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上弦月。月光暗淡。
珠光宝气阁,镶嵌着各种宝石,亮如白昼。
荷花依然清香,花满楼却没有了欣赏的情绪,因为花香中,带着一丝血腥味,这是他最讨厌的气味。
更担忧的是,事情远没有结束。
阎铁珊脸色铁青,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很愤怒退路被断了。至于死去的下属,他并不觉得伤感,因为他早已经花钱买下了他们的命。他甚至觉得,这钱花得不值。
忽然,他退了一步,微微转身,换了一个方向。可赵启那双深邃的眼睛,依然在正前方盯着他。
“霍总管好意请你们喝酒,居然如此捣乱!”喝声中,马行空霍然起身,伸手在腰间一探,摸出一条鱼鳞紫金滚龙棒,笔直刺向赵启的咽喉。
原来,阎铁珊那一转身,恰好正对着马行空。
赵启则是侧身空门大开,破绽完全暴露在马行空的眼里。
花满楼轻叹了一声,叹息生命短暂!
圆月刀光亮起,滚龙棒应声而断,马行空从额头到下腹,出现一条鲜红的血线,伴随着花满楼的叹息,轰然倒地,变成两半。
弯刀的七个杀字,在珠宝光芒中,流光溢彩。无论谁看到这七个字,都会记忆深刻!
同样也会感觉到心寒。
阎铁珊只感觉有一万根冰针,持续不断地刺入心脏!
霍天青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出现惊色。他能一掌废了马行空一半武功,却做不到如此干脆利落地杀死一个一等一的高手。
苏少英眼中怒火越来越盛,赵启在眼里,就是血债累累的朝廷鹰犬,刚要起身,肩膀上却被花满楼按住。
转头望去,沉声道:“花公子要阻我么?”说话间,手中的牙筷笔直刺向花满楼的咽喉,使得是正宗的内家剑法,一瞬间,就出了七剑。
花满楼衣袖如飞云般卷出,将剑势一一化为无形。
陆小凤没有动,只静静地看着霍天青,霍天青不动,他也绝不动。
阎铁珊眼珠子不停地转动,寻找着退路,但那五柄绣春刀封锁了每一个方位。
此时,阎铁珊的眼角不停地抽动,心也沉入谷底,他已经成了瓮中之鳖。而且数十年的富贵生活,让他失去了死命一搏的勇气。
沉声道:“赵大人,咱们并无愁怨,何必为难一介商贾,咱们交個朋友,金银珠宝,大人要多少有多少!”
现在他说话,已经没有山西腔调,但声音却更尖,更细,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根针尖,在刺着别人的耳膜。
赵启笑了笑,道:“我很爱钱,不过,我答应朋友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陆小凤笑了笑,“原来大老板还是一位内功精湛的高手!”
霍天青也笑了笑,道:“不错!”
陆小凤道:“可惜…”
霍天青道:“可惜什么?”
陆小凤道:“可惜他遇到的对手,比他内功更深厚,更精湛!”
霍天青一怔,赵启那登峰造极的刀法已经难能可贵了,但以他的年纪,内功绝不可能再超过阎铁珊,毕竟阎铁珊数十年精修可不是白给的。
但,陆小凤不会撒谎!
阎铁珊自然也听到了,他宁愿没听到,开始只是怕死,现在却是连出手的想法都没有了!
苏少英已经攻出了第二式连环七剑,剑走轻灵,变化奇巧,剑剑不离花满楼耳目。
花满楼不知何时也拿着一根筷子,或点或挥,轻描淡写地将苏少英凌厉的攻势全部化解。
苏少英突然住手,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始终带着微笑得瞎子,比他更懂峨眉剑法,他每刺一剑,对方竟似早知道他下一着,他忍不住问道:“阁下也是峨眉传人?”
花满楼摇了摇头,微笑道:“对瞎子来说,各派剑法都是一样。”
这种无招无势的武学境界,是最为奥妙的道理,苏少英似懂非懂,想问,又难以启齿。
转头看向赵启,怒火已经熄灭,但眼神中还存有跃跃欲试的想法。
花满楼微笑道:“苏二侠,那位赵大人的刀法,每一刀都一样,每一刀又不一样,我却是一刀也接不下!”
他本就心存善念,赵启来之前,苏少英引经据典,谈笑自若,让花满楼心生好感,所以出言提醒,免得他枉送了性命!
苏少英一怔,迟疑了片刻,喃喃道:“天下间,竟然有如此刀法么?”
保定府一败,苏少英痛定思痛,回峨眉后,得独孤一鹤传授“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勤学苦练,自觉有所成就,方才下山,恰巧被霍天青请到珠光宝气阁,会一会陆小凤。
没想到,刚一出手,就处处受制。苏少英不认为这位花七公子是虚张声势,毕竟刚才赵启那一刀,他的确看不明白。花满楼的善意很纯粹,他自然也不是傻子!
春风柔软,池塘里,荡起微波,荷叶上,几只蜻蜓奋力展翅,却始终飞不了太高。
明明是自己的地盘,阎铁珊却觉得孤立无援,甚至成了别人的瓮中之鳖。
他到底是个男人,也是一个高手,束手就擒绝不是他的选择。他突然笑了,“我不知道你们这样是为了什么?”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应该知道的!”
阎铁珊道:“我却是不知道!”
陆小凤道:“严立本呢?”
阎铁珊眼角又开始抽动,露出奇特的恐惧,看起来又苍老了许多,过了很久,才叹息着,喃喃道:“严立本早已经死了,你们又何必找他!”
陆小凤道:“要找他的人,不是我!”
阎铁珊道:“是谁?”
陆小凤道:“大鹏金王!”
听到这个名字,阎铁珊的眼神便的狠辣,脸色更是诡异可怖,肥胖的身子陀螺般一转,水阁里闪过一片辉煌的珠光。
珠光辉映,几十股劲风如利剑般射出,分别袭杀赵启,陆小凤,花满楼。
圆月刀光亮起,幽幽刀光,如数面镜子。刷刷刷,一阵急响,刀光与珠光突然全部消失,数十粒珍珠,从空中掉落,全部一分为二。
阎铁珊也消失了,身影已经到了荷塘边。万大一刀斩下,凌厉、冰冷的刀气誓要将他一刀两断。
阎铁珊于空中转身,像陀螺回旋,周身凝成一道气墙,挡住了这一刀。却顿住了一瞬间!
“让我来!”赵启脚尖一点,人已经贴近阎铁珊了。
荷塘中,荷叶飘动,两道身影似乎贴在一起,忽隐忽现,响起一阵衣袂带风声。
突然,两人都停在了荷叶上。
他们不得不停,因为出现了第三个人,一人长身直立,白衣胜雪,腰间挂着长剑,却漆黑,古老。
剑未出鞘,剑气已经离体三丈,荷叶多有被割伤。
陆小凤霍然起身,瞠目结舌道:“西门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