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和礼品盒,是顾兆给的建议。
他让陆含谦准备一大捧玫瑰,花朵中间藏一只小礼物盒,里头搁一枚欧洲定制款袖扣,林言收到了肯定喜欢。
一开始陆含谦持迟疑态度:“就送一只袖扣?这也太便宜了吧。”
便宜的他都送不出手。
顾兆闻言,白了他一眼:“什么钱不钱的,重要的是格调、情调懂吗?”
“袖扣对你来说是便宜,但这是定制款。全球人家也只针对那么十几个家族接受定制,彰显的是地位和品格!”
“......”
陆含谦不懂,沉默半晌,道:“上次我和那小演员分手,都送了他辆跑车。”
顾兆:“......”
“但是林律和那小演员不一样啊!”顾兆绝望道:“你看林律那打扮,气质,他像是缺钱的人吗?人家懂情调,喜欢玩浪漫的。”
陆含谦默默沉思,埋头不语。
“你去年七夕,送林律的是什么礼物?”顾兆随口问,“他反应什么样?”
但这简直一下就戳中了陆含谦的痛处,只见陆总脸色一下就黑了,把皮椅扶手捏的咯吱直响。
“送了他张银行卡。”
陆含谦冷冷道,“里头有一千七百七十万,我让他自己开家律师所,他没收。”
顾兆:“......”
去年七夕节,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那时候陆含谦刚和林言在一起没多久,林言被人强逼着一起同居,自然对陆含谦极其冷淡。
七夕的时候,陆含谦就想趁着这个节日,好好向林言展现一下自己的财力和能力,在林言心里加加分。
他带着林言坐私人飞机去了北美,在那里,陆含谦买过一个岛。
整块岛屿都只有他和林言两个人。
陆含谦对这种二人世界非常满意。
早上,他带林言在岛上随便转了转;下午,在别墅的后花园里转了转;晚上......就让林言在床上转了转。
那时候,林言的棱角比现在更甚。
晚上洗澡,林言先用的洗手间,陆含谦准备了堆玫瑰花瓣,想图表现,玩点浪漫的,就趁林言脱衣服的时候,闯了进去.......结果被林言打了一耳光。
陆含谦都被打蒙了,反应过来后,气得把林言脑袋往浴缸摁了好几下。
林言呛得半死,精疲力尽地挣扎间,还不忘给了陆含谦小腹一脚。
于是两人遂又打了起来。
最后陆含谦把林言两手按在头顶,干脆直接在浴室弄了他两回,心满意足,身心愉悦了,才放手。
但那会儿林言冻得嘴唇都青了,浑身都在抖。
他全程不着寸缕,被人直接从浴缸里捞出来,水都没擦干,可以想象该有多冷。
面对这个时候陆含谦递过来的银行卡,林言亲手折成了四片,当着陆含谦的面从马桶冲了下去。
这回,顾兆再三叮嘱,让陆含谦千万别在做完之后给礼物——
那是侮辱人的,跟对待出来卖的mb给小费一样,林言肯定会不高兴。
如果陆含谦能忍得住的话,当然最好做都不要做。
林言说加班,那就在他事务所下头等着,趁他出来吃饭,把玫瑰跟礼物递给他,然后直接就走。
既表达了心意,又澄清了这种心意,跟肉I欲无关。
......只是顾兆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小护士这个岔子。
那天林言说想给顾丽的医疗卡上充些钱,本来直接把账转过去就好了,不知怎么,小护士却非要过来取一下现金。
林言最近心口处总不舒服,闷闷的,时而还会发痛。
就想着,正好可以下班后和她一起去趟医院。
冬天冷,等林言下班,小护士鼻尖都冻得红红的。林言过意不去,便提议去附近的咖啡店买杯热饮,暖一暖。
谁知正巧在那里让陆含谦撞了个正着。
从陆含谦的角度看过去,林言和小护士一路上有说有笑的。
小护士大概一米六左右,恰恰好到林言肩膀处。因为刚下班,林言的正装还没来得及换,铅灰色的暗纹,笔直的长裤,更显得林言腿长腰细。
两人看上去登对极了。
林言很绅士,进出咖啡店的时候,他都替小护士拉好了门——
很疼惜这个“小女朋友”的样子。
陆含谦冷眼看着小护士捧着杯热咖啡出来,一边走,一边笑嘻嘻地和林言比划着什么。
而林言微微笑着侧过脸,认真地听着,目光温和而平静。
——和跟陆含谦在一块儿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看的陆含谦狠狠一拳锤在方向盘上。
路上风大,走着走着,小护士的贝雷帽被吹掉了。
林言便折回去,替穿着裙子,不方便蹲下的她捡回来。
“喂?”
