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厅的光线很暗。赵宇到的时候,林言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了。
他这回没有穿那双他最喜欢的驼色马丁靴,而是一身立领风衣,皮裤和黑色纽钉短靴。
这样穿显得和舞厅氛围更搭一些,配上林言高岭之花的疏离气质,整个人往那儿一坐,就有种冷淡而禁欲的诱惑力。
赵宇瞧见不少人都在暗自打量林言。
然而林言只独自坐在吧台,点了杯冰可乐,小口小口地喝。
这期间有个男人走过去,大概误会了林言点冰可乐的原因,以为他是付不起酒钱。
大腹便便的男人一面问林言要不要点一杯1982年的波尔多红酒,他请,一面不着痕迹地想将手搂到林言腰上。
然而林言抬眼,冷冷地睨着他——那双缠绵多情的眼睛真是漂亮极了,说:
“滚。”
舞厅里灯光闪烁晦暗。
那一瞬间,林言微微扬起的下颌显得倨傲而清冷,在明明灭灭的五彩灯光下,有种别样的风情。
倘若陆含谦在,大概又会被林言这一眼剜石│更。
然后又气又乐地摁着林言后脑,狠亲一口,再找间包房,一边剥他衣服,一边说:
“你瞪啊,你再瞪我啊——老子可他妈喜欢你瞪我这小模样儿了。”
……
赵宇在门口停了片刻,确定林言是一个人过来之后,挥挥手,让保镖停在门外,自己独自走了进去。
“同样一份冰可乐。”
赵宇在林言身边落座,将两人的单都买了,随意笑了笑,道:“林律师,一个人来的?”
林言没抬眼,声音淡淡说:“一个人来的。”
“林律师好胆量啊,我还以为你不敢来见我呢。”
赵宇笑说:“那行,咱们就开门见山吧,做个交易。”
他说着掏出皮包,将一个文件袋推到林言面前:“林律,打开看看?”
林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从兜里取出双塑料手套戴上,将文件袋拆开了。
里面是一张身份证及配套的户口本和护照。
赵宇盯着他戴手套拆文件袋的动作,不禁笑道:“林律可真是谨慎专业。怎么样,我开出的条件,够不够有诚意?”
林言看着面前的证件,不由有些收敛了神色,皱眉看着赵宇,问:“什么意思。”
“我帮你离开陆含谦。”
赵宇微笑着,缓声说:“你拿着这些证件,出国也好,换个城市生活也好,我保准叫‘林言’这个名字从世界上消失,陆含谦再也找不到你。”
“你可以顶着‘姜雪舟’的身份,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完全回到正常人的轨道。”
林言瞬时挑了挑眉:“条件呢?”
“你不再插手顾丽的案子,咱们俩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
“林律师,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你唯一的,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赵宇略有些自负地笑了笑:“敢在陆少爷眼皮子底下玩花样的人,除了我,没有几个人。”
“但离开他,不也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么?”
林言道:“我不喜欢过见不得光的生活。”
“那你打算怎么光明正大地离开?”
赵宇登时大笑,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稀罕事:“林律,你该不会是想等陆少爷厌倦你了,再良心发现地放你走吧?”
“别开玩笑了!别说等到他厌倦你的时候,你没被玩残都算好的——”
“单就以陆总那种狠辣的心思手段,你现在得罪过他没事,那他是还宠着你,没来真格的;等到时候他心思变了,必定跟你算总账!”
林言用吸管拨拉着杯子顶部的冰块,微微沉默着,不说话。
他认同赵宇的观点,因为这样类似的话,陆含谦也跟他讲过。
然而此刻正在千里之外,办公室里听墙脚的陆总:“……”
“林律,那姓顾的女人与你非亲非故,你确定要为她放弃这唯一脱胎换骨的机会?”
见林言沉默不语,赵宇继续循循善诱,道:“况且我真的已经认识到错误了。”
“那天晚上实在是喝多了酒,要不然我怎么可能欺负一个小姑娘家?不管她妈妈要赔偿多少钱,只管开个价,我绝对照付,行不行?”
盯着赵宇仿佛悔不当初,痛心疾首至极的样子,林言不禁在心里微微冷笑,想:
他还真想象不出来,这同样一张脸,在事发的那晚又是怎样恐吓打骂,威胁一个年仅十六岁的未成年女孩的。
这世上的男人,多喜欢以“醉酒”为名逃脱谴责。
嘴上说着无心之过,绝非故意,可其实呢?
怎么没见有哪个男人醉酒后突然暴起,狂揍平时给他气受的上司一顿?
抑或者跑去市│政│府外,检举老板偷│税│漏│税?
是的,他们不敢。
所谓的酒后失控,其实也是柿子挑软的捏,看人下菜罢了。
酒水壮的不是怂人胆,而是势利眼的胆。
“赵宇,让你认识到自己错误的代价太高了。”
林言轻声说:“那个小姑娘,她是带着父母的祝福来到这个世界的。她生命的意义,不是为了让你知道自己错了。”
“……唉,那我又能怎么办呢?”
