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是拗不过她，苦涩一笑，眸子里复杂的情绪交错纵横，浅浅望她一眼，语气顿时软三分，“既然何公公自知糊涂，本王念你劳苦年迈，便暂且装作未听见方才的话。”

何公公双肩一松，他转而道：“但若是再敢有此等妄念，本王绝不留情！”

侥幸死里逃生，何公公哪里还敢再想，忙磕头谢恩，“瑜王仁善，老奴定当谨记您的话，万万不敢再有下次！”

他言辞切切，伏地三拜。

水名灵杏眸不解的望向他一身冰蓝华服，实在不大明白瑜王的喜怒无常。

他刚才不还气势汹汹要兴师问罪吗？怎么脸一抹，又成了笑面虎，放他们一马？

四目相对，李祁清润的眸似月华，稍稍将她一凝，仿佛春江水潺潺而去，江上的芦苇丛来回飘荡，撩拨人心。

水名灵被看得发怔，汲汲收回视线，上前把何公公扶起来。

何公公行动迟缓的站稳了，拱手笑道：“蒙瑜王大恩，瑜王若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老奴定当竭力相助，不知瑜王此时来文青阁有何事？”

李祁闻言，眸光漫不经心的掠过水名灵，唇角一抹微不可查的笑稍纵即逝，“上次本王来还书时落了一样东西，近些时日匆忙便没能来找，今天恰恰有空。”

“原来是掉了东西！”何公公了然的点点头，“不知瑜王所失何物，老奴这就招来下人们，一一盘问，看落在了何处。”

听何公公话里的意思，瑜王的东西掉在这里数日，却没有打扫的宫人上报，要么东西还在书阁里，未被发现，要么东西被有心人拿走了，想顺手牵羊。

水名灵观察李祁的神色，发现他一副任云卷云舒我自怡然的模样，料想掉的必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若不然，他早便差人来寻回了，何必等到现在？

思及舒婕妤的悲剧，她拧眉缄默。

难道那晒书那日下雨开始，他常常舍近求远来文青阁，是有什么阴谋？

脑海里蓦然回荡起舒婕妤死前所言，“蝶化彩衣金缕尽，虫衔画粉玉楼空。惟有无情双燕子，舞东风！”，她眸光一闪，缓缓抬头，若有所思的看向李祁。

水名灵一看他，他就像时时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般，立刻将温和的视线转至她。

双双对望，他不露情绪的眸子深沉似海，其中除了极其浓厚的黑耀，再也找不到其他情感。

何公公发现李祁的视线在看他的身后，以为李祁在看水名灵。

他转身，发现水名灵表情淡然，与平常无异。

他又回身看李祁，李祁的视线依旧望着他身后，不知在看什么。

屋内仍然冷飕飕的，却好像多了点什么，莫名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气氛。

何公公揣摩不准李祁的心思，试探道：“不如，让名灵带您上去找，老奴在此审问近些时日打扫书阁的宫人，也可省下瑜王宝贵的时间？”

被何公公看出端倪了？

水名灵瞥一眼李祁。

他为何要让何公公看出他在看她？

李祁接收到水名灵控诉的视线，笑若春芽初绽，眸子里一片兴致盎然，摆明了就是有意为之，还毫不掩饰的用眼神告诉水名灵。

水名灵被他气到，撇撇嘴，好在他还知分寸，在何公公看他的时候敛了神色。

李祁故作严肃的哼一声，“这丫头木讷又蠢笨，上次由他领着，害本王丢了东西，你竟还叫她伺候，莫非真的老糊涂了？”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何公公没曾想猜错了，汲汲补救，“老奴这就亲自带王爷上楼！”

说罢，他上前几步。

李祁亦优雅的跟上去，却不再看水名灵，但路过她时，唇角掠过一抹戏谑。

寒风与他湖蓝的衣袂嬉戏，起落间更衬得他宛若谪仙。

水名灵目视他欣长如松，笔挺如槐的背影，心下十分不爽利。

他自己的东西没看好，倒反过来责怪别人，挺会栽赃！

很快，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阁楼，再也不见那惹眼的湖蓝色。

水名灵趁此机会早早走出文青阁，步伐不紧不慢，却很快没了踪影。

原因很简单，她不想与李祁有过多接触。

酉时过半，夜幕迫不及待驱赶白昼，早早降落在恢弘的宫殿之上。

天顶不见星月，唯有庑廊盏盏灯笼投下光影，一个一个形成庞大的光体，方可散去些黑暗。

水名灵一贯喜欢独自一人的畅快，立在空寂的楼栏边，石阶下树伸展着单调的枝丫，枯败了，了无生气。

她想把所有的事情捋顺，希望从中获得一丝半点的有利信息，能帮助她成功谋杀皇上。

橘色的光投射在她白皙的脸颊，光影斑驳，她小巧的琼鼻微微抬起，薄唇轻阖，杏眸淡点一抹清亮。

浓重的房影下，忽而有一阵诡异的风乍起。

是谁？

水名灵撩眼一挑，便瞧见烛光之中立着一个熟悉身影。

他不同于白日所见那般清新，此刻穿着一身黑袍，发丝用一根木簪固定在脑后，干净利落，将他巧夺天工的轮廓尽数突显，令其无端更生几分邪妄，与其温润如月的气质相撞融合，亦仙亦魔的姿态足以摄魂夺魄。

“瑜王大人好兴致，半夜来此寻你掉的东西？”水名灵收回视线，眺望远方。

李祁温柔望向她的侧颜，步履轻缓，“是，我来找我遗失的东西。”

说这句话时，他的视线紧紧扣在水名灵的身上，仿佛他苦苦寻找的东西就是她一般。

但水名灵没看到他专注的神色，唇角稍扬，笑道：“恐怕瑜王大人根本就没丢失东西吧？”

“灵儿果然聪明！”李祁并不意外，在她身旁驻足。

稀疏的光影笼罩着她，她一半身子在明，一半身子在暗，“今早我走后，听人说瑜王并没有找到失物，而你也没让何公公命打扫的宫人来盘问，说明那东西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甚至可有可无。那么，到底是什么能让堂堂瑜王频频往文青阁跑呢？”

水名灵突然转身，深深的看着他，仿佛要看清他眼底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