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高升(1 / 1)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找到新的人选,并安抚薛大人的家人。”李义英俊的面庞深沉,“可如今又去哪里找最佳人选呢?治理水患之事非同儿戏,须仔细斟酌。”

窗户透进来的光洒在墨迹上,无法照亮其中无尽的黑。

水名灵对朝中之事不甚了解,此刻也只是缄默站在一旁,柳叶眉微微皱起,不知在思考什么。

屋漏偏逢连夜雨,眼见确定人选的日子将近,却突然生出如此变故,越愁越乱,越急越没有头绪。

他揉了揉太阳穴,眼中碎光也染上一丝游色,“十二皇叔如今积劳成疾,卧病在床需要休息,本太子万万不能叨扰他……”

李义寻思共商之人,脑海中名字一遍一遍过,到头来竟只有依靠沈家一脉!

皇祖母、母后……还有今日他才斥责了沈妙雪……

头疼!十分头疼!

李义打从心底里不愿依仗沈家,他不想和自己的父皇一般,连皇后都无法选择,且还是自己的表妹!这也是他讨厌沈妙雪的原因。他不愿因为皇祖母和母后的执念而再次造成悲剧,让自己成为父皇那样绝情的人……或者说,他也怕在集权的道路上迷失自己!

所以,他要证明给根本不是因为器重他而封他为太子的父皇看。他要让他后悔,让他刮目相看!

李义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过了一会再睁开,眸中的燥意消散,变得超乎平常的趁着。

他斜睨一眼跪在地上的张西,款款道:“你先下去吧,记得安排好薛大人的后事,至于薛大人亲眷的要求,也尽量满足,本太子只能以此绵薄之力安慰他们的失亲之痛了。”

张西领命称是,又看了水名灵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最后还是止住了,转瞬消失在屋内,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李义来敲击桌面,发出“嗒……嗒……嗒”的声音,一下一下回荡在空寂的房间内。

半晌,他抬头,幽深的眸望着水名灵,“此事如果真的并非意外,必然是东宫或瑜王府二者之一出了内鬼,但当时除了本太子和十二皇叔以外,只有薛大人还知道整件事情的计划,而除此之外,那些执行计划之人并不知情……”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李义抿了抿唇,忽而道:“大骗子,你如何以为?”

其实水名灵从刚才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她初来乍到,对东宫的人和事都不大清楚,难以从中察觉端倪。

“殿下同瑜王讨论此事之时,定然十分保密,但百密一疏,难免被有心之人从他处知晓,奴婢以为当务之急是更换身边不足以完全信任之人,否则之后再多努力也很可能因此失败。”她眸光烁烁,凿凿其辞。

“与本太子不谋而合!”李义微微一笑,眼中狡黠一抹。

水名灵被他认真的目光盯住,莫名觉得那笑中有更深一层的寓意。

她静静立在阳光之中,他看着她,“既然如此,你可有何推荐之人?”

水名灵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袁艺。”

“袁艺?”李义俊朗的面庞划过一抹不可捉摸的冷意,“就是前些日子受姚露之命,日日往你院子跑的那个小公公?”

纵然他没有提众人口中相传的绯闻,水名灵也能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无形的探究,以及山一般重的压力。

她明白此时提袁艺会加深李义对她的误会,但她有她的计划,如果此时不把握住机会,她还需要花更多的时间筹谋,而她最缺的就是时间!

“嗯,就是他。”水名灵的话语波澜不起,一如既往的淡然。

李义死死瞪住她,笑声里有刺骨的凉意,“比起本太子,你似乎与他情意更深?”

自古多少忠臣死于帝王猜疑?伴君如伴虎,她明白。

水名灵一字一句认真解释,“殿下多虑了,奴婢不过单纯的站在殿下的角度上为殿下谋划,如若殿下认为他并非合适人选,便可作罢。”

“本太子既然决定重用你,就选择了相信你。”李义沉吟片刻,看她的眸漆黑不见底,“只希望你不会浪费本太子对你的这份真情。”

恩威并施,往往是君臣之间相处的惯有模式——恩能拉进君臣之间的距离,让臣对君更忠心;威能树立君威,让臣者知晓叛君之心不可有!

