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法院门口。
“林先生,这是我们老板的名片。”
一个穿着优雅得体的女人站在林言面前,递给他一张薄薄的小卡片:“您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联系。”
林言神色淡漠而疏离,他看了那张小卡片一眼,却并没有接。
“谢谢,不过我想可能不会用得到。”
女人一笑,没有生气,一点也不尴尬地收回了手:“好的,那以后有需要您再找我。”
那个时候,林言正遇上他迄今为止最大的麻烦。
尽管已经非常小心,他还是被人设计了,落入一个非常棘手的陷阱。
对方来势凶猛,准备充分,胜券在握。而林言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一号人,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样不惜费尽心机来捉弄自己。
直到陆含谦亲自给他打了电话,报了酒店房间号,约林言单独出来“谈一谈”,林言甚至还是尚无警觉的。
他从没想到陆含谦会对他抱有那样的心思——毕竟既是同性,印象中也没有见过。只以为是涉及到利益的交换。
这是一场心无城府对上早有预谋。
林言毫无准备的走进了陆含谦报的那个房间号套间,然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后脑就蓦然感到股钝痛。
直到现在,林言还能清楚的想起来那间套房里的地毯是猩红色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皮毛,磨擦在背上是种难以形容的疼。
窗帘全被放了下来,一丝光也没有,暗的就像永无天日。陆含谦从后面扑过来,按住林言,用领带拴住林言的手,捆在床脚弄他。
所以从那以后,每当林言再看到那种特别繁复的窗帘图案,或者房间里光线太暗的时候,他就抑制不住得想将自己蜷起来——
可实际上在那个时候,他被陆含谦死死摁着腰,连蜷起身体都都做不到。
现实就像一种魔幻的黑色幽默,林言自己是律师,他曾无数次站在法庭上,替人申辩公正法义。
可当这种不公突然降临到他自己身上的时候,他竟可悲的发现,他无能为力。
——他熟记牢背的任何一条法例,都救不了他。
“你可以随便告我,”陆含谦靠在床头,隔着朦朦胧胧的烟雾,风轻云淡地看着他笑,“现在已经过去了八个小时。大不了我再绑你一两天,等到时候取不了证了,你能怎么样?”
陆含谦抬了抬手表,看了一眼:“况且,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应当知道,我能做到的,比今天这事还要多得多。说你伪造证据的事,唆使委托人的事,还有你今后接手的每一桩案子......我都可以插一手。你读了十多年的书,好不容易考上一个这么有名的大学,以后的前途,就会全毁了。”
“但倘若你答应我。”
陆含谦蓦然微笑着伸出手,从潮湿发红的眼角,抚到林言破了口的唇边。
“——倘若你答应我,不需要很久,我可以把你的这些麻烦都解决掉。以后你的辩诉,我给你护航,你想接谁的案子,就接谁的案子,从今往后,没有任何权势能拿你怎么样。
我会让你成为全律师界,最著名的律师。”
以靠出卖自己,才能得到公正的权利出名么?林言漠然而自嘲的想。
“.......你为什么要这样?”
蓦然间,林言轻轻开口问。他平静地看着陆含谦,“我记得我根本没有得罪过你。”
“得罪?”
陆含谦一笑,像被这句话逗乐了。
他捧起林言的脸,用拇指摩划过他的眉宇,眼睛,鼻梁,最后缓缓停在唇角:“因为你长得这个样子。”
他低下头,俯在林言耳边,轻轻咬了一下林言耳垂,激得林言全身都微微颤栗,才轻谑着说:
“因为你长成这个叫老子喜欢的样子——就是怀璧其罪。”
怀璧其罪......
怀璧其罪......!
林言无意识地回想着这个词,手指一下下刺磨掌心。
“在想什么?”
包厢里,陆含谦看他出神,用酒杯在林言眼前晃了晃,看到他的手心,低笑道,“怎么又跟自己过不去?”
陆含谦双手将林言手心笼到面前,轻轻吹气:“啧,怎么都见血了?”
他啧声,微微蹙起眉。林言漠然地看向他,嘲讽想,这神色,居然倒还真有些像心疼的样子。可比起你自己在我身上做过的事情,这又算得了什么?
“哟哟哟——”
陆含谦捧着林言手心吹气,周边一众狐朋狗友看见了,纷纷冲着他挤眉弄眼,做出副牙疼的表情。
“哎哟,陆少爷,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肉麻啊?”
一个手指间还夹着根烟的男人眉飞色舞地比划:“上回,就上回含谦找的那个小孩,拍戏摔下来进了医院,折了好几根肋骨!含谦可是一个电话都没打过呐!”
