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永寿宫的嬷嬷(1 / 1)

袁艺抹去了威胁水名灵一事,将所有的罪过推到姚露身上。

一边是殿下宠爱的女子,一边是殿下器重的女子,两个都是挚爱,殿下要罚或不罚,皆看这二者谁在他心目中更重要,而他在其中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可怜太监,殿下不可能迁怒于他,他认为这是一个完美的答复。

李义闻言,冷俊面庞在幽幽的火光中忽明忽暗,双唇抿成一条线。

水名灵不肯将自己中毒之事告诉他,说明她从始至终便没有信任过他,就连她呆在他身边,都是他计划所致,并非她自愿。

原来,信任、猜疑都是他一厢情愿,水名灵从未在意过他的感受,就算成了他的贴身侍婢,她也只会按照自己的脚步走。

比起他,她或许更相信袁艺,所以她才会举荐袁艺,而袁艺在出事后才会第一个要找她。

身为一国储君,堂堂太子,在众星拱月中长大的李义顿生挫败感。

他微微叹息,沉思片刻,一步步转身往外走。

袁艺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却以为他正为选择哪个人苦恼。

盯着他冷厉又沮丧的背影,他笑了,干涸的唇裂开,阴森诡秘。

德喜公公守在刑房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渐近,汲汲打开门。

此刻,李祁和水名灵就站在门前不远处。

宫灯的光应和着月色,面对李义不知为何低沉的情绪,二人一头雾水。

“胤儿,如何?”李祁淡淡开口,好听的嗓音散在凉薄的凄夜。

李义抬头,视线瞟一眼神情淡然的水名灵,复看向李祁,“没有线索。”

说话间,他的表情有一丝丝疲惫。

李祁明白他那一眼中的寓意,没有说破,答应一声,“时候也不早了,胤儿快快回去歇息罢!”

面对李祁,李义果然十分听话,点点头,让德喜公公带路。

水名灵柳叶眉微微蹙起,“关二的死因不查了吗?”

“胤儿方才将袁艺严刑拷打了那么久他都没有说,再继续逼问下去也没有用,不若晾他一夜,给他时间好好想一想其中利弊。”李祁喟叹,温润的视线落在水名灵的杏眼底,“莫非袁艺方才单独与灵儿说话,灵儿有所突破?”

“并无突破。”水名灵表情平淡。

他知晓方才他们讨论的一定并非这些,否则袁艺也不会突然激动的破口大骂,可他更知晓她的脾气,倔强、固执,所以方才进屋之前,他让太子静观其变,暂时不要追问,他自有别的办法。

这时,已经走远的李义发现水名灵没有跟上来,不耐烦的道:“大骗子,你还不过来?”

他站在朱墙下,一脸不满,可还是停在原地等候,正如十二皇叔所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管她和袁艺有什么秘密,至少她三番五次的救了他,不会害他,他只是需要花些时间等她敞开心扉。

目送水名灵向李义走去的背影,李祁幽邃的眼闪了闪,轻声道:“灵儿,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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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正好,春风拂面。

水名灵为李义端茶的片刻,一位侍卫急匆匆的跑进来,满头大汗的禀报袁艺的死讯,气得李义拍案而起,差点打翻茶盏。

好在水名灵及时停住动作,让他没能成功。

人已经死了,再生气也于事无补,无法从他下手便罢了,来日方长,揪出敌人的日子多得是。

李义当即狠狠的罚了看守的侍卫,又重新投入到寻找南下人选一事中。

而袁艺的死不过小小的插曲,起先宫人们还纷纷猜测事情内幕,但猜来猜去也就那样,袁艺一案很快被抛诸脑后,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仿佛东宫从来没出现过这个人一般。

