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林言?”
陆含谦模模糊糊叫了声。过了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后,他才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望着黑暗的房间找人。
林言那边的被窝还是温热的,似乎刚没离开多久。
陆含谦疑心他是不是去洗手间了,趿拉着拖鞋准备出去看看。但房门从外面被拧开,林言自己又回来了。
他似乎没什么不对,房间里没开灯,黑黑的,陆含谦松下口气,随口问:“去哪儿了?”
林言没吭声,似乎还在梦里,神志朦朦胧胧的,走路略有些晃。
他掀开被子躺回去,陆含谦也没有多问。
只感觉林言身上冰冰的,沾着微寒的凉气,像夹裹着夜里潮湿的冷风。
陆含谦闻了闻,蹙眉道:“你下楼了?”
林言不说话,沉默得有些奇怪。
陆含谦不肯罢休,凑过去捏了捏林言手背,又问了一遍。
“......嗯。”
这次林言终于回答。他声音低低的,很微弱,有点断断续续的,似乎十分困了:“睡觉。”
陆含谦心中有些异样,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但此时正是深夜,再去逼问林言也不太好。毕竟对陆含谦而言,他的底线就是不准林言走,至于林言在别墅里想点干什么,去哪儿溜达溜达,都随他的便。
陆含谦重新闭上眼,一面模模糊糊地想着明天早上得去调监控,看看林言刚才干什么去了;一面头脑越来越昏沉,睡意重新席卷而来,就要再次陷入深眠。
然而就在他习惯性想要牵住林言的手,将他往怀里拉一些的时候,突然发现林言在发抖。
不是那种寒冷或者害怕的轻颤,而是身体不由自主的痉挛,他竭力压抑了,但怎么都忍不住。
“林言?”
陆含谦顿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睡意全消,瞬间清醒了。
林言不答话,陆含谦反手摁开灯,立刻朝他看过去——
这一眼,差点吓得陆含谦魂飞魄散。
林言脸色煞白,紧紧抿着唇,额头上满是冷汗,鬓发都给打湿了,脸颊上还有几处擦伤。
“你干什么去了,这怎么回事?”
陆含谦把林言抱在怀里,说话都有点哆嗦,一边轻拍林言的脸颊,想把他叫醒,又去拨林言的眼皮,检查他的瞳孔。
——那个时候陆含谦以为他是中毒,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结果林言被他搂在怀里晃了两下,竟然直接呕出了一口血沫,又流了鼻血。
“林言!”
血淌到陆含谦的手指上,热热的。陆含谦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人重击了一棍,那一瞬间,陆含谦眼前都黑了。
他跌跌撞撞爬起来,拿手机打急救电话。
下床的时候太着急,被被子绊了一下,陆含谦直接跌得“哐铛”一声,像个小孩一般摔在地板上,但一点也感觉不到痛,又迅速地爬了起来。
他守在林言身边,急得团团转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家里没有任何存在安全隐患的食物,药品。
所有东西都是陆含谦仔细检查过,亲手买进来的。连水果刀都是收在林言不知道的地方,平时由陆含谦削好了递给他。
林言脸上越来越没有血色,手指也越来越凉。
陆含谦忍不住将头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低低地唤着:“林言,不要睡,醒一醒......”
然而等他掀开被子,才发现林言的睡衣上还沾着树叶,碎草。
“.....你到底干什么了啊?”
陆含谦握着林言手指,拢在掌心里,声音都在颤:“你吃了什么东西,啊?”
“对不起,我让你走,我明天就让人来接你,林言,你不要吓我......”
林言无知无觉地闭着眼,刚才呕的几口血沫已经干了,粘在他乌青的唇上,脸色煞白得叫人心惊。
他的呼吸非常微弱,陆含谦不停地搓他的手,摁他的人中,大概是掐的他有点疼了,林言才蹙了蹙眉,短暂地睁开了眼。
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目光空空的,瞳孔有点扩大。
但只有几秒钟,林言仿佛很疲惫一般,很快又闭上了眼。
“......你说什么?”
陆含谦盯着林言微弱的开合的唇,凑到他嘴边:“林言,你在说什么?”
