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地毯柔软蓬松,脚步落上去,几乎听不到足音。
由于林言的一直不配合,不停试图挣脱离开,走到一半,陆含谦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把林言一下掐着脖子抵到了墙上。
他手指头捏的“咯吱”直响,脸色也已经冷的不能再冷。
死死捏着林言脸颊两侧,狠声道,“我不想跟你在这儿发脾气。但你他妈再动一下,老子一样让你松松皮。”
林言霎时被掐的一丝空气都无法吸入。
“林顾言,你不要总他妈想着跟老子对着干——
你最好祈求我对你不要那么快失去兴趣。”
陆含谦深深吸入口气,寒声道:“不然等我厌倦了,你现在随便做过的一件事,都足够让我想弄死你。”
放在平时,林言铁定会立刻唇舌反击。
但此刻他窒息的连陆含谦说了些什么都听不清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晕眩感摧枯拉朽而来,心脏的跳动仿佛一下下打在耳膜上。
林言想打开陆含谦的手,却手脚使不上力气,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顺着心脏迅速蔓延开来,仿佛就要死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言心底陡然升起股不祥的预感。
——一切事情都不是毫无征兆的。
倘若在那个时候,林言就察觉出了自己身体的异样,那么之后的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
事情也不会走向无可挽回的境地。
……可惜,他没有。
陆含谦猛然松开了手。
林言痛苦地抓着心口,险些滑倒在地。
陆含谦一把将他搂进怀里,贴着林言通红的眼角,恶狠狠亲了亲,声线沙哑说:“好了,乖一点,嗯?”
林言疯狂咳嗽,跌跌撞撞推开陆含谦,却反而被搂得更紧。
“......哎,怎么了这是?”
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门打开,赵宇探出个头,见状一顿,有些被吓着了:“.....怎么来了也不进来呀,站外头干什么,快进来坐!”
赵宇搓着手将两人迎进去。
只有三个席位,却摆了一大桌子各色佳肴。
除了他们三个,沙发上还坐着一对双胞胎姐妹花,穿着露I背兔子装,细腰长腿,对赵宇粘的不行。
林言脸色仍有些发白,刚才强烈的窒息感使他嘴唇变得冰冷。
当赵宇谄媚地凑过来,说房间里开了空调,想主动替他接过围巾时,林言眉头微微一蹙,一句话也没说地闪身避了过去。
“别理他。”
陆含谦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喜欢围着就让他去。”
赵宇有些尴尬,打不开话夹子,只得和陆含谦叙旧。
他和陆含谦认识的不久。
赵家不比陆含谦背景深厚——陆家好歹遵纪守法,有今日声望地位,是一代代积累起来的。赵家则更像野路子,总是在黑白边缘游走,赌的就是运气,为人也更加阴险不择手段。
吃到一半,酒喝得差不多了,那对双胞胎开始往赵宇身上蹭。
她们一个坐到赵宇腿上,一个站在旁边不住给赵宇夹菜。
赵宇笑了笑,客气说:“别老给我夹,去,给陆少爷也加点。”
“诶,不用不用,”陆含谦赶忙摆手拒绝,“老赵你自己玩就成,不用管我。”
赵宇笑眯眯的:“那行,你别客气啊含谦。”
但话虽这么说,陆含谦吃了一会儿,总还是有些不够滋味。
忍不住低头老往林言那边瞟。
刚才进来的时候,林言就没跟他坐在一起。
他挑了个最远的,和陆含谦对面的位置。开席之后,也一直不怎么说话,只淡淡坐在那里,没什么愉悦的表示,也没什么不高兴的表示。
林言吃饭慢,吃饭的时候也不爱说话。
就那么一口一口夹到嘴里,慢慢的咀嚼,举手投足间总透着种教养良好的优雅感。
陆含谦有时看着他,总有种这人出身肯定不一般的感觉。
但查来查去,也只能查出来林言家境普通,父亲是个钢琴老师,母亲早年离异后不知所踪。从小跟外婆一起长大。
“林言。”
陆含谦轻轻咳了声,“你那边的豆腐,给我夹块。”
林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陆含谦蹙起眉头,音量提高了些:“林言?”
“刺啦”,林言推开椅子,站起身,面无表情说:“我去下洗手间。”
“.........”