三月将过,春分来临。

李祁和李义虽然及时找到了南下的举荐人选,但皇上还是选择了今年方才游学归来,在水利工程方面颇有造诣的御史大夫之子高仁。

高仁多年在外,高家世代清流,不参与党派纷争,实属不二人选。

治理水患不容耽搁,经过半月的准备,高仁如期南下,此事也算告一段落。

大概渡过了紧张时期,李义全身心前所未有的放松,也越发对姚露宠爱有加。

一改往日的召寝模式,每夜华灯初上,李义便马不停蹄的往姚露的宫中赶,宁愿自己累一点,也不愿美人多走一段路。

并且还为了她下令,不准沈妙雪进入东宫。

起初沈妙雪接连好几日都在宫外闹,又是打又是嚷,但侍卫有命在身,不敢放她进来,时间久了,她也不来了。

东宫如今陷入前所未有的安宁,太子每日上完朝就回到殿中处理公务,有时不算太忙还小憩片刻,水名灵的日子也因此过得颇为惬意。

但还有一点她不明白的是,其实她的手伤根本没有伤及内里,可李义经常找大夫替她诊脉看病,深怕她的手断了似的,变着法子的让她喝药,美其名曰除疤驻颜药。

这厮高傲任性,对伺候在身边的人都要求颇高,嫌弃她丑便直说罢,还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并不领情。

这日,日头好,李义在殿中熟睡,睡之前也允她回去歇息,她乐得自在,步伐轻快的走出宫殿,转身却没有回自己的住处,反而往东宫西去。

正午时分,太阳热烈,最西的院子有几处荒废着,杂草丛生。

水名灵推开破旧的院门往里,灰尘抖落,她扇了扇,拨开及腰的杂草,锋利的草叶割破手指,手上有细细的伤口,不疼,也没有流血。

她在墙角处驻足,果然看到了一个狗洞,狗洞不大不小,身形娇小的宫女刚好从这里爬出去。

这里是东宫的最西处,如果袁艺说的是真的,应该会有一只雪白的猫儿在外面晒太阳。

水名灵环顾周围,四下无人,气沉丹田,正欲飞身之际,她听到院门外有动静。

那人来的极快,没有给她用轻功的时间,两扇门“嘭”的一声被打开,砸在墙上,发出脆弱的呻吟。

她转身,看到一个小宫女冲进来,瞧见她喊道:“奉仪,抓到了!”

很快,姚露由三个丫环簇拥着出现在门框里。

看她们的样子已经早有准备,等她自投罗网。

是她大意了,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天再来,姚露依旧还在等。

水名灵并没有因为被发现有半丝慌乱,相反,她的神色十分镇定,站在原地等姚露过来。

杂草长得颇高,姚露受宠多日,已经变得“金尊玉贵”,穿着一身华服等宫女们为她踩踏出一条平坦的路,然后才缓缓的走过来。

水名灵看着她好笑的矫情模样,真心不晓得李义那厮到底是什么看人水准,竟然会喜欢姚露这样的货色。

此时,在寝殿里午睡的李义打了个喷嚏,姚露也走到了她面前。

“袁艺那个该死的狗奴才都告诉你了?”她两眼圆瞪,抓住了水名灵,面上沾沾自喜。

“是。”水名灵不否认,也没必要否认。

“呵呵~竟然连贵妃娘娘都敢出卖,死的活该!”姚露提起他,眼里难掩厌恶,“不知恩遇的东西,呸!”

没想到她就这样大方的承认了。

水名灵有点意外,“如今你在这里等我,也是于贵妃指使?”,她相信姚露没那么多耐心。

“你聪明又如何?”姚露不否认,也不回答,“最后还不是被我下药,不得不替我除掉沈妙雪?”

她艳丽的妆容在烈日下越发妖艳,身上浓重的熏香被烤散在空气中,混合了杂草的味道,极其难闻。

水名灵敛眉看她笑得猖狂,她逼近她,“可如今殿下对我宠爱有加,一整颗心都放在我的这里,沈妙雪家事再大又有何用?既然我不需要你除掉她,那你对我来说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你不怕杀了我,殿下拿你是问?”

