享受了太久,谁都希望这份安逸持续下去。当一个人不必为明天而担忧,不必为信念而拼搏,就会变得特别容易满足。
而满足的人,往往比较惜命。
有大唐做屏障和直面胡子,他们愿意选择哪一种?答案几乎不言而喻。
看着众人的表情变化,唐安嘴角带着一丝轻笑:第一步,勾起他们的恐惧,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