正巧,顾兆打了通电话过来,陆含谦十分脸色不善地接了,目光仍死死盯在林言身上,眼神冰冷至极。
“怎么样?”
顾兆满含期待问,“礼物送给林律没?他怎么说,喜欢吧。”
“哈,礼物?”
陆含谦吐出个意味不明的气音,咬牙道:“......顾兆,我跟这儿看戏呢。”
“戏?”顾兆一呆,莫名其妙问,“看什么戏?”
陆含谦面色阴沉,慢慢收回视线,脾气按捺下来些许,以一种看似若无其事,却更加可怕的语气一字一顿道:“捉、奸、当、场的好戏啊。”
“......”
顾兆一惊,被他这语气吓着了,慌忙道:“喂喂,含谦你冷静啊,说不定是误会呢。你好好跟林律打个电话,问问清楚再发疯啊。”
然而陆含谦早已都什么听不进去了。
从他看见林言对小护士露出微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无比的妒忌和愤怒淹没,一丝理智都无幸存。
......他们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陆含谦盯着二人的背影,咬牙想:可以啊,林顾言,这他I妈才分开了不到半个月,就能搁一块儿过情人节了,进展挺快的啊。
但按照林言慢热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半个月就到这一步。莫非之前就搞上了,自己不知道?
说不定,还是那小护士主动勾搭林言的。
......这个倒有可能,陆含谦冷冷想,林言那张脸有多大吸引力,没人比他更清楚。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被美色迷昏了头脑,主动倒追,完全说得通。
但之前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呢?
陆含谦又想,他盯林言已经盯得够紧了。就这样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偷梁换柱的,他林律师可真是有本事啊!
一脚踩下油门,陆含谦长吐出口气,忍着想把林言当场抓回来,按在车里上了,好好告诉告诉那小护士他到底是谁的人的想法,朝快要走远的两人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事务所离医院不远,林言和小护士打算直接步行过去。
“林律师今天不去喂小猫啦?”
小护士拎着包,想起第一回林言主动给她打电话的场景,忍不住打趣。
那大约是一年前,一个雨下的很大的夏夜。
天空电闪雷鸣,林言从路边捡回只大纸箱,里头装着六只奄奄一息的小奶猫。细声细气地呜咽着。
林言用外套将它们裹了起来,自己被淋得全身湿透,却不觉得冷。
他蹲在事务所的楼梯上,安静又小心翼翼地看着这窝小奶猫。
头发丝上不断有雨水滴落,“嗒嗒”地顺着脖颈,滚进领口里头去。
束手无策的茫然下,林言给相熟的小护士打了电话。问她知不知道该如何给眼睛都已经烂的睁不开了的小猫,做应急处理。
“我又不是兽医,”小护士偏头,笑着看向林言,吐了吐舌头,“你当时突然问我这个,我还真不敢乱说。”
林言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看着脚下的路面,轻声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哎,哪儿的话,不麻烦不麻烦。”
小护士连忙摆手,“我也挺喜欢猫的,你问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六只猫,后来都活下来了。
林言一直养着,养了半年多,直到后来陆含谦出现。
“就是后来,你为什么要把它们送出去啊?”
