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使者,此处乃是往来商旅折脚力,还有就是那些没钱去听书的穷苦下人才来的地方。”
李遗跟在曹三身边,负责送他回汉中。
看到曹三神色有些不豫,便笑道解释道,“这里所说的,不知经过多少人曲解,已失去了原意。”
“若是曹使者当真喜欢这三部书,可去冀城里头专门说书之处。那里的说书人,是从南乡那边过来的,说得才叫地道。”
“待到了汉中,曹使者可去南乡一游,那里可是冯君侯真正的起家之处。”
曹三听了李遗的话,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
“何谓?”
李遗带着曹三走出瓦市,边走边道:
“这瓦市勾栏之处,所说所戏者,至少有一大半是与三部书有关。”
“第一部叫,讲的便是周赧王十年至三十五年,游侠儿郭靖与黄蓉之事。”
“第二部叫,主要讲的是长平之战后,郭靖之侄杨过之事。”
“第三部则叫,讲的是游侠儿张无忌得郭靖所遗,领天下游侠,助高祖皇帝平天下之事。”
曹三原本听到这三本书讲的都是游侠儿之事,本是不屑。
哪知最后竟冒出一个,当下不禁脸色大变,脱口而出地说道:
“?那不是冯郎君……”
说到这里,他猛地意识到不对,连忙收住口。
只是“冯郎君”这三个字一出口,李遗就已经转过头来,警惕看着他:
“曹使者何出此言?”
曹三情知失言,当下有些讪讪地说道:
“关中有传,冯郎君练兵有方,自领军以来,每战必胜,乃是学了昔日淮阴侯所遗……”
听到这话,李遗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这个传言吧,最早应该是从汉中传出来的,现在在汉中传得满大街都是。
再具体一点,最有可能的,就是汉中的南乡。
因为一提起南乡,就必然要提起兄长。
这些年来,兄长战功赫赫,也不知是谁传开的,说兄长学过。
自陇右之战后,其实南乡那边,就已经有了这类传言。
待萧关之战的消息一传开,这类传言就达到了顶峰。
现在别说是汉中的百姓,就连兴汉会内部,也有不少人在嘀咕:
这事……不会是真的吧?
毕竟淮阴侯也曾以师礼武安君之孙李左车,真看过也说不定。
要不,陛下为什么偏偏就在萧关之战前后去汉中拜祭高祖皇帝的故地,而且到现在都没回锦城呢?
这不明摆着要学高祖皇帝当年事?
所以就算是在李遗看来,这个事似乎都有些玄乎。
赵二郎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他还不了解吗?
武艺自然是有的。
但要说真凭他自己的本事,以现在的年纪,能在军中混个裨将就算有前途了。
至于所谓不负英雄之后,什么三千铁骑冲十万敌阵,什么鬼将名震关中……
要是没了兄长的提携,那就是在做梦!
李遗每每思及此,心里要说不后悔,那都是假的。
当年自己就是晚了那赵二郎一步啊!
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让赵二郎先认识了兄长。
曹三自然不知道,为何李遗一听到这个,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的真正原因。
他只当是因为自己方才的话,当下连忙道歉道:
“吾失言了,还请李郎君勿怪。”
李遗从深思中醒悟过来,当下摇了摇头:
“无妨,此传言,便是汉中,坊间亦多有人说。”
说到这里,他甚至笑着说道:
“不瞒曹使者,别说是他人,就是吾在私底下里喊君侯为兄长,其实心里对此事亦是所怀疑……哈哈!”
曹三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笑起来:
“李郎君既与冯郎君私交甚笃,为何不问个清楚?”
李遗摆了摆手:
“曹使者别看君侯年纪不大,但其实威仪甚重,且这等事情,乃是君侯师门密事,如何能轻易询问?”
曹三听到这话,心头就是一跳:
“李郎君是说……君侯当真有可能学过?不对,这武安君当真留下了秘密兵法?”
李遗打了个哈哈:
“君侯之事,吾如何敢乱说?不过这后一事,吾倒是可以说说。”
“李郎君请讲。”
“君侯学没学过吾自是不知,但武安君倒是极有可能留下兵法。”
曹三闻言,心头大是震动,脱口而出地问道:
“李郎君如何这般肯定?”