陆含谦手里筷子被折得嘎吱直响:我他I妈今晚回去干I死你。
他脸色铁青地看着林言走出房间,那眼神若能化为实质,简直狠戾地能把林言就地按倒,再抓住脚踝拖回来。
“哈哈……林律师,脾气怪大的哈,带劲儿……”
赵宇笑呵呵打了个圆场,又冲姐妹花使眼色,谀媚说,“……去,陪陪陆少爷。别生气,含谦,我把这俩小宝贝儿送给你。”
两位兔子小姐五官周正,眉目含情。没有一点韩式半永久的痕迹。
姐姐纯情,妹妹妩媚,温香软玉围过来,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酥掉半边骨头。
赵宇默默观察着陆含谦的脸色,见他没有明显排斥的反应,微微放下一点心。
“陆少爷哪,”赵宇琢磨了一下,谨慎开口道,“小弟想请您半个忙,成不成?”
陆含谦心情不爽地灌下一口酒,闷闷问:“林言手里案子那事儿?”
赵宇忙不迭点头:“不错。”
“你那事儿有点大。”
陆含谦揉着太阳穴:“人家是未成年人,你下手太黑了。”
“......所以我来求陆少爷你啊!”
赵宇眼眶一红,眼看就要落泪,装孙子装得十分到位:“您跟检察院那边打个招呼,往后启梦的红利,每年再多分陆少爷两成!”
“不是检察院的问题,是林言他......”
“三成!”
赵宇一咬牙,拍桌子道:“陆少爷,只要您救小弟这一次,往后有什么事要小弟做的,我们赵家宁死不辞!”
“......”陆含谦头疼地闭上眼。
事倒是小事,只是这是在触林言的逆鳞。
如果换做其他律师,顶多多花点钱,软硬兼施一番,就差不多解决了。
然而林言却是再“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一个人。
顾丽找上了林言,林言又接下来了,他就绝对不可能简单算了。
“陆少爷,倘若启梦倒了,您在里头也有股份的啊!”
赵宇苦口婆心,眼巴巴地望着他:“况且这事我们本来已经压下去了,谁知道那个臭女人怎么又找上林律……您让林律通融一下,或者跟检察院那边打个招呼,这对陆家来说,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陆含谦慢慢晃动着酒杯,迟迟没有说话。
动是只动动指头,只是这区区三成的红利,和林言比起来,那不算个屁?
陆含谦早就不缺钱了,缺的是快活。
眼前来讲,要是能把林律师毛儿捋顺了,乖乖听听话。那陆总心里就快活,就比什么都强。
为了这么点小钱,给林言找不痛快,不也是陆含谦给自己找不痛快?
房间里沉默下来,姐妹花一上一下给陆含谦揉肩捶腿。
约过了十来分钟后,赵宇蓦然开口:“陆少爷,您把林律弄上手多久了?”
陆含谦稍稍回忆了一下,随口道:“半年多,快一年了吧。”
“他……一直跟您这个样子吗?”
赵宇一撇嘴,指的是昨天在包间里的时候林言往陆含谦泼酒,和刚才跟陆含谦甩脸色的事。
陆含谦无奈苦笑:“没办法,他就是这个脾性。我软的硬的都试了,再逼,怕就给人逼死了。他啊……要是有你这俩小心肝一半乖顺就好了。”
“……是吗?”
赵宇慢慢夹了一著菜,突然对陆含谦笑起来:“陆少爷,我送您一个礼物成不成?”
陆含谦一愣,下意识说:“不用了,整过的我看着心烦。别人长得再像也不行,我就吃他那套……”
“不是,不是,”赵宇微笑着,不知道为什么,陆含谦蓦然觉得那笑容一时间仿佛显得有几分阴毒。
“陆少爷,像您这样的名门公子可能不知道。”
赵宇慢慢说,“有时候遇上某些不听话的艺人,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一套对付他们。我们公司里的法子,一向没有说不管用的。”
“——您给我个机会,我让林律从今天开始给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怎么样?”
陆含谦蹙起眉:“你什么意思?”
赵宇抿进口红酒,对陆含谦遥遥举了下杯,笑而不语。
陆含谦被他弄得心情有些烦躁。
又过了十来分钟,他看了眼表,心说这都快五十分钟了,林言怎么还没回来。
他吃了口菜,这才后知后觉琢磨出刚才赵宇别有深意的话,一下子猛地全反应过来!
“赵宇!”
陆含谦猛地站起身,面前的碗碟瞬时全碰掉了:“你做了什么?!”