小护士问:“我看你挺喜欢它们的......又养了那么久,该多不舍得。”
林言有些沉默,半晌,淡淡“嗯”了声,没答话。
他当然喜欢那些猫。
从十九岁以来,他就一直独自生活着,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
下班时,每一家的窗户里都有灯火,只有他打开门,面对的是浓稠的,冰冷的黑暗。
从来没有人等待过林言回家。
养猫的半年,是林言最开心的半年。
每天只要一开门,六只猫就会从房间的各个角落冲出来,一下蹭到他怀里,窝在他脚边,呜呜地粘着他打滚。
......可惜的是,后来陆含谦搬了进来。
陆含谦是暴躁的,阴晴不定的,喜怒无常的。
林言无法保护自己,更无法保护这些猫。只得将它们都送了出去。
“我是怕,我什么时候出了什么事儿,它们就没人养了。”
林言淡淡笑了笑,低声说,“还不如趁有机会,给它们先找一个去处。”
“.......呸呸呸!”
小护士一听,立刻打断了他:“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林律师!你这么好,肯定会长命百岁的呀!”
林言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轻叹了口气,没说话。
“泡芙你还可以养吗?”林言问。
当初有只猫送给了小护士,只是今天他无意间瞥见小护士手指上多了一枚银色戒指,八成是要结婚了。
“嗯,什么?”
他这么一说,小护士先是呆了一下。
接着随着林言视线落在自己手指上,瞬时就如同被烫着了般,慌忙收紧了手指,无措地藏进口袋里。
她不太自然地挽起耳边的一缕头发,低声道:“......嗳,这个呀......可、可以的。”
静了半晌,小护士浅浅笑了笑,眼眶泛红,不知道什么意味的,极轻说,“林律师,你放心的呀,你送给我的猫......我会一直养着的。”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就仿佛少年时期曾心心念念过的那个隔壁班男生,多年以后,在人群的洪流之中偶然重逢。
他还是你记忆中的那个样子,瘦瘦高高,白白净净,可你左手牵着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右手拎着准备带回家的菜。
时光漶漫之后,你们比从前更多了千沟万壑。
小护士是喜欢过林言的。
从他第一次来医院开始,她就注意到这个特别的年轻人。喜欢他的模样,喜欢他轻言慢语的说话,喜欢他在病房看案卷时,那微微低垂的乌青眼睫。
可除了喜欢,现实还有其他很多必须考虑的事情。
她与林言工作的差异,与林言家庭背景的差异,与林言人生追求的差异......这些都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深深沟堑。
小护士家在本地,父母都很富裕,对她没有太高要求,只希望能过得安稳就好。
林言谈起案件的时候,是小护士最喜欢的样子。
那样神采飞扬的少年意气,就像会发光一样。
可当她一次次看着林言带着各种大伤小伤住进来,除了心疼,还有恐惧。
——对那些与林言直面对抗的,藏匿在黑暗中高高在上势力的恐惧。
她终究无法像林言那样勇敢。
只敢站在一个远远的,安全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就够了。
“以后你工作也要小心......”小护士吸了下鼻子,垂着眼,低声说,“不要熬夜看资料,对身体不好的......”
林言不知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点了点头,应声道:“嗯。”
“我其实好想知道呀。”
小护士蜷紧了藏在口袋里的手指,低着头,压着轻微的哽咽,鼓起勇气,略带鼻音地轻声问:
“林律师,以后会喜欢上什么的女孩子呢?被这么好的你喜欢,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呀......我真的,好羡慕她。”
林言一顿,突然有些明白过来,顿时哑然笑了笑。
“张小姐......”
他认真斟酌半晌,温和地看着小护士,良久,轻声道,“不是你不够好,是我,本来就不喜欢女生的。”
“......啊?”
小护士一惊,立刻讶然地抬起头。
“而且,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林言温和地笑着,低低道,“我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
“我想有一个喜欢的人,他也喜欢着我。我们俩去云南开一亩地,里头种半亩蒜苗,半亩白菜,够我们俩每天下面吃就可以。就这样一直过到八十岁,然后找哪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手牵着手,一起躺在床上死掉。这样下辈子还可以在一起。”
“......”
