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时候陆含谦回了家里一趟,陆父要看他前四个月的经营账目。
陆含谦原打算让李楠跑一趟得了,但旋即又念头一转,有件东西他想回去取一下。
陆家不远,地处澜城的东边,前前后后好几栋洋房簇拥在一起,像十八世纪的欧洲庄园。
只不过按陆父的意思,庄园里有些煞风景地种了好几排梧桐树,后花园快一半的地方都栽满了茉莉花。
陆太太讨厌极了这些白色的小花,一度要把它们换掉,说自己对茉莉花粉过敏。
但她每次一提,陆父都会冷冰冰地指着大门:“受不了你可以自己滚出去。”
陆含谦的车驶进大门,两个门房连忙小跑着过来把黑色的铁栅拉开。
等陆含谦下车后,其中一个便弯腰屈背地从他手里接过车钥匙,将车停到车库里去。
“少爷回来啦?”
陆含谦进门前,老佣人就远远守在门口等着接他的外套,陆含谦推开茶水,有些厌烦这些繁琐的侍候,鞋一换就直接往楼上去:“我爸呢?”
“先生在三楼。”
老佣人跟着他,顿了一下:“您现在就要见他么?”
“是啊,”陆含谦莫名其妙,回头看了佣人一眼,“我待会儿还有事。”
——早上说了来给林言量尺寸的西装店七点上门。
“......先生,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佣人吞吐道:“他和李小姐一起回来的,现在......在房里。”
陆含谦一愣,瞬间明白过来,立刻骂了声:“老畜生。”
“太太早上出门打牌去了,”佣人道:“少爷,您要不等等......太太说了晚上要回来吃饭的,正好她想您得紧。”
“但我不想她。”
陆含谦面无表情,脚步不停地往楼上走去。
这样的家,整天鸡飞狗跳,陆含谦厌烦地想,多留一秒都是折他的寿。
到了三楼,佣人便不敢再跟着他了,只仍然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叫道:
“......少爷,您再等等吧,先生会生气的......”
但陆含谦置若罔闻,径自朝卧房走去,甚至他还没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从房间里传出的呻│吟│娇│喘。
陆含谦深吸了口气,在门板上拍了拍,不耐烦地高声道:“陆北征,开门!”
然而房间里毫无反应,女人的呻│吟反倒还示威一般拔高了些许。
陆含谦一下就火了,连他亲妈陆太太都管不住他,哪儿来的野鸡还敢给他下马威不成?
陆含谦抬脚就踹:“妈的,给老子打开!我给你门板卸了信不信!?”
门是上好的红木刷漆的,装订牢实,陆含谦这么一脚下去,竟纹丝不动。
楼下的佣人谁也不敢上来,只听着楼上拆房子似的动静,噤若寒蝉。
陆含谦的脾气非常坏,他像个叛逆期漫长的孽子,对原生家庭的恨意只增不减。
从十八岁搬出去开始,每年都只回来一两次,每次都是把事情办完就走。
偶尔陆含谦和陆父正面撞上,父子俩都是擦肩而过连招呼都不打。
淡漠得还没有普通人家的叔侄之间亲密。
大概踹了三五分钟,房里的人总算受不了这动静,门被稍稍拧开,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散着头发,低头匆匆走了出来。
她背上汗都没干,怀里抱着没穿完的衣服,眉心有一点画上去的朱砂小痣。
陆含谦面无表情,只有当女孩儿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心中微微一动,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女孩低头的模样,和林言垂眼不语的时候非常相似。
他抬脚就往屋里走,把文件袋往桌子上一扔,接着就道:“我走了。”
陆北征穿着睡袍,靠在床头抽烟。
他看上去还很年轻,仿佛只有四十打点,漫不经心地将烟灰轻轻抖在床头的烟灰缸里。
和陆含谦放荡恣意的纨绔气不同,陆北征是一种儒雅风流。
但这种“儒雅”是危险的,带着不动声色的陷阱,可能上一刻还在与你谈笑风生,递过来一杯红酒,下一秒陆北征就会笑着将冷匕首捅进你的胸腔。
“这么急做什么,等会儿。”
陆父叫住陆含谦,淡声道:“明天你去公司,给吴经理升升职。他干了好几年,业绩不错,该提拔提拔了。”
“哈。”
陆含谦眉头微挑,一脸嘲讽道:“我看不是业绩不错,是今天他送过来的这个小美人甚合你心吧?”
