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贵妃谋(1 / 1)

声音熟悉,一贯的和和气气,叫人听了十分舒畅,水名灵从虚锁着的小门出去,果然看到秋儿满脸笑意的站在宫墙之下。

四目相对,秋儿笑得亲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名灵如今已不再是当初尚衣库的小宫女,成了太子殿下跟前的大红人了,叫我好生羡慕。”

她无论看到谁都是乐呵呵的,柔声细语,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可是明明反倒觉得,这样虚伪的笑更可怕,不由眉头微蹙。

事到如今,彼此都不必遮掩,她回以微笑,杏眸淡淡,“秋儿也是于贵妃跟前的大红人,何须嫉妒我?”

秋儿温和的点点头,站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中,“时间紧迫,劳烦名灵我去一趟毓秀宫,我们都是底下当差的,只管忠心服侍主子,还望名灵不要嫌弃我催促的紧。”

她是个会说话的人,拿着将心比心的由头,显得自己颇为无奈,让人心生怜悯。

不再多言,水名灵也想知道于贵妃的意思。

此时正是各宫主子歇息时,宫人们难得喘口气,一般不会随意出来走动,二人沿着偏僻的宫道,弯弯绕绕,毓秀宫的院落群就在眼前。

无需通报,秋儿直接领她穿过虚掩的院门,入得外室,透过珠帘,于贵妃一袭华服,迤地,背靠美人椅,躺在珠光闪烁之中。

看见她来,伺候在她身旁的宫女扶她起身,秋儿撩开珠帘,妖冶丰盈的美人如盛开的牡丹,美得心惊,却并不娇弱。

“来了?”于贵妃唇角稍挑,慵懒的斜睨她一眼,“不必行礼了,这里没有外人,坐过来。”

水名灵没有拒绝,径自坐到她的身旁,她抬手对秋儿使了一个眼色,秋儿会意,转身出去,再回来之时,手上托着一个方形的木盒。

木盒有淡淡的清香,外面雕刻着花鸟纹,每一笔刀工细致入微,鸟儿犹如即将振翅而飞。

水名灵目光毫无波澜的等待秋儿打开木盒,看到一件碧蓝色的舞裙,裙上绣着一颗一颗星星,精致非常,正是她为舒婕妤改良的那件舞衣!

当初她以为那件舞衣不翼而飞,之后再无人提起,事情便平安度过了,没想到,于贵妃竟是从那时就盯上了她。

收回视线,水名灵对上于贵妃观察的眼,四目相对,于贵妃笑得美艳,眉眼一弯,便能勾去男人的心魂,难怪皇上这么多年来独宠她一人。

“水名灵,你有一双巧手,如此漂亮的舞裙,可载星河,把本宫柜子里的衣裳都比下去了,真是叫本宫好生羡慕,舒婕妤身边竟然有你这么个聪明的人儿。”她对身边的宫女摆摆手,宫女缓缓退出去,关上门,一并将阳光也隔绝在外,屋中只剩下她、水名灵和秋儿。

“娘娘冠绝六宫,倾城绝色,又何须衣裳的衬托?”水名灵嗓音浅淡,没有因为密闭的空间而紧张。

于贵妃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在她面前还能如此从容之人,除了皇上,也没得几个。

笑一声,她示意秋儿给水名灵倒一杯茶,这是她对待下人的最高礼遇。

热水冲开茶叶,晒干的叶儿舒展开来,在水面打着旋,茶水清透,白雾袅袅。

于贵妃道:“喝吧,这是皇上御赐的茶,一般的客人,本宫不轻易拿来招待。”

“多谢贵妃厚爱,但奴婢卑微,无功不受禄,拂了娘娘的好意,还望娘娘莫怪。”水名灵没有动,做小伏低状。

于贵妃闻言呵呵一笑,“你是第一个敢拒绝本宫的人,不错,确实不错!”

