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9章 赌输的代价(1 / 1)

蜀汉之庄稼汉 甲青 3035 字 8个月前

壶关城内,已是一片兵荒马乱。

一队队魏兵,不断地从各处府库里搬出物资。

粮食、兵器、盔甲……

人扛,肩挑,车运……

但凡能搬走的,都要搬走,不留锱铢。

在这种忙乱中,城内的不少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数个月前,壶关的易主,只涉及军中,城内的大多百姓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发现城头换了大旗。

守城的士卒,由汉军变成了魏军。

除此之外,再没有太多的改变。

当然,要说没有一丝惊慌,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司马懿及时发出了布告,告知百姓不须慌乱,王师不会扰民。

甚至还召见城内的士吏代表,安抚诸位乡老。

于是上党很快就平定了下来。

可以说,当初壶关的易主,都没像如今来得让人感觉惊慌。

“将军!将军,这是为何?”

“将军,不是说太傅领军前去收复太原了吗?”

怎么现在看起来,不像是收复旧地,反而像是西贼反扑过来了呢?

魏军的反常举动,自然不可能瞒得过地头蛇。

甚至已经有人在暗中传播,有说那只传说中的鬼王,正由河东领军前来。

也有的说是太傅在太原兵败,已经败退冀州。

更有的说,太傅领往太原的大军,结果难料,生死不知。

从太原领军南下的,乃是几年前那位席卷并州河东的关小君侯。

但不管是什么说法,都是在说汉军已经从河东和太原攻过来了。

负责留守上党的孙礼,此时脸上带着疲惫之色。

也不知是对上党的险恶局势操劳过度,还是对面的一群老少吵得他头疼。

“诸君,诸君,且静静,请听吾一言。”

能来到孙礼面前的,自然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且须得是给王师捐过钱粮的,钱粮的数目还不能太少。

所以放眼整个壶关,乃至整个上党,最关心战局的,莫过于他们了。

此时听到孙礼终于开口说话,所有人立刻就止住了声音,皆是向孙礼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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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礼看向下边那一双双希冀而又急切的目光,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嘴里满是苦涩。

先帝驾崩前,提拔自己做大将军长史,就是想让自己辅左大将军,匡正国家。

只是谁能想到,大将军竟是如此不堪?

虽说许昌市井有流言,先帝早已怀疑太傅有二心,且不满太傅久矣。

但实际上,许多大魏的老臣才是真正不满大将军久矣!

太傅这些年来,一直在坚守洛阳,以御西贼。

甚至时时想着反攻西贼,重振大魏。

如今更是亲领大军,深入险地。

反观大将军,究竟又做了什么?

贼势过大,若是……若是大将军能与太傅齐心协力,共同御贼,这上党之地,未必不能守住啊!

说不定,说不定真能拿下太原。

太傅又如何会在太原功亏一篑?

“孙将军,你究竟想要说什么,敬请明示。”

就在孙礼思绪纷扰的时候,有人看到他久久不语,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提醒了一声。

孙礼闻言,连忙收起自己的心思,再次开口道:

“这几日来,城内谣言四起,就连吾亦有所闻,相信诸君此次过来,是为了确定战局究竟如何了。”

“对对对!”

“孙将军所言甚是!”

孙礼见此,脸上终于露出苦笑,犹豫了好一会,这才说道:

“不瞒诸君,关于太原之事,太傅确实已经从太原退兵,回到冀州了。”

“不可能!”

孙礼的话音未落,就有人大声喊道:“怎么可能!这和太傅当初说的不一样啊!”

“怎么会这样,孙将军,你是不是搞错了!”

群情哗然。

虽然有人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设想,但只要消息没有确定下来,心里肯定是有侥幸的。

说不定太傅早就已经打下了太原,光复并州了呢?

所以这有可能是西贼的细作在散播谣言,对不对?

对了,听说那冯贼,豢养了一批江湖游侠儿。

这些家伙,除了杀人放火,罪恶累累之外,还经常四处散播谣言。

说不定,这些消息就是这些家伙放出来的……

谁料到孙礼一开口,就直接打碎了他们心存着的万一希望,那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糟糕了!

