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家破(1 / 1)

周府,满载而归的周阳,阴沉着脸,脚步很重,兜里满满的黄金,没有给他带来喜悦。

他在怡香阁又碰到两个想得又得不到的宝贝。两人都曾经落了他的面子,更可恶的是,以前在他眼里只是蝼蚁的杀猪屠夫,竟然翻身了,还居高临下地审视自己。

那眼神,像看死人一样,让周阳特别不舒服。

他心中有鬼,那个小孩,的确是他折磨至死的。

他父亲虽然说摆平了,但今天赵启给他的感觉,似乎抓到了他的把柄。

高宅大院,很肃静。家丁经过,都蹑手蹑脚,生怕惹毛了老爷的独苗。

从过年到现在,已经有三个仆人,被杖毙了。

明日当空,周府的花草树木,错落有致,绿意盎然,躲着的虫鸟,不停鸣啼。

困意十足的周阳,已经睡不着了,赵启那双眼睛,不时地在脑海中闪现。

在书童贴心的服侍下,穿戴整齐,打包一袋银子,出去为自己买上一道“保险”!

北镇抚司,多数校尉都出去了。春闱刚过,拥挤在京城的书生举子还没有离开。

这时节,热闹多,麻烦也多。

聂无欢手里就握着一个大麻烦,当然办好了,也是一件大功劳。

他仔细地翻看着赵启带来的卷宗,周鑫贪污的数额触目惊心。

“围了周府简单,但涉及的进士怎么办?人数太多了!”

声音很低沉,很冷。一网打尽的心思也有,顾虑也存在。

功名在身的进士,只是想要谋个好差事,送了礼,也没有明码标价,一切都在不言中。

打嘴仗,锦衣卫加起来也不是那群人的对手。

聂无欢将卷宗收起,抬头看向赵启,问道:“你觉得呢?”

赵启笑道:“周阳只是被推到前台的小麻雀,这点事情他父亲就兜得住,牵涉了吏部,难以收场,还容易得罪人。至于那些举人,吓唬吓唬,让他们做個证人,就可以了。”

旁边高源敲了敲桌子,站起身来,笑道:“好,目标明确,进退有度,老聂,你这就去禀报镇抚使。这件事,既然出在小启的管辖范围,又是他发现的,没人能抢走。”

聂无欢点头道:“好!”

十五的月亮很圆,夜深了,依然能清楚的看到人影。

上百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围住了周府。

正门侧门,重兵把守,高墙上,相隔几米就笔直站着一位锦衣卫。

火把突然一齐亮起,赵启带着人马,一马当先,直接闯了进去。

“什么…人…?”

守门的两个护卫,刚出声,就见一片刀光闪过。

喉咙处,鲜血直冒,根本捂不住。

人没有倒下,赵启直扑周鑫的房间。

“老爷!”

“救命!”

“饶命!”

……

周府不停地响起哭喊声,声音凄厉。

周鑫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昨夜又与年轻的侍妾周旋了一个时辰,隐约听到哭声,却睁不开眼。

砰——

房门被一脚踢开。

“周大人,你事犯了!”

周鑫迷迷糊糊被抓到院子里,见到那鲜明的锦衣与绣春刀,打了个寒颤,裤裆直接湿了,失声道:“冤枉,冤枉!”

看到家里所有人都被控制住了,这才意识到到了绝境,害怕到极致,就剩下愤怒,“你们这群鹰犬,残害忠良,不得好死,我要上书参你们。”

赵启笑道:“我们好死不死,本官不知道,周大人,你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轻车熟路的锦衣卫,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将周府翻了个底朝天。

聂千户迈步进来时,已经接近尾声了。

院子里,明晃晃的刀,很亮眼,家丁,丫鬟,目光呆滞地看着,没有了往日的自豪。

他们虽是下人,却是周府的下人,这个身份,在本家时,还是能挂在嘴边的。但现在,生死难料。

“人齐了么?”聂无欢没有理会瘫软在地的将死之人,他收过周鑫的银子,但那又怎么样。

赵启挨个望去,脸色变得铁青,一脚踢翻了周鑫,怒道:“少了一人,他儿子周阳不在。”

躺在地上的周鑫,绝望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希望。狡兔三窟,他一部分的家财,都埋在别处,只要周阳逃出去了,就能使银子活动上下。

聂无欢冷声道:“真巧!”

赵启心一动,拱手道:“我去追回来!”

聂无欢道:“好,追不回来,唯你是问!”

公是公,私是私,赵启总揽这件事,立大功是他,出了纰漏,追究的自然也是他。

否则,下面的人不会服气。

赵启点了楚修那一旗人马,瞅准了一个方向,直接追了过去。

跟在身后的楚修很疑惑,赵启好像知道周阳逃跑的方向。

偏僻处,赵启停了下来,向远处眺望。黑暗中,只能借助月光,看个模糊的大概。

楚修诧异地问道:“赵大人,是追错了方向么?”

