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自秦将白起攻入郢都后,楚襄王往东败走,两次迁都,离秦愈远。
淮东之地本属陈,为楚征服,于是襄王收陈地兵,得十余万,回过气来后,再由秦人手上夺回准北十五郡,声势复振。
到昨年联同其他四国攻秦,大败蒙骜之军,秦人闭关不敢应战,楚国似乎一夜间回复了春秋时的霸主姿态。
说到底,楚国虽失了大片国土,但由于幅员广阔,秦人要来攻楚确是不便所以才能成其偏安中兴之局。
寿春位于淮水之南,与另一军事重镇下蔡成夹江对峙之局,由于交通方便,楚人在这区域又有深厚的根基,人力物力不虞缺乏,故亦有一番盛况,在当时的声势实在其他东北方诸国之上。
寿春都城特大,城作箕形,周围约三十多里,外郭则达五十余里,可说是当时最伟大的城市之一,规模仅次于咸阳,还建有四个附城,以作屏护。人口多达二万户,繁盛非常。
加上河谷土壤肥沃,粮食充足,使寿春成为继郢都之后楚国最繁华的都市,所有重要的建筑,集中在位于中央的内城,宫殿、台榭、仓廪,府库、祖庙、祀土神的社、祀谷神的稷,官卿大夫的邸第和给外国使臣居住的客馆,均位于此处。
外城是纵横交错的街道,井然有序地分布着民居、墟市、旅馆、店铺。
寿春城防极严,城郭入口处有可以升降的悬门,城外有护城河,日夜有楚军把守,凡通过城门者,均要纳税。
项少龙等抵达城外的码头时,在江上给楚战船截着,到庄夫人亮出证件,才准他们泊到码头去,却不准他们登岸,另外派人入城飞报。
众人惟有闷在船上耐心等待。
这时的项少龙换上了一身宽松的袍服,避蔽了他健美的体型,发须有点未老先衰的花斑灰色,容色苍白,眉浓掩目,比以前的董马痴更不像项少龙了。
等了整个时辰,才见一队车队离城而至。带头的是个大胖子,身穿官服,年在五十许间,眼细长而鼻大,有点像上承祖阴,被酒色侵蚀了灵魂和肉体的二世祖。
正在船上恭候的庄夫人低声向身旁的项少龙道:“那胖子就是春申君黄歇了。”
项少龙心中打了个突兀,起先还以为是黄歇的家将食客那类人物。怎知却是黄歇本人。”
战国四公子中项少龙虽只见过信陵君,但看来应以此人外型最差了,难怪在四公子里,以他的声誉最低。
想起曾干掉他一点也不像他的儿子赵穆,心中禁不住生起古怪的感觉。
另一边的纪嫣然低声道:“比我上次见他时。又胖了一点。”
项少龙这才懂得心中一寒,记起纪嫣然曾来过这里,假若她给春申君一眼看出,由于自己乃他的杀子仇人,一切立时完蛋大吉。
幸好化了妆和换了楚服的纪嫣然和赵致一点也不像原来的样子。
楚国的女服和别国相比,显得特别宽敞和华丽,曳地的连身长裙,腰系白色宽带,衣领斜交,延结褶叠于背后,袖和下摆均有宽沿。帽子圆顶结缨,给带于颔下,加上重粉覆面,确另有异国的情调。
至于两女的发型,都与庄夫人等看齐,额发梳得平齐,并由两鬓束成长辫垂于脑后,直至颈部,发辫复结成双鬟。
只是这发型的改变,若项少龙在不知情下,亦会一时认不出她们来,更何况花白的发脚,使她们看来年纪至少老了二十年。
五女的楚服分别以朱衽、绛红、金萤、素绿、青蓝为主色,加上龙、凤、鸟等刺绣,辅以枝蔓、草叶、花卉和几何纹,构图奇特生动。充份显示了楚人丰富的想像力和充满神话色彩的文化。
男服就较为朴素,衣长但露脚,右衽交领宽袖,袖口处略为收束,衣沿和袖口处饰以纹边,以棕、黑、褐、白等色为主,最夺目就是束腰宽带,以不同的对比颜色相间杂。
众铁卫则全换了楚国的武士服,上衣过腰,下穿束脚裤,脚蹬长靴,于重要部位缀上轻甲,发型全改变了,戴上楚帽,模样相当有趣。
此时春申君来至岸旁,打手势着人请他们上岸。
庄夫人在那两个粗壮女仆扶持下,婷婷的带头步上岸去。
不知是否项少龙多心,他感到春申君的细眼亮了起来,狠狠盯着蛮腰楚楚,似欲经不住轻风吹拂随时会断折的庄夫人万青娥。
黄歇等纷纷下马,施礼迎接。
庄夫人刚施过礼,立时失声痛哭道:“君上要为妾身犬子作主啊!”