让人一下子没有办法接受。

“孙将军,那上党呢?太傅可对防守上党有所准备?可有从河内调援军过来?“

“对对对,孙将军可是做好了守上党的准备?”

“没错,若是缺粮缺钱,吾还可以想办法再帮忙筹备一批粮草……”

说这个话的,很明显就是打算大放血了。

只是冯贼手段酷烈,想想河东的惨状,在场的所有人,肯定都是不愿意西贼进入上党的。

所以就算是再咬咬牙,放些血,也不是不可能理解。

“诸位,诸位,”孙礼伸手向下压了压,示意都听他说,“太傅自然是早有准备的,只是大伙也知道,西贼势大。”

说到这里,他咽了咽口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事实上,太傅派人送过来的信里,曾提起说不要对他们这些人说太多,免得造成人心浮动,不利于自己退兵。

但孙礼性子本是疏亮亢烈,算得上是刚断亢厉之辈,素来不愿意做那些欺瞒之事。

更别说在他眼里,这些可是大魏的坚定支持者,同时还为此战出了大力。

若是把他们就这么扔给西贼,那岂不是寒了天下忠义之士的心?

以后谁还敢给大魏出力?

所以他决定要给这些人一个机会,一个选择的机会。

“诸位也知道,这些来,西贼势大,太傅虽有心伐贼,然则天意不遂,如之奈何?”

说着,孙礼对着他们拱手行礼:

“诸位,虽不想涨他人之志,但确实是礼无能,恐怕有负太傅所托,难以守住上党……”

好像有点说不下去了,孙礼哆嗦着嘴唇,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句:

“故礼斗胆,请诸位早做准备才是,礼当会尽量拖延住西贼,给诸位多一些时间准备……”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之后,也不知是不是终于消化了这些话,一个颤巍巍的老者,用力地拄了拄手里的拐杖,质问道:

“孙将军,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敢情你是真的打算要逃?”

孙礼面有愧色,有些不敢与众人的目光对视。

他也想守,可是太傅的军令,却是让自己放弃上党,保存实力。

最重要的是,孙礼自己也知道,上党肯定是守不住了。

因为自己手里的兵力,不足以守住上党。

若是中监军能攻破高平关,守住了长子南边的缺口,说不得还能尝试一番。

就算拿不下高平关,只要能拖住高平关的贼子,不让他们从高平关出来,自己也敢赌一赌。

可是中监军高平关兵败,现在连能不能守住高都城都是个问题。

自己被西贼两线夹击,最多只能应付一面,而太傅又已经做出了决定,难啊!

“孙将军,按大魏律令,失土乃是大罪,现在你连守都没打算守,难道就没想过后果吗?”

看到孙礼仍是暗然不语。

不少人皆是恨恨地看着他,若非周围的侍卫亲兵皆是持刀佩剑,说不得就有人按捺不住冲上去与此人较量一番。

看到群情激愤,有聪明者,已是悄悄地向着门口退去。

入他阿母的!

看这情况,这孙德达是已经下了决心,肯定不愿意守上党了。

若不然,怎么会连大魏失土重罪都不放在眼里?

有人出了太守府,回头再看看,心里已经在破口大骂:

这曹魏真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先帝在时,就算是不断丧师失土,但底下的这些军将,又有哪个敢轻易弃守疆土?

就算是再打不过汉军,也要以死明志——要么死要阵前,要么死在任所里。

现在呢?

贼兵还没到呢,就想着要逃跑!

“武皇帝,文皇帝啊,你们在黄泉之下,若是有知,就睁开眼看看吧!”

一个皓首皤皤的老者,被人扶着走出太守府,站在大街上,悲声哭喊:

“大魏衰落至此,你们要是在天有灵,就显灵救救大魏吧!”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对上了一定年纪的老人,都是有优待的。

有些就算是老人犯了罪,官府都没有办法对他如何。

律法苛刻一点的,最多也不过是让其子女顶罪。

就算是律法越发完善的后世,都只能对某些坏老人莫可奈何……

更别说人均寿命普遍太短的古代,只要上了一定年纪,那可都算得上是人瑞。

祥瑞这种东西,怎么能说是坏的呢?

对吧?

