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僳抱着手臂站在巷子外,看着人类少年在巷子中怅然若失。
他的脚边白犬已经无聊到趴下打呵欠了,尾巴垂在身后要摇不摇的样子。
在他们眼里,巷子中有两个人。
茫然四顾在巷子中东摸西摸的高天逸以及……蜷缩屈膝坐在地上,愣愣瞪着前方发呆的圆脸男生。
有趣的是,他们的位置是重合的。
也就是说,高天逸站在了圆脸男生身上,但他们没有任何碰撞体积。
这便是白僳所“看”到的景象了。
“哇,你还真的找到了啊。”耳畔忽然传来了轻柔的女声,“看起来这个小孩子的情况不大好。”
都不需要转头,白僳就知道自己身边多了个人。
白犬代替了白僳转过头,从较低的视角朝上望去,女性修长的腿裹在加厚的长袜中,再往上掩没进了羊绒短裙中。
再后来,白犬的脑袋被女性的手揉了揉,然后朝下一按。
“你的视角太危险了。”乔江说着,收回了自己的手,并从蹲姿站了起来,“我现在的身体姑且还是一位漂亮的人类女性哦。”
白犬被压了头,只能由白僳交换动作。
不过在交流之前,他抽了抽胳膊,有些古怪地问:“你为什么要挽着我?”
女性的手臂圈住了白僳的胳膊,柔软的身体压在上面。
“呀,抱歉。”乔江笑眯眯地说道,“习惯性按人设表现了。”
她很快松开了手臂,与白僳拉开距离,隔了半人宽的距离站定。
“什么人设?”白僳隐约感到不妙。
“啊啦。”乔江发出了有点可爱的声音,她眨了眨眼,“是被官方机构管控起来被迫工作了许多年终于在某一天对报道的新人一见钟情,不顾他人阻拦一厢情愿报名要做他的联络员的痴情人设——开玩笑的,那是那些人类对我这个身份的印象。”
实际上乔江除了报名联络员这一举动外,她什么都没做,其他的传闻都是人类自行脑补的。
要怪也只能怪她用的这张脸真的很昳丽吧。
人类都喜欢她,所以错的是人类。
乔江毫无逻辑地想了一通,继续看向巷子内。
坐在里面的圆脸男生虽然不是她的挑选的“窗户”,但同作为被袭击的人类,看到圆脸男生她便理解了她选中的那些人类是什么结果了。
没有死,却也没比死好到哪里去。
“这样看的话……要找到迷失的那些人类,有点麻烦啊。”乔江托着下巴,“我平时也不会借他们的眼睛……唉。”
虽然在叹气,但从漂亮女性的语气中也听不出一点悲伤之情,她只是在惋惜自己可用的人类少了。
果然,乔江的下一句话是:“哎,要找新的人类了。”
至始至终,她完全没有在知道人类困在哪里后,去把人带出来的意思。
把人从人类看不见的地方带出来这件事乔江做得到,白僳也做得到。
“然后呢,你要告诉他们吗?”乔江顺了顺自己的长发,“里面的小朋友找了半天了,能用的手段都用了吧?”
高天逸仍忙碌于巷子中,没有给巷子外分出一丝注意力。
不过就算他分了也没有用,乔江这会儿处于一个不想让人类发现的状态……大概类似于她同白僳在福招寺坐在同一张桌子边吃饭时的情况。
“唔。”白僳卡顿了一下,“如果他问我的话,我会告诉他,我‘看’见了。”
乔江听了,视线朝白僳的头上瞟了眼:“你倒是很早就找了个好借口。”
与其隐藏自身的异样,不如表现出来并加入。
白僳无可置否地耸了耸肩。
巷子中的高天逸确实如乔江所讲,把自己能用的手段都使了一遍,黄色符纸落得到处都是,最后他再度拿出了罗盘。
这次罗盘不同于医院里转不出结果,现在罗盘能准确地指出位置,且指向他的正前方。
但是啊,他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摸不到。
伸手在那晃动了许久,除了后方光秃秃的墙壁外只能摸到空气。
怎么会呢?人类少年再次问自己。
向来顺风顺水、少受挫折的未成年高中生忍不住单膝跪在地上,而这一幕在一旁的白僳看来,高天逸和他同学的脑袋恰好靠在一起。
大概觉得自己再这站下去也会因为乔江的原因而不被人类少年想起,白僳脚尖在一旁点了点,趴在地上的白犬慢吞吞听从指挥地起身,一步两晃朝前走。
走进巷子内后,它终于吸引来了高天逸的注意力。
“咦你……”人类少年的眼神恍惚了几下,“白哥家的狗……哦对了白哥!”