“——啧啧啧。”
一众朋友都感慨万千地摇头叹气,一副“陆含谦你没救了”,“这回你算是完了”的表情。
尤其是刚才那个说错话,提起不该提起的“当年林律那是被谁整了”的,更是巴望着这时说点好话,弥补过失。
“那是当然的啊,”他讨好地看着林言笑,“我们林律,这学识,这长相,是娱乐圈的些虾米小鱼比得了的么!”
群人不由顺着他的话向林言看去。晦涩不明的灯光下,林言的眼瞳幽深而寂静,就像森林中的鹿的那种眼睛。唇色淡而薄。
真是漂亮到极致的眉眼与唇。
那一刻,顾兆觉得,这间包房里肯定有不少人都在心里暗骂,他妈自己怎么就让姓陆的抢了先!
“林律,”坐在沙发另一头的顾兆抖了抖烟,朝林言戏谑问:“你有进娱乐圈的打算没?”他烟头一指陆含谦,“混个一两年,让含谦也给你搞个影帝当当。别便宜了这孙子嗳!”
周遭又是一阵哄笑:“就是,就是!”
然而林言神色淡漠而平静,一点神色变化也无地说:“没有。”
“......嗯?为什么。”
顾兆微微一愣,这寻常人,哪个不想当明星,耀眼夺目,万众追捧的?
“放心,”他下意识开解道,“别说有含谦给你护航,就是没有含谦,你这模样,娱乐圈里多少整过容的小花小生,还比不上呢,你们说是吧?”
“不错!”
“那是当然!”
“陆少爷的眼光,那还有的说么?”
在一众随声的附和里,蓦然有一人轻轻“啧”了声,定定盯着林言的脸看了半秒,兀地道:“咦,我怎么感觉林律长得有点眼熟呢?像......好像有点像哪个明星。”
旁边有人笑他:“别了吧,你觉着陆少爷的小情人你眼熟?——你活不耐烦了兄弟?”
“不是不是......真的像!不过是个女的,我之前还在哪儿看到过她电影!我爸那年代的,特别有名,好像还签的是含谦他们家,叫顾......顾......嗝。”
那人喝了大半瓶白酒红酒,此刻酒劲儿上来,烧的脑子一塌糊涂。他摇头晃脑看了林言几眼,话没说完,“哗”一下先倒在沙发上。
“哈哈哈这孙子喝醉了!”
其余几个也喝的差不多了的纨绔大笑,开起各种各样的玩笑,话题很快就被扯远了。只有顾兆思绪尚且还短暂的停留了数秒,后知后觉想,刚才林言自我介绍,说他叫林顾言,小名叫林言......这中间的个“顾”字,难不成是巧合?
“真不想进娱乐圈?”
陆含谦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喧嚣热闹的人群,一面晃动着手中的酒杯,一面侧头看向林言,问:“想就直接告诉我。咱们在一块儿这么久,我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
“不想。”
林言少见地蹙起眉,竟隐约流露出几分明显的厌恶神色。“我讨厌那里。”
“为什么?”
陆含谦微微一怔,接着问:“为什么你不喜欢娱乐圈?”
就陆含谦认识林言这半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林言对除了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什么东西,表达出如此明确的憎恶。
林言讨厌他,恨他,甚至看不起他,陆含谦都知道。尽管林言与他的身份地位差别如此之大,几乎可以说云泥之别,但陆含谦心里明白,在林言心里,他是瞧不起自己的。
他藐视权贵,鄙弃特权,陆含谦这种强取豪夺的方式得到他,林言感到的不是畏惧,而是憎恶。
倘若放在古代,陆含谦就像一个昏庸无道的暴君,林言则是冰清玉洁无畏清廉的御史台长史。
这也正是陆含谦对林言最恼火的一点。
他有多钟意林言的皮相,就有多不喜欢林言的言行。那样清丽孤艳的一张脸,却偏偏总说些令人不悦的话,无论陆含谦怎么软硬兼施,林言永远不肯顺了他的意。
明明你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还不是得妥协,为什么还非要都搞得大家这样大费周章,伤筋动骨?
这种又爱又恨的矛盾心理折磨的陆含谦几欲发狂,最终酝酿成一种古怪的吸引力,偏要和林言耗下去,把他揉吧成一副逆来顺受的乖巧模样不可。
“你进娱乐圈,不用一两年,我半年就能叫那些乱七八糟的各种奖都给你送上门来。”
陆含谦微笑着说,“到时候你随便拍部戏,倒模,抠图,各种替身用着,两个月赚几千万。不比你现在动不动就通宵准备案子好得多?”