所以面对这个人瑞在大街上嚎丧,孙礼也是头疼而又无奈。

他把形势明明白白地告知他们,是想让他们及早做好准备。

没想到这些人,非但不感激自己,反而是反咬一口。

“算了,吾已是尽了心意,他们如何决定,与吾无关。”

孙礼长叹一口气。

只要无愧于心就好。

眼下也只有用无愧于心安慰自己了。

军令如山,军情似火,孙礼自然不可能再挤出太多的时间和精力顾及其它。

百姓肯定是来不及迁走了。

但府库里各类物资,自然是能搬多少就搬多少。

这几年来,若非洛阳是大魏的都城,设有大魏最大的武库和太仓,太傅岂能支撑下来?

但就算是河内河南再富足,太仓的储粮再多,也不可能养得起这般多的将士。

若不是许昌那边,有不少老臣还算是清醒,力主保证洛阳粮草的供应。

洛阳军中,怕是在去年春旱的时候,就得要断粮。

饶是如此,因为大将军和太傅的不和,各地送至洛阳的粮食仍是日渐稀少。

太傅以后想要朝廷下拨粮草,怕是都要仰大将军的鼻息。

想起太傅在前方伐贼,偏偏被大将军在后方卡住粮草,孙礼心里更是不忿。

这一次多好的战机,为何太傅要如此冒险,亲入险地?

因为洛阳的粮草已经不足以支撑与西贼打一场正面的持久战,所以只能冒险,早日夺下要害之地,定下大局。

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最大的战果。

可惜,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天不偌大魏啊!

孙礼怀着这样的心思,再没有去管那些人,而是步伐匆匆,亲自去监督军中的运送物资。

同时他还要做出防备,防止关贼突然出现在壶关城下,袭击自己。

毕竟关贼用兵,向来喜欢用骑兵搞突袭,须得万分小心此人。

有人在大街上嚎丧,自然就会有更多的人在得到消息后,心急如焚地回家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太公,我们怎么办?看孙礼的模样,他是真的不打算守上党了。”

“到时,到时要是西贼真的打过来了,恐怕,不会放过我们。”

说话的人,面有惊恐紧张之色。

同时还有更多的人,在懊悔不已:

“早知魏人如此不堪,吾等又何必与他们勾连……”

话未说完,就被坐主位上的老人喝骂:

“说的什么话!做都做了,现在说这种丧气话,算什么回事,能挽回局面吗?”

缓了一口气,同时也放缓了语气:

“当初我们决定要做此事,图的是什么?难道都不记得了?”

自然是图魏人的优待,不想苟活于西贼的苛政之下。

老人扫了一眼众人,继续说道:

“就算我们不做,难道西贼就能放过我们了?”

“河东的事情才过去几年,这就忘了?!”

众人在老人浑浊的目光下,皆是呐呐。

长房主事人鼓起了勇气,问道:

“大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孙德达虽然有负朝廷重托,欲不战而逃,但在告知我们消息这个事情上,他对我们还算是不错。”

老人叹了一口气,“上党注定是守不住了,孙德达的意思,就是让我们跟着他走。”

此话一出,就有人急了:

“太公,那我们这些基业,就这么丢了?”

“蠢!”老人骂道,“我什么时候说要丢了基业?”

“那……”

“分家!”老人重重地说道,“准确地说,是分族。”

“你,带着长房的人,离开上党。族里所做的事,皆是以长房为准。你们走了,西贼就算是再迁怒,也不可能把其他小房的人都杀绝。”

再环视众人,老者看出了他们心里所想:

“我知道你们当中,还有人不想与西贼为伍,你们想跟着长房的人走,我不拦着。”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

“但我们在上党的基业,终是要人看着的。”.

有人听出了老人话里的意思,不由地大惊失色:

“大人,你是说,你不走?”

“走?走哪?我这么老了,还能去哪?”老人嗤地一声冷笑,“我们所做的这些事,西贼难道真会轻易既往不究?”

“若是没有人站出来让西贼泄愤,留在这里的人,说不定都得跟着陪葬!”

“大人!”

“太公!”

……

所有人都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哭什么哭,老夫活了这么久,该享受的早就享受过了。快滚,去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