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不累,颇为有趣。

“娘娘言重了。”水名灵转头看向于贵妃,“不知娘娘让奴婢来有何要事?”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猜到了吧!”于贵妃喝一口茶,唇色润泽,“本宫的目的很简单,只需你让太子爱上你。”

让太子爱上她?这个答案太出乎意料,水名灵敛眉,吃惊从眼中一闪而过,很快归于平静。

“娘娘,你恐怕找错人了,奴婢与太子之前有些嫌隙,样貌也平平,太子怎会爱上奴婢?”

“自信而谦卑,你不是最佳人选,谁是?”于贵妃放下茶盏,用巾帕擦了擦嘴。

水名灵沉吟片刻,“所以,将奴婢拖下水中,让太子发现奴婢脸上的疹子非真,是娘娘派人所为,为了让奴婢进入东宫?”

看来于贵妃一直在派人盯着她,她到底对她知道多少?

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她杏眸幽深黑沉,但面上依旧看不出变化。

“本宫知道,你一直在找本宫。”于贵妃对她微微一笑,“你应该感谢本宫,若不是本宫让太子发现你,你到现在也还只是文青阁的一个洒扫宫女,何日才能出头?”

果然如此,水名灵抿唇,珠帘闪烁的光映入她的眼中,却无法照亮深处。

“娘娘,你为何会看中奴婢?”她很好奇。

相信于贵妃已经观察她很久了,也知晓她的脾性,让她为她办事,她放心?

察觉到水名灵的想法,于贵妃拍了拍她的肩,“起初,本宫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但本宫发现……”

她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水名灵的身上,没有把话说完,“本宫觉得你可以,仅此而已,不需要太多理由。”

“让太子爱上奴婢,娘娘又有何好处?”水名灵浅浅开口。

难道她以为一件翠羽就能真正威胁到她?固宠这么久,于贵妃应该知道,时间是最大的变数,也许当下她能控制她,但毕竟东宫与毓秀宫相隔甚远,不可能对东宫所有的事了如指掌,再者李义也不是善茬,她何来的自信?

“这边不用你担心了,让太子爱上你,对你好,对本宫也好,我们都不吃亏,又何须本宫用翠羽威胁你,撕破脸呢?”于贵妃笑得妖艳,清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落在她风情万种的侧颜,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水名灵知道,翠羽在她手上,自己不得不听命于她,权衡左右,她也笑,眸子里却无半分情绪。

于贵妃知道,她默认了。

理了理的衣裳,秋儿知道她要站起来,忙上前扶住她,她道:“时候不早了,你消失太久,难免引人生疑,原路返回吧!只管做好你的事,本宫会在暗处帮你的。”

“是,多谢娘娘。”

水名灵起身告退。

目送她略显消瘦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秋儿疑惑的问,“娘娘,这水名灵心计颇深,咱们能捏住她吗?”

于贵妃撩开珠帘,走出去,站在门框中看水名灵离开,“放心,这世间没有本宫捏不住的人。”

“那姚露呢?娘娘准备怎么办?”秋儿又问。

提起姚露,就像于贵妃人生中的一个污点,她柔媚的脸渐渐变得阴狠,“那个蠢材,自作聪明,就让它自生自灭吧!有了水名灵,本宫还要她有何用?”

“自生自灭吗?”秋儿喃喃重复,“自生自灭……”

四月过半,气候阴晴不定,昨儿分明还是艳阳天,今日却下起了绵绵细雨。

水名灵如往常一般伺候李义读书,书墨香有安气凝神的作用。

她站累了,找来椅子坐下,看李义落笔成书。

想起于贵妃让她勾引太子,她十来日没有动作,恐怕会引人生疑。

把凳子轻轻往李义身边挪了挪,水名灵凑过去,表情生硬的关切道:“殿下,您冷不冷?”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是像水名灵这般冷漠的女子,突然问他冷不冷,他停笔打量她,“有什么事?直说吧!”

额,一下把水名灵问懵了。

所以说,勾引这事不适合她,眼下的情况,还没开始便结束了。

水名灵摆正身子,转头看一眼窗外,“奴婢只是觉得天冷,所以顺便问一下殿下。”

嗖嗖的凉气从窗户灌进来,气氛怪异。

这大骗子难不成那日中毒,伤到了脑子?