“你直接这么跟他说也行。”
陆北征微微笑着,道:“只是仍没有你学妹的眼睛漂亮。你去告诉吴经理,貌似不如神似,神貌兼具,我重重赏他。吴经理是个聪明人,他下次知道该怎么做。”
“那你自己回来管公司吧。”
陆含谦面无表情,有些微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戾气:“总部还你,我回分公司去。这种暗门子老鸨干的活儿,老子嫌脏。”
陆北征低笑了声,犹如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他十指交叠安然自在地搁在腿上,笑吟吟望着陆含谦,问:“含谦,你是我的儿子,倘若我脏,你又干净得到哪里去呢?”
这句话仿佛杀人不见血的利刃,陆含谦瞬时被他定在了原地。
“——你在外头跋扈放浪,欺男霸女的事,以为爸爸都不知道么?”
陆北征温和地说:“现在你和一个男人搞到一起,前不久还带到公司里去了,对不对?......他并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你强迫他了吗。你看,你和我一模一样。”
“......”
陆含谦从小到大,最厌恶的就是旁人说他和陆父和陆母相似。这是多可怕的一句话啊,仿佛将他钉死在了被诅咒的命运轮回里。
“......不,我和你不一样。”
陆含谦双手微微颤抖,攥紧成了拳,双眼充血,喉结上下滚动着,哑声道:“起码林言喜欢我。不管怎么样,他起码是喜欢我的!”
斯德哥尔摩也好,被他强行留在身边也好,起码现在,林言是真正喜欢了自己的。
陆含谦盯着陆北征,像一头隐忍不发跃跃欲试的年轻成狼,觊觎着狼群的首领之位,随时寻机想要杀死狼王。
“......我会和他好好过的。”
陆含谦道:“我们俩会两情相悦,白头偕老,绝不会成为你们那样的怨侣!”
陆北征好整以暇地倚在床上看着他,目光似有嘲弄。
然而陆含谦说完摔门便走,径直下楼梯去取车,一刻都没在这个家多留。
看上去风光无限的权贵世家,其实也许是这世上最肮脏藏垢的地方。远远瞧着令人艳羡,人间天堂,其实掀开底子,全是些腐朽的灰烬,破败的绝望。
无数人挣扎着想爬进去,陆含谦却痛恨着想要逃离。
他直到出了陆家大门,开出数公里,握着方向盘的手仍然是抖的。
他靠在路边停了车,给林言拨电话,林言却迟迟不接。
陆含谦现在极其想要听见林言的声音,无论听他说点什么。
他还想见他,拥抱他,把他搂在怀里狠狠亲吻,看他缠绵寡淡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检查确认,这个人属于他,谁都夺不走,谁都无法伤害。
但他连拨了四五个,每一个都是长久的“嘀——”声,而后因为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陆含谦烦躁到快要疯掉,当第七个电话也没有接通之后,他一把将手机扔到后座,猛踩油门,掉头而去,直接往林言事务所的方向飞驶。
与此同时,郊外。
下午三点,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下起瓢泼大雨。
林言浑身湿透,被小青年摁在地上,衬衫上沾了泥水。
匕首紧接着迎面刺来,林言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那冷刃,然后猛地一抬身,用肩膀接住了,膝盖同时屈起,狠狠往上一顶——
将小青年掀翻出去。
权贵们骂他疯犬,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所谓疯犬,就是打起来不要命,查案子追得死,咬起人来还得疼。
林言样样占到。
血水顺着林言额头流下来,停在他的眼睫上,眼睫微微一抖,一滴殷红的血珠便砸在他雪白的衣领上。
林言脸色苍白,在鲜血的衬托下,看起来艳丽得惊心动魄,又脆弱又狠戾。
“赵宇让你来的?”