黄歇登时慌了手脚,道:“万王妃请勿悲伤,一切回府后再从长计议。”
望向项少龙,双眼眯紧了点,眼睛掠过慑人精芒。道:“久仰万先生之名,果是一表人才,本君好生欢喜。”
项少龙体会到盛名之下无虚士的道理,这春申君虽是耽于酒色,但只看他的眼神,便知他胸有城府,非像他外型和面貌所予人的感觉。连忙压沉声线,以刚学来带有滇音楚语的流行周语应对道:“君上威名震天下,该是瑞光感到荣幸才对。”
黄歇眼光掠过纪嫣然等诸女时,庄夫人收止啼声,一一替他介绍。
黄歇见纪、赵两女已达“入暮之年”,并没有多加注意,只用神打量了尤翠之和尤凝之二女,目光最后落到庄夫人身上,声音转柔道:“王妃不若先到敝府歇息,其他一切再慢慢商议好了。”
项少龙忽地想到今次若不是遇上自己,那庄夫人和尤氏姊妹唯一可用上的就是美人计,以美色达到目的。因为春申君现在的神态,显然对助她们复国一事,并非热心。只看他对庄保义毫不在意,即可见一斑。
黄歇身后有几个食客模样的人,其他便全是彪悍的武士。
食客的其中一人身量高硕,留着一把美须,长及于胸,脸长鼻曲,唇叶极薄,双目闪善惊异不定的神色,留心打量着己方诸人,特别是滇国流亡小储君庄保义。
身后的庄孔见项少龙注意此君,低声道:“那就是方卓了!”
项少龙微一点头时,庄夫人莺声呖呖道:“不用打扰君上了,妾身只想返回滇王府去。”
项少龙等均微感愕然,这才知道寿春竟有庄家的府第。
春申君脸露古怪神色,干咳一声道:“这事也待回到敝府后再说好吗?”
庄夫人娇躯微颤,面纱后的秀目盯着春申君道:“请问君上,这事有什么问题呢?”
春申君叹了一口气道:“自滇国乱起后,王妃和小公子避往秦地,滇王府的婢仆便四散潜逃,丢空了几年,最近左令尹李闯文见了颇为心喜,强行搬进了滇王府去,本君虽曾多次与他交涉,可是他仗着先王的默许,一概不理睬,本君也极为不满。”
庄夫人娇躯剧颤,怒道:“天理何在,君上须为妾身讨回公道。”
春申君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低声道:“早晚本君会使这小子受到教训,不过现在形势微妙,不宜轻举妄动。王妃舟车劳顿。不若先回敝府休息吧!”
项少龙却是心中叫妙,现在寿春要置庄保义于死地的固是大有人在,可是由于牵涉到十多个诸侯国,却是没有人敢动手。所以只要占在有道理的一方,自可大闹一场,以营造声势,哈哈一笑道:“君上好意心领了,今趟我们来寿春,正是要讨回公道,若胆怯怕事。何能完成复国大业。君上请先回府,我们自有主意。”
春申君愕然望向项少龙。
万端光乃滇南名将,更是滇南族的著名领袖,文武兼资,在楚国有一定地位,但仍想不到他如此敢作敢为,摆明要把滇王府重夺回手上。
庄夫人也娇躯一顿,差点出言阻止,幸好想起项少龙乃非常人,自有非常手段,临时把到口的话吞回肚子里。
春申君不愧战国四大公子之一,沉吟顷刻后道:“李闯文这一妄撞行为。很多人都看不顺眼,就是李族中人亦有微言,诸侯国派驻此处的使臣更曾联名上书抗议,只是给先王一直拖着。万将军若要把王府夺回,无人敢说半句话,只不过李闯文府内家将中高手如云,起了冲突时后果难料,万将军还请三思。而本君却不便直接参与。”
项少龙心中大喜,若情势如此,更不可放过这为庄家扬威的机会,当所有人均认为他们有复国的能力时,由于滇国乃楚国诸侯之首,就算掌权的是李园,在衡量形势下,仍不得不卖他们账。
冷喝道:“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君上可否先遣人通知李闯文,说我们要立即收回滇王府。来个先礼后兵。”这孟子的名句,是他中学时念回来的东西,恰好能在此时此景派上用场,学以致用。
春申君双目亮起奇光,点首道:“万先生果是真豪杰,我黄歇服了,人来!”。
方卓自动请缨,踏前施礼道:“这事由小人去办吧!”
项少龙心中暗笑,当然知道方卓是去教李闯文选齐高手,与他们打个硬仗了。
但由于他们中有庄夫人和庄保义这两个政治上非常敏感的人在,任李闯文有多少家将,也绝不敢以众凌寡,一个对一个时,就要教他好看了。
滇王府位于内城中心处,与王宫比邻,整列街道不是外国使节的宾馆,就是诸侯国的行府,所以滇王府被李闯文强占,确是非常碍眼的事,亦是过世了的孝烈王以之削减侯国声威的手段。
现今孝烈王已死,李闯文这一行为,立时失去了凭依,间接造成了庄家夺回己府的声势。
一直以来,楚王廷都推说李令谋反乃滇国内部之事,与楚廷没有半点关系。当然表面上亦不承认李令的地位,以免惹起其他诸侯国的反感甚至叛离。
若诸侯国归附强秦,那楚国就顿失西南屏障,国势危矣。
因着这种种形势,项少龙决意放手大干,第一个要开刀的就是李闯文。
由于不能真的动手杀人,所以项少龙从春申君处取了一批重木棍,藏在庄夫人车底,才往滇王府开去。
到了滇王府外,只见府门大开。二百多名武士排列府前广场处。摆开阵势来迎接他们这区区一行四十多人。其中还包括了妇孺和小孩。
此乃午后时分,街上行人众多。更不乏住在附近的公卿大臣,又或来吊祭孝烈王的东北方诸国和诸侯国的有关人等,见到滇王府前这种阵仗,无不围在府外观看,不片刻已是人山人海,气氛热烈。
项少龙一马当先,领着众人便要进入滇王府。
有人在主府长阶上平台处,大喝道:“来人止步,何故乱闯我府。”
项少龙等好整以暇地跳下马来,只见对方二百多名武士布成钳形之势,封挡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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