“曹使者若是看完射雕三部,怕是也会和我一样的想法。”
李遗越是这么说,曹三心里越是好奇起来。
看到他这模样,李遗也不藏着。
把他带到冀城的一处食肆,要了一间雅间,对他大略讲一遍射雕三书的内容。
里头的郭靖,正是秦昭襄王在位之时。
秦昭襄王在位期间,灭义渠,固巴蜀,攻魏,破韩,讨楚,伐赵,灭周。
屡次打得诸国接连惨败,吞并了四国的诸多土地。
连天下名义上的共主周天子,都亡于秦人之手。
不但各国联军中主帅被擒,连楚国国都被秦军攻破。
其中史上最有名的,莫过于长平之战。
秦昭襄王在位年间,秦国东往西讨,所杀诸国青壮,前前后后加起来,当近百万。
按这的说法,秦昭襄王能有此成就,郭靖其人也是出了大力的。
听以这等秘闻,曹三大是震撼:“为何史上不记其人?”
李遗摇头,苦笑道:
“秦始皇当年收尽天下书而焚之,唯有孤本留于咸阳,最后又被项羽付之一炬。”
“前秦诸子百家之说,如何又剩几何?”
曹三闻言,顿时喟然长叹,再问道:“后来呢?”
“后来郭靖渐渐发现秦人屠戮太过,屡劝秦昭襄王,秦王不听,反是起了积怨之心,两人最终心怀隔阂。”
“特别是在长平之战后,秦人坑杀赵军四十万人,郭靖最终怒而出走,与黄蓉归赵而居。”
李遗继续解说道,“不久之后,秦赵邯郸之战爆发,郭靖与黄蓉携手助赵守城,秦久攻邯郸不下,最后反伤亡近二十万人。”
“因为郭靖曾师从白起学兵法,白起又不愿前往邯郸领军,秦王大怒之下,欲杀白起。”
“其实黄蓉早猜出秦王所思,让郭靖提前往秦国,欲救白起,白起只说自己坑杀降卒数十万,确实当死。”
“最后给了郭靖一本兵法,让他带走,自己却自刎而亡。”
曹三脱口而出地问道:“便是那本?”
李遗点头道:“没错。”
曹三长吁出一口气。
邯郸之战他自然是知道的,但这其中居然还别有隐情,当真是让他意想不到。
第一本书就已经这般吸引人,曹三又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么第二本,讲的又是何事?”
“便是二十余年后,秦国欲灭赵国期间的事情。当年秦人经邯郸大败后,十余年不敢大兴兵事。”
“郭靖与黄蓉两人便前往边塞隐居,结识了守雁门李牧。”
曹三身子一震:“又一个武安君?!”
“没错,郭靖见李牧乃是良将,又以百姓为念,故赠其。”
“虽是白起所著,但李牧后面不但加以注释,同时还把兵法扩加内容,故此书其实算是两人合著。”
曹三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这等历史秘闻,当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后来秦国两次出兵,欲灭赵国,皆被李牧大败,秦人惧之,最后使反间之计,使李牧惨遭冤杀。”
“郭靖与黄蓉悲愤之下,双双战死,唯留下一刀一剑,曰紫电青霜,内藏。”
“后来呢?后来呢?”
曹三连连催问道。
“后来一刀一剑,流落江湖,直待四百年前楚汉相争……”
一番长篇大论下来,李遗早说得口干舌燥,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而曹三早就已经听得痴了。
他思绪翻腾不已,总觉得有一个什么念头闪过,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这让他急得头上都有些冒汗了,心里不由地把李遗所言过了一遍又一遍。
过了好久,这才突然一拍大腿,大叫道:“原来如此!”
曹三猛地一声,吓了李遗一跳。
“曹使者何以如此?”
“冯郎君定是学过那,即使没学过,他与那兵法,也是关系密切!”
曹三激动得满脸通红,看着李遗,目光灼灼地说道。
“曹使者为何这般肯定?”
“我记得,冯郎君有一文,叫,对也不对?”
“没错。”
,现在仍旧刻在南乡的一家客舍里。
其字铁画银勾,入石三分,听说乃是冯君侯的亲笔字。
只要第一次南乡慕名前往一观的人,皆会被其凌厉之气所震。
这个事,前半段是真的。
后半段也是真的。
中间那一段,李遗保留意见。
曹三既然是替陈王前来给冯郎君送信,自是做过功课的。
只见他站起身来,来回走动,开始念道:“赵客缦胡缨……闲过信陵饮……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念完全诗后,曹三停在李遗面前,盯着他说道:
“李郎君,可曾听出这文中所隐藏的东西?”
