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上)
在家短暂地休整了一天后,陆含谦带林言做了次全身体检。
除了精神问题和心脏病,他很怕林言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在瞒着他。
万幸的是,还好。
可其实换个角度想,这也没什么值得庆幸的。
心力衰竭本身就能要了他的命,再多一些什么病症,无非是会加快这个进程,使得林言死的更加难堪而已。
他看着林言躺在病床上,医生在他手指和胸腔上夹上夹子,然后看着仪器打印出来的单子,欲言又止地摇头。
“真的不用做手术了。”
医生说:“修复不了,对病人的身体还是一种负担。我建议保守治疗。”
“......怎么个保守治疗?”
陆含谦语气艰难,缓声问。
“注意饮食清淡,低脂低盐,避免剧烈运动。”
医生顿了顿,接着道:“还有最好在家准备一台吸氧机。”
他看了眼在坐在病床上,沉默垂着眼看向地面的林言:“他现在胸闷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感到呼吸困难之类的症状?”
陆含谦哑口无言,林言现在根本不会吭声,怎么可能能自己说出哪里不舒服。
“......他以前好像有点。”
陆含谦竭力回忆着,想起来从前就觉得林言总不太爱动,能坐着就绝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总是非常容易疲惫。
医生叹了口气,转而去检查林言的腿和双足。
“有点肿了。”
医生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种情况以后可能还会不断加重。”
在心衰晚期的病人,最后都逃不过呼吸艰难,胸闷呕吐,双下肢浮肿的厄运。
由于心肌收缩能力减弱,无法提供身体组织代谢所需的血液供应,林言此时匀称笔直的双腿会不可避免地一天天浮肿,肿胀,使他行走困难,感到疼痛。
他不得不长时间躺在床上,然后形成某种恶性的循环,越疼越不能走路,越不能走路越浮肿。
可能甚至有一天,他会再也穿不下那些一直箍到小腿,他最喜欢的不同款式的马丁靴了。
对这种无可避免、毫无尊严的死去方式,陆含谦都不知道该不该再带林言去接受心理疏导。
如果最后一段路程他注定走得很辛苦,那么无知无觉地直接去往往生,或许比清醒地等待着死亡更是一种幸运。
如果不是自己,他也许是能够活下来的。
每一想到此,陆含谦都心疼得快要裂开。
这并不是道歉就能弥补的错误。
哪怕出于无心,但一旦想到心爱的人,其实是因为自己而一步步走向死亡,陆含谦甚至都想把自己的心脏换给林言,来减少这份愧疚与煎熬。
“我不会让你死的。”
陆含谦伸手,轻轻在林言的脸颊上摸了摸,明知道他听不见也执拗地说着:“不要怕。不要害怕,林言。”
林言并不害怕。
他无动于衷地与外界隔离了开来,只迟钝而呆滞地看着地面。
陆含谦难过地抱紧了他。
下午从医院出来,陆含谦又带林言去看了心理医生。
那是顾兆介绍的,据说相当靠谱,他堂妹自残的时候也是在这里看的。
医生先是温和地问了林言一些问题,试图测试他的反应,但林言都没有回应。
他坐在那里真的和一个失心疯了的病人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太大的气质和容貌,很难再看出来他当初站在法庭上,不世之材林顾言,意气风发少年郎的影子。
当心理医生拿出《宪/法》和《民法》条例给林言看,他都没有反应的时候,陆含谦实在不忍再看下去,退出去和顾兆一起等在了走廊上。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顾兆问。
“......不知道。”
陆含谦低着头,走神地滑动着手机。
他机械储存着一些小松鼠企鹅宝宝的视频,防备着今晚要是林言又睡不着,可以拿出来给他看。
“我恨死那个老畜牲了。”
陆含谦低声道:“但我似乎......也没什么资格。”
顾兆不说话。
“如果不是我,林言也不会那么恨我们家,惹上那个老畜牲。”
陆含谦说:“......说到底,还是怪我。”
“你把林律带出来,他就没有说什么?”
顾兆迟疑问:“还有你妈的事,前段时间不是进医院了么,你去看看没?”
“她没事,就是摔了跤,过几天就回去了。”
陆含谦语气不带什么感情,有些漠然地说:“我去精神病院的时候,把那什么副院揍了一顿。之后我爸给我打电话,我都没接,听说是那副院半身不遂了,怪我下手太重。”
陆含谦冷淡地笑了笑:“还他妈给我打电话,我没连他一起揍都算好的。”
“......”
