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公公被水名灵的话噎住。
确实,名灵姐姐的事,是兰翘姐姐先说给沈小姐听,沈小姐才拿名灵姐姐问罪的,是兰翘姐姐先起的害人之心。
如果名灵姐姐没有那样聪慧,恐怕今日倒在血泊中的人,就是她了!
一经提点,小何公公恍然大悟,“嗯,我突然又觉得她不可怜了!”
这孩子,就是心太善!
他难道忘了兰翘平常是怎么指使那些宫女戏弄他的?
如果真要等火烧到自己身上,晓得痛了才还击,那就真的来不及了!
水名灵笃定的想着,心底里竟生出几许烦闷。
她脑海里浮现一片血色,仿佛有人在她的耳边尖叫、哭泣,四周渐渐坍塌,繁华转瞬被凄惨荒凉代替,她站在废墟里,无力的看着这一切。
恨,浓浓的恨与不甘汹涌而来,如滔天巨浪要吞噬整个世界!
水名灵半举的手迟迟不落下,纤细的手一点一点握紧笔杆,似要将整枝笔拦腰捏断!
小何公公见水名灵神思恍惚,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名灵姐姐?”
“呼!”
无风摇动的烛火跳了一下,又幽幽的燃烧。
水名灵回神,恍惚的看一眼小何公公,他正睁着一双没有杂质的纯洁大眼望着她。
轻舒一口气,她恢复平日的淡然,继续落笔书写。
不知,这是原来水名灵的记忆,还是她的?
夜愈深,寒气愈重。
楼上不许烧炭火,坐久了,手脚渐渐僵硬。
水名灵默不作声的写,小何公公默不作声的看。
她动一下,抬眸,他在笑。
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又动一下,抬眸,他还在笑。
如此时光飞逝,渐渐一本《河海注》提前竣工。
正如太子李义所说,《河海注》薄薄一本,用两日来抄录,绰绰有余。
第二日,李义像是算准了她会提前抄完一般,晌午时便叫人来把《河海注》的抄录本取走了。
水名灵可以偷闲,乐得自在。
不过如此宝贵的时光,天公却不作美,偏偏骤然转冷,连半个太阳影子都见不到。
水名灵裹紧衣裳在茶水屋里发呆,杏眸看着窗外孤零零的一棵树,树上的叶子经不住东风摧残,差不多掉完了,唯有一片黄叶瑟瑟发抖,挣扎着不愿随风远去。
最后,它还是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打着旋飘落而下。
她眸光一颤,忍不住用手去接。
入目却是她受伤的手,她才恍然,自己与那棵树有十来步远,如何能接得住最后的落叶呢?
微微叹一口气,一杯温暖的茶入了她的掌心。
水名灵抬头,小何公公白净无暇的脸进入视线。
他一贯喜欢和和气气的笑,似鹅毛纯白,嗓音也舒服好听,“天冷了,姐姐仔细身体,你看你手都冻红了。”
水名灵把热茶捧在手中,微微一笑,“多谢。”
小何公公得她一句感言,突然也笑,跟个被准许吃糖的孩子一般,乐呵呵的,驱散了冰冷的寒冬,也驱散了阴霾。
接下来几日,小何公公常常找她搭话,偶尔送点心,偶尔送暖手的,无微不至。
水名灵觉得孩子亲切,也难免对他多笑笑,同他多说说话。
偶尔遇见一些欺软怕硬的捉弄小何公公,她也会出手帮忙,日子也还算惬意。
只是好景不长,某些嘴碎的喜欢以讹传讹,她跟小何公公的关系不知不觉就在别人的口中变了味,例如:
她为了拉拢何公公,故意接近小何公公;
她老牛吃嫩草,欺骗小何公公感情;
她饥不择食,连太监也要糟践。
总之怎么说难听,便怎么来。
不过这些人也就只敢在背后说说,没得哪个有胆子把话放到明面上来,水名灵也懒怠同别人计较一些子虚乌有的事儿,免得平白给自己添堵。
这日,她照例在文青阁内打扫。
刺骨的冷风从洞开的窗户无情穿堂而过,吹得窸窸窣窣的响。
水名灵用抹布仔细擦拭上楼的扶手,从一楼到二楼,再到三楼的第一层台阶处。
正擦得认真仔细,她忽然看到地板上一个阴影笼罩而来。
何人功夫如此高强,她竟然没听见脚步声?
水名灵警惕的转头,顿时愣了愣。
来者身形修长,着一身青衣,衣上竹纹精致优雅,如他这个人,清冷比泉,幽邃的一个眼风,斜斜挑来,仿佛卷起漩涡,能将人吸入他蛊惑人心的眸子里。
李祁怎么来了?
水名灵平静的心像投入一颗石子,波澜远荡,激起雷云朵朵由远及近,压得她憋闷。
“奴婢参见瑜王!”她施施然一礼,眉目淡然。
面前洁白的长靴不动,半晌,只听得李祁浅浅“嗯”一声,水名灵便不再看他,继续擦拭扶手。
可李祁却很有耐心,她擦到哪一阶,他便走到哪一阶。
她走他便走,她停他便停。
水名灵自诩定力不差,但一直让瑜王幽邃的眼瞧着,似皎皎月色落在她身上,温凉却更寒人。
“瑜王可有什么吩咐?”水名灵恭恭敬敬一俯身,终是率先打破僵局。
片刻,回答她的却唯有随风飘荡的衣袍,在她视线里一摇一晃……
他所来何意?
水名灵不解的静静等候,半晌,终于听得瑜王发话,“我瞧着,灵儿是真的生气了吧?”
他温柔如水的语气里带着三分猜测,三分小心,三分疑惑,独独一分确定……
额,这便是他的目的?
水名灵拿杏眸浅浅扫他一眼,水名灵不紧不慢道:“奴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