林言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陆含谦想搂住他的手。
“我喜欢。”
林言语气冷淡说:“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像你一样无所事事地活着。”
“......”陆含谦瞬间給气笑了:“我他妈无所事事的活着?老子一天到晚开十几个会,看一桌子文件,你他妈说老子无所事事?”
林言毫无反应。
而陆含谦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他将杯子“咣当”一下扔到桌子上,专程空出一只手,非要将林言楼到怀里,捏着他的两颊:“更何况,这世上人喜欢做的事情多的去了,你凭什么以为,什么事都能称你的意?”
林言在陆含谦怀中不停挣动,一双狭长的眼睛冷冷睨着陆含谦,双唇抿的极紧,深黑色的眼瞳里含着许多没有说出口的冷嘲与寒意。
这是最能刺痛陆含谦软肋的眼神,也是最能激得他恼火的眼神。
每当林言用这种不屑而漠然眼神看陆含谦时,都能瞬间点燃陆含谦的怒火,气的他想将林言就地按倒,往死里干I他,干的他眼角发红,干的他双眼含泪,瞳孔涣散,再也不能用这种眼神睨着自己。
“嗳,这,这是怎么了?”
顾兆察觉到氛围不对,连忙站出来圆场:“好好的出来玩,别闹啊......”
陆含谦手臂紧紧箍着林言,迫使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和包间里其余陪酒小姐少爷一样的,那种轻佻而低贱的姿势。林言脸色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一眼也不看陆含谦,掌心那块小小的皮肤已经被抠得鲜血直流。
“去,快去给陆少爷敬杯酒,”顾兆以眼色示意身边的一个小孩,“难得出来玩,就不要赌气啦......”
“你给老子敬。”然而陆含谦推开小孩,用力按着林言,狠声道:“你自己给我敬!”
林言别过脸,看都不看陆含谦一眼,一动未动。
整个热闹的包厢都一下静下来了,一个个都向陆含谦这边看过来,所有人噤若寒蝉。
他们大多数都已经与陆含谦很相熟了,平时往来不少,还有几个是发小。陆家的少爷有多心狠手辣的一面,他们都知道。只是平时的陆含谦大多是彬彬有礼,绅士而有风度的,就常让人忘了这一点。
更不提刚才陆含谦对林言腻歪疼惜的那个劲儿,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变脸就变脸。也太喜怒无常了些。
“林言,你跟我拿乔个什么劲儿?”
陆含谦低低哼笑,轻佻地勾起林言下巴:“你以为你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么?老子送东西你你不要,带你出来玩你闹不痛快,我给你脸了是吧?”
他一点点抚过林言的侧脸,像欣赏着一个什么能取悦自己的物件,缓而轻慢地说:“你以为你是什么?——还不是我想I操I就I操I的一个贱——”
“哗啦——!”
林言蓦然站起身,将方才那小孩端过来的一整杯红酒都猛地泼在了陆含谦脸上。
酡红的酒水将陆含谦从头到尾浇了个遍,头发湿溻溻黏在额头上,还有一两滴红酒一路顺着他脸庞的轮廓滑下,再由下巴滴到西服昂贵的雪白衬衫上。
包厢里所有人都惊呆了,几乎是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还从来不知道,有人胆敢这样对堂堂陆家的公子。
陆含谦低着头,很轻的笑了一下,眼睫上挂着的一两颗酒珠也随着微微轻颤。他随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酒水,然后头也不抬的,反手就甩了林言一记耳光!
“你他妈——”
围观群众原以为这一记耳光就是已经这场闹剧的最下线了,但没想到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陆含谦话没说完,那记耳光刚刚打完的下一秒,林言就猛地一记拳头砸到了陆含谦脸上。
“.........”
刺激,惊喜。
“那什么,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吧......”看着已经扭打到了沙发上的两个人,顾兆尴尬而有眼色的自己提议:“含谦啊,我秘书刚打电话说突然有事儿,就先走了,咱们下回再聚啊!”
见此情形,其他人也都迫不及待脚底抹油,各自找理由开溜。
顾兆离开房间前,替陆含谦合上房门时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陆含谦按着林言把他压到了沙发上,两只手背到身后用领带捆紧。陆含谦一手掐着林言后颈,一手将林言的衬衫下摆从腰裤里扯出来,从下而上探了进去......
林言疯狂扭动,眼尾发红,身子弯起的弧度就像一把绷紧的弓。
“......”
顾兆连忙带上了门,不敢再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