小护士听得笑了一下,眼泪同时落下来,她忍着哽咽说,“林律师,你的梦想真有意思......但是它,一定会实现的。”
林言笑了笑,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巾,递了过去,“快到医院了,擦一擦吧。”
小护士接过纸巾,半晌,又红着眼睛,抬起脸,轻轻问林言:“林律师,可以抱一下么?......只是朋友之间的拥抱。”
林言顿住,没动。
“我的未婚夫,是相亲认识的,家里条件很好,只是他现在就已经在外面有两个外室了。”
小护士哑声说,“他不会介意的......要是林律师觉得不好,就算了。”
林言叹了口气,走过去,在电梯前轻轻给了小护士一个拥抱:“只是朋友间的拥抱。”
小护士闻着林言围巾上淡淡的古树与苍山般的暗香,听见他对自己轻声说:
“如果不喜欢,就去争取自己的人生。张小姐,要勇敢一些啊......”
嗯,要勇敢。
小护士闭着眼,流泪想,自从遇到你,我就已经比从前勇敢多啦,林律师。
电梯正巧“叮”地声响了,到了一楼,林言送小护士进去,又道:“我去买束百合。正巧来了医院,待会儿也去委托人那里看一下。”
小护士点点头,红着眼冲他摆手,“嗯,再见啦,林律师。”
林言和她告别,又目送电梯门关上了,才转过身,慢慢往回走。
——却不想这一切,都全部落入了跟在不远处的陆含谦眼中。
他看见了林言和小护士的谈笑宴宴,看见了他和小护士的拥抱,看见了他们俩拥抱时的耳鬓厮磨,亲密私语!
林言走到医院门口的花店时,陆含谦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蹙了蹙眉,没接。
但很快陆含谦又打来了第二个,第三个。
林言只得一边给花店老板付钱,一边接了下来。
“在哪里呢?”
陆含谦平静到诡异,波澜不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他坐在停在路边,离林言不到五十米的迈巴赫里,手指一下下拨弄着鲜红玫瑰花的花瓣。
林言抱着百合,一点点慢慢往回走,语气冷淡说:“事务所,加班。”
“哦,那挺忙的啊。”
陆含谦笑了声,哑声问,“那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啊,听着跟在大马路边上似得。”
“......”
林言看了眼红绿灯,把手机换到了靠人行道,稍安静的一侧,默了默,道,“信号不好。”
陆含谦沉默了,长久的没说话。
“没事我就挂了,”林言说。
陆含谦透过车窗看他,手指打在车门边,一下下有节奏地敲打着。
良久,他还是问,“.....你今天几点回来?”
“不知道。”
林言冷声,依照陆含谦的惯性,大概猜出来他想干什么:“你要是忍不住,就先蹭电线杆子去吧。”
但这次陆含谦没有生气。
“林言。”
他喉结滚了滚,缓慢地说,“你不会背着我,跟小姑娘约会去了吧?”
这是他给林言的最后一个机会。
陆含谦想,如果林言说实话,保证以后不再跟小护士来往,他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但如果林言接着骗他,那么——
“陆含谦,你是不是有病?”
然而林言厌烦道,语气冷冰冰的,“......我最近身体真的不舒服,你今天去找别人行不行?”
陆含谦抬头,喉结滚了一下,抿了抿唇,望着天空,极轻地笑了声。
“哈......”
他听见自己说:“......林言,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啊?——一个他妈老子泄火玩的充I气I娃娃,敢跟老子谈条件?”
见陆含谦又开始发疯,林言眉头一蹙,下意识就要挂电话。
然而陆含谦赶在这之前,长腿一迈,下了车。
他对林言道:“林顾言,你往左边看。”
林言侧头,下一刻——
他不久前才买来,抱在怀里的百合花,“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