赵启猛地转身,冰冷地目光,让跟着的校尉内心一颤,“让你们盯着周府关键人物,明明周家父子都在府中,那么凑巧,周阳在我们行动前离开了!”

一个个像冰渣子的字,砸在每个人的心脏,校尉们身子不停地抖动,脸色大变。

锦衣卫办事,有时候只要怀疑就可以了。

楚修挡在赵启身前,大声道:“不可能,他们没有问题?”

赵启上前塌了一步,说道:“赵忠,你说!”

“赵忠”两个字,语调很奇特,旁人没有什么感触,赵忠听了,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浑浑噩噩。

“饶命,饶命!我该死,我该死!”

楚修不可思议地看着双膝跪地的赵忠,一把扣住的衣领,拖了过来,吼道:“告诉我,不是你!”

愤怒,心痛,担忧,楚修急切地看着恢复了一点平静的兄弟,希望他能狡辩一两句。

赵忠欲言又止,恐惧地看了一眼赵启,“不是”两个字,死活说出口。

冷哼了一声,赵启转身,没入黑暗中。

羞愧,庆幸。楚修松开了赵忠,长刀紧握,他知道,这是赵启给他机会,让自己处理吃里扒外的东西。

“为什么?”

“为什么?哈哈哈!”赵忠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楚修,眼泪,鼻涕直流。

“说!我哪里对不起你!”楚修很心痛,他想知道原因。

“不,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所有兄弟!那又怎么样呢,伱武功好,破案能力强,得罪了赵总旗,他也对你青睐有加,你在怡香阁逍遥自在,我呢,我们呢,只配吃面吗?”

赵忠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最后更是歇斯底里。

楚修退了一步,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他宁愿是自己做错了,宁愿赵忠有难言的苦衷。

结果,只是最原始的欲望,就将自己的生死兄弟,拖入深渊。

“就为了这些!”楚修的声音,颤抖,悔恨。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人要去怡香阁,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兄弟的变化。

“这还不够吗!也是,你可能腻了!”赵忠冷笑道。

接着更是嘲讽道:“我就是不喜欢你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你让我们谨守本心,不要巴结上官,可你呢。”

楚修惨笑。误会,是很难解释的。而且,他的确多次进了怡香阁,赵启对他也多有照顾。

怪谁?谁错了?赵启没有错。楚修只是想要破案。赵忠只是想过得好些。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楚修的话,很决然,很痛苦,很遗憾。

赵忠有些愧疚,又突然冷笑,慢慢地爬了起来,谨慎地看着楚修的长刀,一步一步地退开。

他不相信有这种舍己为人的兄弟。他觉得,平日里,楚修的施舍,不过是想要他们替他卖命而已。

楚修没有动。他的心,现在死了。心死了,自然不会动弹。

噗呲——

利刃入肉,三柄绣春刀直接捅穿了赵忠的身体。

赵忠摸了摸刀尖,想要转头,却没有力气。

“对不起,兄弟,你走了,我们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耳边的声音,很熟悉,很亲切。赵忠得了周阳的银子,曾经请过此人大吃大喝,甚至给他找了一个容貌不错的农家少妇。

他觉得自己很傻,又觉得这是自己该有的报应,他能背叛楚修,别人自然也能背叛他。

至于那点小恩小惠,和前途相比,根本无足轻重。

到死,赵忠都没有再看到楚修得脸庞,也许会是痛哭,也许会是讥讽。

如果他一直跟随楚修,十年八年后,他也能堂而皇之地进出怡香阁,但他忍不住了,只想早点完成梦想。

圆月,躲了起来。

小林子中,伸手不见五指。周全掰开火折子,点点火光,让人获得一些视线。

一间小破屋,就在眼前,周阳比看到亲爹还高兴。当然,他可能见不到他亲爹了,逃生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过周鑫。

周阳死里偷生,暗自庆幸自己精明,埋了一颗棋子在锦衣卫,还真取得奇效。

吱呀——

推开破败的房门,一股腐竹的味道,冲入鼻孔。跑了半晌的周阳,咳嗽了几声,寂静地夜空,咳嗽声格外响亮,周阳立马捂住嘴巴。

低声吩咐道:“周全,把蜡烛点燃。”

周全是周家的心腹奴才,很魁梧,话不多,最听话。点燃一根蜡烛,递给周阳,就待在屋外。

他只是奴才,自然不能进去。

周阳拿着蜡烛,走到藏家财的地方,掀开遮挡的帆布。

“周全!!”

声音透着恐惧,不可置信。

帆布下,周全正躺在木板上,七孔流血,睁开的双眼已经瞳孔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