顾兆觉得有点奇怪,心想按照陆北征那种心狠手辣的作风,哪怕是亲儿子把人抢出去,都不一定会作罢,怎么这次就放任自流了?
难不成也是觉得林言命不久矣,又已经成了这么个样子,再闹不出什么水花儿了?
“林律的心脏怎么样?”
顾兆又问。
然而他不提还好,一提陆含谦脸色又是一暗。
“没找到心脏源。”
陆含谦哑声说:“在国外也找了,还没找到。”
“......”
“我可能不会给他做心理治疗了。”
陆含谦说:“......他根本......或许撑不到恢复的那一天。”
顾兆无言地站着,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我想带他出去玩一玩,又不知道他想去哪儿。”
陆含谦道:“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也从来没听他说过有哪里想去的地方。不知道是真的没有,还是不喜欢告诉我而已......但不管怎么样,我不想把他最后的一点时间,还浪费在医院的治疗室里。”
“......会好的。”
沉默中,顾兆无力地说:“你不缺钱也不缺财,林律又人那么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需要休息。”
陆含谦木然地,可怜地自欺欺人道:“说不定上帝就是想让他走得不要那么难受,才这样......”
陆含谦眨眨眼,又想起来当初初见时,林言从他身边走过,带着好闻的古树与苍山的暗香,和远远的,清冷地扬着下颌,冷冰冰地剜他那一眼,多么好看啊。
他却再也见不到了。
“没想到,他跟我斗了那么久,想方设法地要离开。最后好不容易高高兴兴走了,现在又回到我身边。”
陆含谦按了按眼睛,哑声笑着说:林言他......真是很没福气。”
他的颓唐与低落令顾兆感到不安,但当诊室的打开,心理医生带着林言走出来时,陆含谦又瞬间站了起来,笑着走过去在林言额头上亲了亲,没事儿人一样说:
“怎么样,问题不大吧?我就说他昨天晚上都会转眼珠子了,肯定会好的。”
顾兆脸上的表情就很复杂,心里想,这姓陆的在林言面前可真他妈是个演技派。
心理医生叮嘱,林言可能是在精神病院受到某种强烈的持续刺激,才变成了这样,让陆含谦在平时相处中,一定要耐心,千万不能对他发脾气和肢体暴力了。
她没提林言很可能是被电成了这样的,长时间的不让他入睡,每当他疲惫到极致精神受不了时,就用电流使他保持清醒,久而久之,没人能扛得住。
但这些都过于阴暗残忍了,咨询师无法跟陆含谦描述,使病人和家属都再受到二次伤害。
只在陆含谦问到为什么林言总是半夜惊醒的时候,她十分委婉地回答道:“请您一定不要责备病人,这是他一天中最痛苦的时间点。”
陆含谦点点头,林言在场,他没有再问下去。
晚上,于是林言再醒来的时候,陆含谦就把他搂在怀里,以一种最能给人安全感的方式安抚他。
林言看视频,陆含谦就昏昏欲睡的陪着。
但他早上通常还要上班,处理邮件,半夜睡不了觉是一件十分要命的事情。陆含谦通常只能坚持得了几十分钟,等林言注意力被小鸭子那毛茸茸的肉屁股吸引走了,他就开始偷偷打瞌睡。
然而也许是因为最近太累了的缘故,陆含谦打瞌睡的时候,有点打鼾。
一开始他还没意识到,是声音有点吵着林言看视频了,被林言三番五次弄醒,他有点恼火。
一睡着就给弄醒,一睡着就给弄醒,陆含谦要气死了,正准备发脾气,突然感觉嘴角一凉。
“......”
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陆含谦羞愤交加,他明明以前从来不打呼噜的!
都是最近照顾林言弄又处理公司的事太累了,看看搞的现在都睡觉流口水了!
林言用漆黑的眼珠看着他,也不说话,陆含谦顿时感觉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什么气也撒不出来了。
“......看什么看,”陆含谦底气不足,佯怒道:“看你的手机去。”
然而林言望着他,突然一只手虚虚拢在嘴前,吹着气,发出一种类似打呼噜的“呼哼呼哼”声。
陆·林言的模仿对象·含·恨不得立马把林言丢下床·谦:“.........”
“行吧。”
陆含谦长叹口气,强打起精神,认命地抱着林言不睡了:“我陪你看。老子的小冤家。”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嫌刀尖儿上舔糖,起码现在刀尖上还有糖不是......
待会儿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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