赵宇一顿,继而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态,令人生厌地接着叫苦道:“可法律又不是我定的,即便林律你真的去告,我也不可能被判死刑嘛。”
“那你还找我谈什么,赵宇?”
林言冷笑道,“倘若你真的如此着急去阎罗殿向她道歉,我一定会满足你的——”
他说着微微眯起了眼,朝赵宇轻轻一偏头,笑了一下,低声说:“你想不想知道,我那天在雲都录到了什么?”
赵宇:“……”
直到此刻,赵宇的脸色才终于变了。
“……林律,我们俩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和我过不去?”
他死死盯着林言的脸,哑声说:“和我对着干,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赵宇,你打错了主意。”
林言戏谑地望着他,微笑道:“如果我是这么轻易就能被收买的人,陆含谦早就留不住我了。和你一样,以离开他作为砝码来诱惑我的人,太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走?”
赵宇手背上青筋暴起,含怒道:“你他妈跟条狗似的咬着我,难不成真是为了那什么放屁的公正法义?”
“我不为了公正法义,我为了自己痛快。”
林言道:“从小到大我吃尽了你们这些特权贵族的苦,看够了你们那些肆意妄为,蔑视人命的样子。”
“你以为普通人是蝼蚁,是踩下去不会反抗的泥。但你知不知道,普通人也是人,也是能感觉到悲痛哀伤,和你一模一样的人!”
赵宇微微一顿,哂笑道:“那又怎么样……有本事他们就去告我啊。”
“……你知不知道。”
然而林言微微闭眼,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显得隐忍而苍白。哑声说:
“那些被你们一脚踩扁了的‘蝼蚁’,他们只是无能为力,除了忍耐哭泣什么也做不了,而不是感觉不到痛。”
“……”
“所以你说我是恶狗也好,疯犬也好,我全不在乎——”
林言冷冷地盯着赵宇,昏暗的舞厅里,他眼睛里有种雪亮的光,像藏着一条被迫暂且蛰伏的青龙:
“但只要你企图用那些所谓的肮脏的特权去践踏普通人的生命,我就会是地狱的追魂无常,你逃到天涯海角都咬着你不放!”
“……你疯了吗?”
赵宇被惊住了,手指指着林言,颤声道:“……你他妈宁肯死在陆含谦手上,都不肯放我一马!?”
“我不会离开他的。”
林言微笑着,平静说:“我现在不能离开他了。”
他身上藏着林言找了二十年的真相,是林言坚持着活到如今的信念。
不仅不能离开,也许林言还得想办法接近。
陆含谦就是他现在唯一的钥匙,能靠近陆家的唯一办法。
“操,林言你他妈该不会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吧?”
赵宇惊呆了,愣愣看着林言:“你被陆含谦虐疯了?……你离不开他?陆含谦那疯子那么对你,你他妈居然说离不开他?”
“——你们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疯子啊!”
林言皱眉,赵宇误解了他的意思,但他没必要,也不可能向他解释,说出真相。
“我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
林言冷淡地站起来,朝赵宇道:“我们今天也没有必要谈下去了,我不会答应你的。”
“……喂,林律,你再考虑考虑。”
赵宇企图抓住他的手:“你现在只是精神问题,等你看了心理医生就会后悔的,真的,你再考虑考虑!”
然而林言一手打开他的手掌,冷冷道:“我的精神没有问题,不劳赵总挂心。另外——”
他一抬眼,说着目光停在赵宇还放在吧台上的假证上:“赵总,伪造证件是犯法的。”
“……”
林言说完后扬长而去,将赵宇留在舞厅中独自呆愣——
他是真的怎么都没想到,看上去那么傲气的林言也会得斯德哥尔摩,说出“离不开陆含谦”这种话。
但同样呆愣的,还有原本暴怒至极,差点跑去舞厅想把林言当场捉回来的陆含谦。
他原本心里连活拆了赵宇的心思都有了。
但当林言说出那句话,他蓦然愣住了。
顾兆和陆含谦说好,今天下午来给他送医生开好的舒缓精神类药物。
然而他一推门,就看见陆含谦怔怔坐在办公室里,脸上混杂着一种茫然,困惑,呆愣,不知所措的复杂神情。
顾兆一蒙,刚准备问他怎么了,就见陆含谦抬起头,反复踌躇和犹豫后,以一种谨慎及正儿八经的语气说:
“顾兆,林言喜欢我……?”
“……”
顾兆:“哈?”
作者有话要说:顾兆曾说:“陆总,这人啊,最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另:之前说免费请大家看v章,每章一百个红包,但我没说清楚,让有些小可爱可能误买了。
感觉很抱歉,这里给大家每个人都补一份,但晋江很卡,评论很多,我发着发着它就没显示了,不知道发到哪儿了,所以可能要分几天发,麻烦大家耐心等等啦。
等全部补完我会在作话里说,大家核对一下,要是还有漏的,给我留言吼,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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