不得不说,李义颇有做君的潜质。

水名灵将视线落在洁白的纸上,微微俯身,“奴婢,定不辱命!”

“好,着人吩咐下去,让袁艺先在德喜的手下做些时日,好好学学规律,毕竟是新人,还需培养。”他站起身,木椅刮擦地面发出“嘶”的冗长声音。

水名灵为他让开道,看他走到前厅。

他的背影高而欣长,有少年的骄傲,也有王者的霸气。

将袁艺放到德喜公公的手下,明面上他得以高升,但实则是对袁艺的磨砺。

众人皆知德喜公公与水名灵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而袁艺是她的“新宠”,袁艺到了他手下,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但相反的,如果袁艺能从德喜公公的手下爬出来,便说明他有能力伺候李义,为他所用,那等待他的,就将是真正的高升!

这一刻,水名灵对李义有了新的看法——他并非只是个脾气暴躁,任性妄为的太子,在他“无能”的面具下,端着一颗比海还要深的心思!

转头望向窗外,一棵低矮的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天上浮云飘动,皇城蛰伏在这片平静之下,恢弘巨大,却不知下一秒将面临何等变换。

敛眉,水名灵叹息一口气,缓缓跟在李义的身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又仿佛有某些东西变了。

—————

袁艺被收入德喜公公手下学习侍奉太子的李义之事不出半个时辰就传遍看看整个东宫。

有人说袁艺出卖身体,换来水名灵欢心,水名灵在太子面前替他美言,才有此机会。

又有人说袁艺与姚露亲密,因姚露向太子吹枕边风,方得以上位。

总之,众人口中的袁艺是个靠女子才有今日成就的谄媚之人。

但这其中的真真假假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姚露宫中。

刚得知此消息的艳丽美人生气的坐在雕花木椅上,咬牙切齿道:“该死的奴才,竟敢背叛我,我定要他死无全尸!”

说罢,丫环领着刚从德喜公公那里回来的袁艺走入屋内。

袁艺毕恭毕敬的在她面前伏地而跪,“俸仪,奴才前来向您道别了,多谢您这些时日来对奴才的恩惠,奴才感激不尽,日后奴才不在,望俸仪仔细身体,祝俸仪福泽万千!”

姚露一手搭在椅子上,妖冶的红唇扬起妖媚的孤独,不屑的睨他一眼,“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何必假惺惺的回来与我道别?”

“俸仪救奴才于水深火热之中,等同于救了奴才的命,奴才不敢对俸仪不忠!”袁艺信誓旦旦的再叩首,习惯了受人欺辱的生活,这点责骂对他来说就如同挠风过一般,根本不痛不痒。

“呵~你还知道是我将你救出来的?你若是真的知恩遇,岂会与水名灵那个贱人勾搭上?”她猛然拍案而起,“是我低估那个贱人了,没想到她连你也能勾了去,想来床上功夫定是了得吧?”

她嗤笑一声,一步一步走到袁艺面前,“不过一个阉人罢了,竟还妄想行床笫之事,简直就像蛆虫妄图爬出茅厕一样,可笑至极!”

一席话,将袁艺贬得烂俗不堪,直戳他的痛处!

无法传继香火是所有太监的命门,也是袁艺的禁忌。

这就是姚露,虽然救了他,却从来没有把他当人看过,她之所以将他留在身边,不过是想利用她陷害水名灵罢了!

袁艺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他缓缓抬头,瞪着姚露,“奴才为何走到这一步,难道俸仪您自己不清楚?”