“这里如此偏僻,杀了你,有谁会知道是我做的?”姚露狠毒的眯眯眼,“你自己不知好歹,不肯帮我,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话音落,她身后两个身形较为剽悍的丫环撸袖子,要按住水名灵。

这点小喽啰,她连武功都不用就能打十个!

眼见她们扑到她身边,水名灵握拳,未及出手,院外突然又有一个小丫环嚷嚷起来,“奉仪,不好了!殿下传您过去!”

近些时日殿下体恤她,都是去她院里,就算召见她,大多也是在晚上,此刻正午刚过便找她过去,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姚露思沉吟半晌,对水名灵道:“算你命大!下次再敢管贵妃娘娘的事,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我从不靠运气。”水名灵比姚露高半个头,稍稍低头俯视,阴影罩在姚露身上,霸气侧漏。

烈日当头,却化不开她眼里迸射的冷意。

姚露被震慑住,愣了一会儿道:“哼!”,冒着太阳急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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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水名灵掐着时间回去时,殿内立了五六人。

小板子瞧见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下来,焦急道:“永寿宫来人啦!殿下急着找你伺候呢,你不在自己屋中好好呆着,跑哪儿去了?”

“伺候殿下久了,不习惯午睡,随便逛逛。”水名灵不紧不慢的走上石阶。

小板子苦脸,“我的姑奶奶喂!您可真会挑时候逛!”

“发生什么事了?”

她方才听他说永寿宫来人,好端端的永寿宫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哎哟!你还不知道吧?”小板子边走边同她说,“近些时日殿下都命人把沈小姐拦在宫外不让进来,沈小姐回家那是伤心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额,一般闺中女子不都这样吗?”水名灵掐断他的话。

他拍了下手,“那是一般女子,咱沈小姐是一般女子吗?她隔三差五不往东宫跑,那就不正常!”

也是,沈妙雪性情直率,喜欢便追,呆在闺中确实不是她的作风,水名灵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这件事传到太后耳朵里去了呗!”小板子急得眉毛烧火,“沈小姐可是太后的心肝儿,谁要惹她不高兴啊,那就是惹太后不高兴!”

“所以太后派人来教训殿下?”水名灵依稀记得李义似乎很怕太后,连去永寿宫请安都要李祁陪着才肯去。

“那倒不能真打殿下!”小板子严肃的否定。

“既然不打殿下,那就打姚奉仪,姚奉仪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水名灵捋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吗?”

“殿下宠着姚奉仪呢,也不能真冲来东宫把人打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所以她才讨厌宫中的生活。

说话间,他们已然来到殿门外。

二人皆正了正色,小板子尖声禀报道:“殿下,水名灵来了!”

李义坐在大殿的最上方,看到门槛外的水名灵,俊眸冷光一闪,“你怎么现在才来,跑哪去了?!”

话音落,六七人的视线齐刷刷聚集在她身上。

她速速进门,俯身施礼,随后道:“奴婢知罪!”

这其中姚露也在场,她方才被永寿宫来的王婆子教训了一顿,心里正不爽,哼道:“肯定是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见不得人?她姚露做的事也未必能见人到哪里去?

不待水名灵反驳,王婆子接过话茬,“殿下,不是老奴爱管闲事,可您看看听听!”

她一脸不满意的围着姚露打量一圈,“到底是没受过教养的丫头,当了奉仪也没得点妇人该有的仪态,随便打断殿下的话,还不问一二,动不动就诬陷旁人,实在是不得行!”

王婆子虽然只是个嬷嬷,但她常年伴随在云慈太后左右,是云慈太后的心腹,她的意思就是太后的意思,她说的话就是太后吩咐的话,就连太子小时候都被她打过,大家对她也十分敬重,不敢随意插话。

水名灵暗自佩服王嬷嬷的的嘴皮子,殿中一时鸦雀无声,姚露更是不敢再多言半句。

她装作乖巧的站在李义左侧,对李义投去委屈巴巴的眼神。

李义拿王嬷嬷也着实没辙,问道:“依嬷嬷的意思,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