李义疑惑的将她从上看到下,又向下看到上,沉默片刻,方才道:“那个……现在已入了春,你身上还穿着小袄,你确定……你冷?”

水名灵闻言愣了愣,尴尬的把头偏向雕花木窗,“许是近日身子虚弱,还没好透,方才觉得冷了些。”

发现水名灵的不自在,李义站起身,身影压下,将她罩住。

一只温厚的手落在她的额头,暖暖的,修长干净。

不是李义那么多天,他们还是头一次有肌肤接触,水名灵惊诧瞪大双眼,眸中映着神明俊爽的李义。

“头不烫啊?”他把手收回来,又试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发现相差不大。

这时,察觉到水名灵的目光,似山巅融化的雪水,清冷剔透,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心中莫名产生一种怪异之感,脸颊绯红。

“看本太子作甚?”他收回视线,兀自走回去坐下,随便找了一本书翻看。

水名灵还是盯着他,专注的视线令他心跳加快。

他神思游离,一页一页的翻书,是在寻找什么。半晌,水名灵突然淡淡道:“殿下……”

李义猛然停住,却没有看她,“又有什么事?”

“你的书……看反了。”

“……”

李义低头,确实,书反了……

身为一国太子,将来的储君,居然连书都能看反,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为了掩饰此刻的尴尬,他义正言辞道:“本太子故意的,不可以?”

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看书……

水名灵见李义连本太子就喜欢这样的模样,点点头,“只要殿下喜欢,便可。”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德喜公公的声音。

“殿下,出事了!”

才清静小半月,怎么又出事了?

李义脸色阴沉,“进来吧。”

德喜公公关上门,急匆匆的走到殿前,草草施了一礼,焦急道:“姚奉仪她,她死了!”

李义闻言,俊颜顿时乌云密布,“昨日不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死了?”

事关殿下宠爱的女子,德喜公公来禀告此事,也冒着极大的风险,生怕李义迁怒于他,后背汗湿一片,颤颤巍巍道:“近些时日,殿下一直将姚奉仪关着,肯见她,她忧思成疾,消瘦不少,今日,今日竟上吊自杀了!”

听罢,水名灵眼中划过一丝讶色,她不认为姚露是一个轻易放弃之人,就算李义不肯见她,以她的脾性,也会用尽千方百计,让李义回心转意。

“千真万确?”李义似乎也不大相信,郑重问道。

事关重大,德喜公公自然确认过后才敢禀报,他认真的点点头,“千真万确,殿下!”

转头,与水名灵四目相对,接收到对方目光里的疑惑,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好了,本太子知道了,你下去吧,让人准备好姚露的后事。”他揉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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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露自杀一事,很快传遍整个东宫,成为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想她前些时日十分受宠,在东宫红极一时,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是大家没有料到的。叹只叹兴衰更替,物是人非。

谷雨将至,寒潮结束,天气回暖。

夜晚,风将殿外的灯笼吹的来回晃悠,天上月明,繁星闪烁。

水名灵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第十次勾引李义失败。

其实他并非真要李义爱上他,只是于贵妃耳目众多,不知到底是哪一个,她装装样子,也好缓一缓,以免惹怒于贵妃。

李义站在木架前,准备褪去外裳,见水名灵没有多大精神,一脸挫败的样子,颇为担忧。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最近的水名灵不对劲,可到底不对劲在哪里,他也说不出来。

兴许是朝中大小事务繁杂,他常常忙至深夜,一并也累着了她?

想罢,他对水名灵招手,“过来!”

水名灵转头,见他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

以往这个时候他都是独自更衣,不会叫她过去,难道又有什么事要她出点子?

水名灵不解,还是起身走过去。

李义高她半个头,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他下巴凌厉的轮廓。

她不爱说话,清冷的目光疑惑的望他。

他整理措辞,摆出最高傲的姿态,“明日本太子有事,要微服私巡!”

他在等水名灵主动上钩。

橘光闪烁里,她白嫩的肌肤细腻柔滑,杏眸亮了亮,比天上的星星耀眼,“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