“没心没肺的狗东西!你终于肯承认你与水名灵有染了?”姚露气得火上眉毛,一脚狠狠踢在袁艺的头上。

这一次,袁艺没有任她踢打、泄愤,身子斜斜一偏,躲开姚露,帽子“咕噜”滚落在地。

“死阉人,你居然还敢躲!”姚露尖叫着呵斥,“不过是跟着德喜公公罢了,就开始无视我,我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他日你不还爬到我头上?”

她说完就要命人按住袁艺,可袁艺跪直身体,恨红了眼眶道:“你以救过奴才的命为由,逼着奴才去死!难道还要让奴才当个傻子,全心全意的为你卖命?”

曾经,她他以为姚露就是他的救世主,将他从惨无人道的深渊里拉出来,但那一夜他才知道——她根本就和那些人一样,她甚至比那些人还要狠!

“你什么意思?”姚露冷声问。

袁艺看一圈熟悉的屋子,想起他刚来时的欢欣雀跃,此刻心中的绝望无边,他慢慢握紧双拳,气得浑身颤抖,“奴才以为您只是太气了,所以才会失手打奴才,奴才也为能让您心情好一些而甘愿做您的出气筒。”

话未完,他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深吸一口气,吐息,接着道:“可您之后变本加厉,不但打奴才,还踢奴才,奴才除了脸上,身上没有哪一块是完好的!”

他回忆那些傻子一般对她忠心不二,被打还觉得理所应当的日子,眼白血丝密布,“可那一夜,你居然对他们说,让奴才把水名灵引出来,接着让人把我们抓个现行,就算奴才死了也没关系!那一刻,你知道我有多恨?多绝望吗?”

原来都被他听见了?难怪那晚水名灵没有出现,说不定是她借此机会暗中告密,拉拢了水名灵,水名灵相信了他,才帮他得到现在的高升!

真是好一个有心机的奴才,居然有本事让水名灵相信他!

姚露危险的眯了眯眼,眸光里迸射浓浓的杀意,“你把我的计划都告诉水名灵了吗?她已经知道我每日给她送的补汤里都有毒了?”

“是,奴才都告诉她了!不然她怎么会相信奴才?”袁艺坦然回答。

他看着姚露此刻眼里对他掩不住的恨,竟忽然有种无法形容的快感!

这一刻,她终于肯正视他了!她不再只是把他当做利用的工具,而是当做一个可以恨的人!

“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姚露怒不可遏的大叫,伸出食指指着袁艺的脑门,“来人啊,给我把他抓住!我今日要让他站着进来,趴着出去!”

话音落,有两个太监走进来,抓住袁艺的手,把他的头按在地上。

而姚露就这样缓缓抬脚,露出美丽的绣花鞋,用力踩在袁艺的头上,一下一下,碾动,仿佛要把他的头猜出一个窟窿。

她一边踩一边道:“我让你背叛我!让你背叛我!让你再背叛我!!”

白芒之中,她妆容浓艳的脸近乎扭曲,鲜艳的红唇似带血的牡丹,红得触目惊心。

袁艺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整张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她踩下来的力道差点让他的鼻子凹入头颅之中。

黏腻的鲜血从鼻腔流出,淌在地上,血猩味伴着姚露身上浓烈的熏香,风从窗外带着凉气吹进来,却也无法吹散这股令人胃中翻涌的味道。

袁艺痛得大叫,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痛,痛得深入骨髓,痛得他撕心裂肺。

这是姚露带给他的,是那个曾经他誓死追随的人带给他的!

此刻满屋子都是袁艺的叫声,刺耳又恐怖,就连按住他的两个太监都为之毛骨悚然。

不知为何,看着现在的袁艺,他们像是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可他们是奴才,姚露是主子,又怎敢忤逆?

而姚露一下比一下重的踩在袁艺头上,他叫得越惨,她笑得越开心,双眼发出变态的金光,一张美丽的脸叫人见之发悚!

很快,袁艺的叫声越来越虚弱,他痛得麻木,痛得没了力气,只能依靠心底深处的不甘和恨撑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