李遗有些疑惑地摇头。
这诗,他早就已经倒背如流了。
诗是好诗。
而且他还知道,兄长亲口承认了,这是写给那些游侠儿的诗。
这其中还能有什么隐藏的东西?
只见曹三摇头晃脑地说道:
“赵客,信陵,朱亥,侯嬴,李郎君,你可曾想过,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听到这话,李遗一个激灵,心头仿佛霹过一道闪电,让他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忍不住地说了一句:“卧槽!”
还没等曹三开口问“卧槽”是什么意思,他就直勾勾地看向曹三,吐出一句:“邯郸之战?”
“没错!”曹三击掌叫道。
信陵指的是信陵君。
邯郸之战中,信陵君盗虎符,领魏军救赵。
朱亥乃是勇士,击杀不肯进军的魏军主帅晋鄙,助信陵君夺得兵权。
侯嬴则是给信陵君献计之人,同时为了报答信陵君之恩,自杀而亡。
一直以来,李遗觉得所谓赵客,自然就是以朱亥侯嬴为代表的赵地侠客。
但如今细细想来,只怕更多的还是指郭靖和黄蓉。
因为后面那一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毕竟不管是自刎而亡的侯嬴,还是与信陵君同留在赵国的朱亥,皆非“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而前往边塞隐居的郭靖和黄蓉,才是最贴切这两句。
李遗感觉到自己终于解开了长久以来的一个疑问,心头嚯嚯地跳动,他有些站立不稳地扶住桌子,才不致于跌坐下去。
曹三凑到李遗跟前,因为过于兴奋,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李郎君,冯郎君在这篇雄文里隐晦点出郭靖和黄蓉,只怕正是因为知道二人非是虚构之人。”
“不然你想想,那些游侠儿,历来被世人所轻所厌,谁会专门给他们写诗?”
若不是冯郎君与那有关系,他又怎么会特意写那二人?
曹三越想,越是觉得有道理。
只是这等事情,定然一桩大秘闻,别说不知道他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冯郎君。
就算是有机会,只怕也没机会开口问这个事情的真正真相。
李遗则是在艰难咽口水。
他的反应之所以这么大,是因为在心里几乎已经认定的曹三的猜想是真的。
因为他比曹三多知道不少事情。
比如说三十六计,比如说兄长军中独有的陌刀,正是江湖流传的紫电刀……
曹三点破了的隐藏之意,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时间,雅间内竟安静了下来。
在这个诡异的安静中,隔壁的一个大嗓门突然传来声音:
“听说了没有,凉州那边传来一件新鲜事。”
“什么事?”
“天下文气共一石,冯君侯一人占八斗,魏国曹植占一斗,剩下一斗天下共分之。”
“哈哈哈,这说法有趣!这冯文和好大的口气,怎的不去大河边吹牛皮?”
凉州用来渡河的筏子,多是用羊皮。
比羊皮好用的,自然就是牛皮。
不过要口气大的人才能吹得起来。
“冯君侯未必敢这么说,凉州那边不是要考课选才吗?说不得是有人想要借机上位,所以才这般阿谀奉承……”
冯刺史在陇右的名声还是不错的,所以自然有人替他说话。
“这倒也是……不过这奉承得也太过,也不知到时候魏国那边的人听了,会如何?”
“还能如何?吾听闻,魏国贬冯君侯的文章,言其不合格律,徒为天下笑。冯君侯就算亲口说了这话,也不过是以直报怨。”
李遗听了这些话,登时惊醒过来,他心头一凉,有些担心地看向曹三。
哪知曹三却是淡然一笑。
一帮无知之辈,不过与魏国那些只会贬人,笔下却不出一文的愚昧书生相似罢了。
“天生吾徒有俊才”知道伐?
“古来圣贤皆寂寞”知道伐?
“陈王昔时宴平乐”知道伐?
只待回到陈地,冯郎君一篇,必将名传天下。
天下文人唯有陈王与冯郎君,能同销万古愁,余者皆不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