少年人终于想起来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正想开口,他发现巷子外多了个人影。
由于背光且长时间看着黑暗,他眯着眼看了几秒,从对方一头长发和曼妙的身姿和穿的裙装看出对方是名女性,随着眼睛逐渐适应光线,他还看到了对方漂亮到魔性的面庞。
少年人脸红了起来。
高天逸没见过面前的漂亮女性,但这个眼角有痣的外表……他似乎有点印象。
名字少年人记不起来,最近的八卦他也没听过,只知道特殊部门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她也算……关系者?
以及,他们两位给人的感觉好相似。
没头没尾的想法一闪而过,常驻未成年外援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当人面聊灵异应该没问题。
“白哥。”高天逸又喊了一声,这次白僳给了点回应,微微颔首,少年人继续问道,“白哥你有看到什么吗?”
站在巷子外的黑发青年像是在认真起来,眼睛敛起,细细地扫过巷子中的每一处,最后看向了人类少年。
与白僳视线相交的瞬间,高天逸感悟到了什么。
人类少年低下了头,同时白僳说道:“能看到一点,他就在你面前。”
“啊?可是……”
“你的手再伸一点就可以摸到他的头了……现在穿过去了。”
随着白僳的指示,未成年人把自己同学的整个边缘都摸了一遍。
虽然还是看不见,但确认了大致轮廓。
高天逸脸上表情不大好:“他没有动吗……”
白僳摇了摇头:“没有,他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在那。”
他与人类少年交流着,后者从他这里问到了缺失版的情报,白僳也没把自己看到的所有景象都告知高天逸。
解密什么的,还是看人类自己来。
见人类少年再一次沉入对自己同学所在的探知中,白僳偏了偏头,看向身侧食指卷着长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乔江。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呜呼,这就要赶人走了吗?”
“白蹭线索的人就算了吧。”
“不要这么说嘛,人家也是有努力过的。”
漂亮女性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一手轻抚胸口,另一只手朝上一翻,一只小巧的玻璃瓶便出现在她掌心。
外表是玻璃瓶,实质上没有任何缝隙的瓶身里关着一团黑色淤泥,有被袭击过的还能脱身的人一眼便能认出那是什么。
乔江捏着瓶子转了一圈,然后把东西抛了过来。
白僳伸手一接,瓶身脱开女性手的瞬间,里面的生物就开始蠢蠢欲动,等到了白僳手中更是变得躁动。
它砰砰砰地撞击着玻璃瓶,想撞碎束缚冲出去。
然而无论它怎么努力,普普通通的玻璃瓶就是没有被撼动。
显然,瓶子里的生物认为乔江具有威胁性,而白僳没有。
看到这一幕,乔江笑了一声:“真是只靠直觉行动的一滩啊……所以你也看到了,我有专门去找过。”
漂亮的女性说着她特意挑了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找了无人的角落走了好几回,不是用乔江这个身份,用的其他人类躯壳。
引来了黑色淤泥后,她不躲不闪,干脆以人类躯壳一换一,把淤泥给采集了一点。
“看着不像这个世界本土长出来的物种。”乔江指尖点着面颊,点在泪痣下方几厘米处,“估计又是人类整出来的吧,召唤什么的……真是的,他们究竟从哪里找到的书。”
白僳摊了摊手,这个问题只有问人类才能知道答案了。
乔江也就随口一提,讲明黑色淤泥不是本土灵异后,漂亮女性又陷入了懒散之中。
乔江一动不动,目光有所游离,期间朝白僳看了好几眼。
被挑肥拣瘦视线打量的白僳:?