“我说了送陆总您一件礼物来着。”
赵宇脸上笑嘻嘻的:“再等半个小时,事儿就成了。”
陆含谦快被活活气死,手指狠狠对着赵宇点了点,急怒攻心:“赵宇啊赵宇......你真是个蠢货!”
再一分钟也不敢再耽搁,陆含谦慌忙抓衣服,跌跌撞撞就往外跑了出去。
“——林言!”
陆含谦一脚踢开卫生间的门,每个隔间挨个地找过去:“……林言,你在哪儿呢!”
门轴都被陆含谦撞得“哗啦啦”直晃。
其中有一个是锁着的,陆含谦心里一定,立马猛力去推,却怎么拧都拧不开。
他恨得抬脚狠踹,将门板都快踢下来了,门一打开,里面却传来声女人的尖叫。
一个男人正手慌脚乱地提裤子,结结巴巴骂道:“你他娘的干什么……”
“妈的……”
陆含谦见不是林言,骂了句脏话,一把抓起那男人的领子,直将他提溜起来:“你有没有看到个人进来!”
“二十来岁,这么高,穿着件风衣,长得挺好看。大概五十分钟前进来的,你看见没有!”
男人盯着陆含谦发红的眼睛,快被他吓死了,连连摇头:“没、没有……我进来的时候没看到……”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含谦一把丢开,接着往下一个隔间找。
赵宇说的套路,陆含谦实在太清楚了。
陆家出生干净,不屑于沾染这些脏事,但不代表陆含谦不知道。
娱乐圈里有些不择手段的金主,为了逼迫手上的小玩意儿就范,会给他们注射毒I品。
这样一来,既好控制,手上又有了把柄。
不论从前是多冷傲的脾性,毒I瘾一发作,什么自尊羞耻心都全没了,再锋利的棱角,也会全被磨干净。
陆含谦几乎无法想象林言被人按着,强行捏开下颔灌入毒I品的样子。
——他明明说过今天不想来,是被陆含谦强逼着,才来应了赵宇的酒局。
如果林言出什么事.....陆含谦眼眶通红,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
“你,你是干什么的?”
那个男人站在角落里,有些瑟缩地看着陆含谦,吞吐说:“……其实,我看见了。刚才——”
陆含谦猛然抬起头,怒吼:“你他妈看见什么了!说啊!”
男人一抖,咽了口口水:“刚才我进来的时候,有几个人拖着个很大的桶出去了……我好像听见那桶里有什么声音……”
“他们往哪里去了?”
“那、那边……”
陆含谦转身就跑。
男人还在他身后叫喊:“喂!你是干什么的啊!你他娘的可别说是我说的,给我找麻烦!”
陆含谦感觉自己从未跑的如此快过。
他按了电梯,电梯却迟迟不上来,陆含谦焦灼地恨不得将这破电梯砸成一堆废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Sorry,your......”
他在电梯里给赵宇打了电话,却连拨几个都无法接通。他立马换成给林言打,却也同样如此。
陆含谦此时活宰了赵宇的心都有了。
人找不到,电话也打不通,一切都在故意跟他作对。
要不是还有用,陆含谦简直想把这废物玩意儿在地上砸成废铁。
好不容易到了一楼,陆含谦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
大厅里人来人往,陆含谦一米八几的高个,鹤立鸡群地站在人群中,望着这涌动的人|流,第一次意识到,找一个人怎么这么难。
他衬衫全都汗湿,感觉自己喘的像个破掉了的抽风箱。
直到他终于在一个很僻静的,小小的储物间面前缓缓停下来。
储物间的锁已经被弄坏了,有明显的争斗痕迹。
明明是一扇轻轻一推,就能进去的门,但是陆含谦突然发现自己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手柄。
“……林言。”
陆含谦喉结滚了滚,嗓子沙哑,就像一个近乡情更怯的懦夫。
他突然不敢走进去,害怕会看到他无法承受的场面。半晌,陆含谦两只手紧紧笼在一起,才颤抖着将门推开——
但储物间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里头的东西被砸的乱七八糟。
他几个小时前,刚给林言买的那件枪灰色毛衣皱巴巴地搭在一个歪倒的椅子上。
上头布满了凌乱的鞋印,旁边有一小摊还没干的鲜血。
陆含谦缓缓走过去,费了很久才慢慢蹲下来。用抖得不行的手指在血的旁侧轻轻碰了碰——
除了血,那里还散着些微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粉末。
陆含谦轻轻闻了闻,是海|洛|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