陆含谦的身体是热的,林言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靠近了自己。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寡淡的,虚弱的,稍纵即逝的。
陆含谦听见他喃喃着说了一句话,非常含糊,但等他分辨出那是几个什么字的时候,瞬间全身都僵硬了。
顾兆曾经跟陆含谦讲过,生命是很脆弱的。陆含谦这么折磨林言,全是靠林言坚强。
但他也终究只是血肉之躯,会受伤会难过,这么和陆含谦死死熬着,不过是还有些想做的事没有做完。
下午陆含谦将钞票扔在林言脸上时,算是彻底摧毁了林言的最后防线。
他累了,那些没做完的事,也就算了吧。
所以他对陆含谦说:“你换别人玩吧。我撑不住了。”
不是中毒,不是吃错了东西。是林言自己从二楼的阳台上摔了下去。
医生说他当时肋骨就骨折了,肝脾也有破裂,不知道怎么还能从一楼走回卧房的。
如果顺利,那天早上陆含谦醒来,应该就会发现林言在他身边停止了呼吸。
陆含谦深夜等在医院的急诊室前,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
他一直神经质地搓手指上沾上的那一块血迹,低着头,一直抠一直抠,满脑子都是林言躺在他怀里,呕出鲜血又流鼻血的样子。
这是他人生中最跌宕无措的一天。
比陆含谦过去的二十七年中任何一天遭受的刺激都要大。
早上的时候他出门还高高兴兴的,想着给林言买衣服和香水,什么牌子和尾调都记在手机备忘录里了。
结果中午回去林言就说要走。
下午的混乱和挣扎他已经不想再回忆了,只记得林言干干净净,很清爽地穿着风衣,然而十几个小时之后,人现在就已经躺在急救室里抢救了。
陆含谦非常的无措,他怔怔地看着急诊室光洁冰冷的地板,一句话也没有力气说。也不知道能和谁说。
手机在他身边振个不停,陆含谦木然地看了一眼,摁下按键接了,那边是陆太太的尖叫:
“儿子!你回来看看妈妈,你爸爸要杀了我!!”
陆母抽抽噎噎地哭着:“求求你,带妈妈去看医生吧,妈妈的头好痛,有个女人在我耳边唱歌!”
陆含谦如鲠在喉,急诊室的红灯仍然亮着,林言在里面生死未卜。
听着话筒里的哭喊尖叫,陆含谦呆呆看着眼前虚无的空气,一句话也没有说地挂掉了电话。
他不知道在走廊里坐了多久,只感觉腿都快麻了的时候,才有个医生出来。
医生解下口罩,叹了口气:“陆少爷。”
陆含谦点点头,嘶声问:“他好吗?”
医生目光闪烁,以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陆含谦。
“病人高处摔落导致的肋骨骨折,和肝脾受损已经不会危及生命了。”
医生顿了顿,有所选择地说:“但是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病人的心力衰竭这个病症,已经是晚期了。”
陆含谦腿一软,蓦然跌坐在椅子上。
“......那是什么?”
很久很久之后,陆含谦干涩地,僵僵地,仿佛突然不认识了这四个字般,怔怔地看着医生:“什么晚期?”
“心力衰竭晚期。”
医生重复了一遍:“已经拖了很久了,无法再通过手术修复。这个情况,基本上已经没救了。”
陆含谦耳边嗡嗡直鸣,许多平日里令他觉得奇怪的细节,突然全都对上了。
“......你们的治疗药物,有没有一种是黑色的小丸子?”
陆含谦颤声,抬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和水吞服,情绪比较激动的时候喝?”
医生会意,点点头,很快说出了种药物名称:“但这个药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如果想积极治疗,还是建议用一些进口的西药。”
是的了,林言背着他喝的是治疗心衰的丸子。却骗他说是用来缓解精神焦虑的。
他从陆含谦还没发现U盘的时候就已经不想活了,一直都在瞒着他,静静等死。
但是为什么?
陆含谦想不通,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病的?
他害怕吗,在死亡的阴影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自己的时候,他是怎么能做到还那么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和陆含谦去逛佛寺,求姻缘签,躺在午后的沙发上,平平静静看熊猫幼崽的喂奶视频?
这是得要多强大的精神力和厌世程度,才能掩饰得像林言这么好?
陆含谦脑子一片空白,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他竟然找不到一样东西能用来挽留林言。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的描述里一直说林言嘴唇发青,也是心脏不好的一种表现。
现在终于让陆总知道言言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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