巷子内的人类少年似乎真的找不到带回同学的方法,不甘心地从里面走出,站在路边用手机拍了数张照片回传后,还附上了地址。
他走回白僳面前,看了看一旁的乔江,有点想问对方怎么在这里,最后开口却是:“白哥,能不能再陪我在这等一会。”
少年人挠着脑袋:“因为现在只有你能看到……我已经联系夏哥了,那边来人不会太慢,我想……”
高天逸的话说到后面变得吞吐,他有种莫名的寒毛耸立,似乎潜意识在制止他把完整的请求说出来。
奇怪、好奇怪。
人类少年迅速一扫面前一男一女,微妙的相似感使人吞咽口水,把原先的想法咽了下去,改口道:“白哥你也陪了我挺久了,你家的狗在这玩得也累了,早点带它回去吧!”
被当做借口的白犬歪了歪脑袋,作为本体的白僳也歪过了头。
他问道:“不是要我留下来吗?”
“啊。”人类少年卡顿一瞬,“没事了,我觉得自己也能应付的,白哥你和这位……”
“乔江。”拥有魔性的美的女性主动报上了自己这个身份的姓名。
“好的,那白哥你和这位乔姐姐没事的话也不用在这边站着了,我自己等人就好。”
话里话外都是想把人提前劝走,人类少年摸了摸手上还拿着的罗盘,另一只手打开手机。
高天逸:“我帮你们叫车吧,两位是去一个地方还是分开走?车钱我来帮你们出!”
乔江看到这一幕笑得乐不可支,她婉拒了高天逸要帮她打车的想法,说自己只是路过,看到熟人——也就是白僳才过来看看,停下来聊了两句。
“我要去的地方就在不远的地方啦,走过去就好。”漂亮女性笑吟吟地摆了摆手,“那么再见啦,这位可爱的小朋友,以及……”
乔江没把白僳的名字念出声,反而暧昧地冲人眨了眨右眼,配上美丽的面庞,让人类少年面色一热、后退半步,与气氛迷离的两名成年人拉开距离。
白僳摸了摸已经被他装进口袋的瓶子,勉强没有出声反驳。
在人类面前打起来有点不大好,而且还收了贿赂了。
等乔江走后就只剩下白僳与高天逸面对面,前者俯下身子从地上捞起了白犬,说道:“那我也走了,如果还有需要的话……”
高天逸接口道:“我会在相关设备上申请白哥你的帮助的!”
顺畅地说出这句话,少年人猛然觉得肩上本来压着的什么消失了。
等黑发青年彻底带着他的狗离开酒吧边的巷子口,被留在原地的高天逸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像是要让自己能够顺畅呼吸一般。
虽然白僳本人已经离开了那,但他依旧看着人类。
攀附在墙头上的眼球掩藏在数枚叶片下,装作了一朵盛开着的白花。
他看到了姗姗来迟的特殊部门大部队,将这条巷子封锁起来,对外宣称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故,禁止无关人员靠近。
他们还将圆脸少年所处的空间整个用黄黑胶带圈出。
不过,无论特殊部门找了几个人来,他们都没能带出那位圆脸少年。
……
另一座城市的某间汽修厂内。
一辆破破烂烂甚至有几颗弹痕的车辆停在里面,修车师傅反复查看,最后给出了建议直接报废的结论。
“哪位开的啊?这是去哪个战场走了一圈吗?”
“听说没差多少了,被警察追了一路,开车的车技好,表演了四十五度角压上高铁才成功逃脱。”
两名修车师傅的聊天声一点点轻了下去,最后他们屏住呼吸,目送路过的浑身缠满绷带,唯有头顶露出几缕金色发丝的高个青年远去。
青年一路走进汽修厂深处,然后在某面墙上按了半天,打开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通路。
楼梯向下蜿蜒,拐过几个弯,青年打开一扇门。
门内布置成了手术间的模样,晃眼的灯悬在头顶。
在亮到发热发烫的灯管下,被束缚带捆绑住的生病男性神志不清地被照得眼泪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