林言用挨了一刀的左肩抵住小青年,同时右手在他下腹狠揍了好几下,紧紧抿了抿唇,寒声道:“已经有人报警了!你故意伤害他人,蓄意谋杀,企图妨碍司法公正,情节严重,必将重罚!”
小青年咬牙,想摆脱林言的桎梏,然而林言看着仿佛久病虚弱,手指却如铁水浇筑,掐着他的咽喉一动不动。
他的肩膀分明还在淌血,却犹如感觉不到痛,眼神冷冽得像出鞘寒剑,死死盯着身下青年。
“赵宇心狠手辣,买│凶│杀│人不过是幌子,你一回去他必定杀人灭口,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林言在暴雨中冷声道:“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愚不可及!”
小青年置若罔闻,仍不住与林言暗中角力,龇牙咧嘴地笑道:
“哈......赵宇?你想动你不该动的人,以为逃过这一次就好了么?你活不下去的!”
林言伤口发麻,血已经濡湿了他一半衬衣,肩膀逐渐开始有些使不上力。
他兜里有刀,但正当防卫的判定非常严格,几乎无法把控,稍有不慎就会变成防卫过当,或者互殴,连林言也会一起被拘进公安局。
——可已经到了这个境地,一旦林言脱力,就再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宁见法官,不见法医。”
心里飞快闪过这个念头,林言从口袋里飞快摸出匕首,避开要害往小青年身上狠扎了两下,随即趁对方惨叫之际,揪着他的脑袋往地上用力一磕——
惨叫声戛然而止,林言浑身湿透,气喘吁吁地按着小青年,胸腔剧烈起伏。
直到确认他真的昏迷之后,才缓缓松开手。
大雨瓢泼,衣服湿答答地贴在皮肤上,血水与雨水,泥水混在一起。
林言精疲力尽,愣愣看着小青年僵了几秒,才腿一软,脱力地跪倒在雨水里。
陆含谦找了一圈,从事务所到星巴克,打电话也一直不接,最后在濒临暴走的时候回了趟家。
开门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锁孔有些湿润,陆含谦下意识低头去看,只见碰过锁孔的食指上有一丝淡淡的红色。
陆含谦没反应过来,仍打开了门准备进屋,却蓦然愣在了门口——
一进门的鞋架旁就是一件带血的衬衣,接着一路血迹,蜿蜿蜒蜒地往书房去了。
“......林言?”
陆含谦微微颤声,朝安静的屋子叫了一声。
然而一片沉默,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陆含谦精神高度紧张,他反手带上门,极其谨慎地往书房慢慢靠过去——然而书房也是空的。
电脑桌上有血迹,应当是林言挣扎着回来用电脑处理了什么东西,接着换了件衬衫,又出去了。
......伤成这个样子,他怎么还到处跑?
那一刻,陆含谦感受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焦躁,担忧,愤怒,心痛,几乎握不住手机。
他颤抖着滑亮屏幕,准备让李楠快点去找人,看是不是在医院,但一个电话同时就拨了进来。
“......陆少爷?”
对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客客气气地说:“您好,我是澜城春关路这边的公安分局的局长。”
陆含谦心里焦虑,烦得不行,心说怎么这种人也有他的手机号,还敢给他打电话。
然而接下来一句对方就道:
“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我们这儿出了趟警,有两人在郊外发生冲突,其中一个我听人说是您的朋友,现在他受了点伤,片儿警陪着在医院里缝针,我就想着来跟您说一声。”
“......这人叫林顾言。”
男人顿了顿,而后道:“不知道您认不认识。如果不是您的朋友,他这个事情,可能就比较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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