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话题暂且搁置,注意力回归到凶宅的废墟上。
人类警察问完了问题,开始实地调查。
这个过程一开始和白僳没什么关系,他只需要站在外围,没事提点两句。
“往右应该有一具尸体……左前方……你现在站的位置下面的尸体卖相不大好,啊……”
黑发青年语气平淡,叙述的口吻像在说等会天亮了早饭吃什么,而不是在描述血淋淋的惨状。
正指挥人将碎块搬开的寸头警员手一顿,有点在意地问:“你不怕吗?”
哦对,应该是怕的。
在直播间里还能说自己为了其他人着想在演戏,这会儿还显得如此淡定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被人类问了这个问题,白僳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一转。
给自己打补丁打多了,再多打几个也无所谓。
而且他现在有了很好的推锅对象。
黑发青年像被点醒了似的,站在废墟边缘垂下脑袋,迷茫地色彩从眼中一闪而过。
过了会,他抬起头,视线仍不是那么清明。
“可能……”白僳的手指一路上行,从下颚处滑向额头,最终停在了太阳穴的地方,“有些被影响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整,适当的对自身的疑惑不解足以让人类替他补完那些他没有想过的细节。
没办法,人类真的很爱脑补。
现实也确实如白僳所想,寸头警员在听完他这句话,便停下工作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用可怜夹杂着将信将疑的目光投向白僳,然后转身继续清扫废墟。
白僳被看得没理由地打了个喷嚏。
他摸了摸胳膊,总觉得有什么多余的事情因为他刚刚的举动找上了自己。
人类警察清扫废墟的主要目标似乎并不是那些死者的尸体。
惨得不成人样的尸体被一具具抬出,放到一边再由白布盖上,符合人数条件的尸体搬完后,特殊部门的成员仍在那清理。
白僳盯着看了会,明了他们想找什么。
找地下室,找那里刻画着的图案和“人”。
不过人类大概率是要失望了,因为地下室已经被他给拆了。
拆得一干二净,但还是留下了点粉末。
特殊部门的成员翻了半天,把上层的碎块全部移走后,终于在凹陷的地下空间中摸到了些许粉末。
是的,粉末。
色泽艳丽的粉末在月光下泛着光,特殊部门成员戴着特质的手套,把几颗颗粒从手里的灰土中筛选出来。
“这……这毁坏得也太彻底了吧。”特殊部门成员喃喃自语。
在他们从白僳口中获悉的情况来看,他去地下室的时候,法阵应该还是完好的。
再破损也不会是粉末这个模样吧?难道说凶宅的坍塌就是因为这个……
人类警察短时间内想了多种缘由,最后还是停留在了可能性比较大的邪教搞事上。
“夏前辈……现在怎么办?”特殊部门成员小声询问道,“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
夏成荫对着手中筛出的一小包装在袋子中的红色粉末,手捏着袋口摇了摇。
暗沉的粉末随着动作晃来晃去,人类警察知道,如果把袋口的封条打开,他还能嗅到一股血的气息。
“分一部分人留在这里,其他人回局里。”
“该有的线索跑不掉,已经消失的也找不回来。”
“更何况……我们这里还有钓鱼的鱼饵。”
寸头警员目光从深达三米的坑内朝上望,恰好与低头的黑发青年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夏成荫露出了一抹痞笑。
白僳:……
白僳:总觉得人类在想什么很怪的东西。
……
人类是需要休息的。
007不过就是一种玩笑话,毕竟没有人可以真的做到“不下班就可以不上班”。
天蒙蒙亮的时候特殊部门的人终于收队,白僳也被他们送了回去。
特殊部门的人准备换一批加班,他们让白僳休息好再去一趟局里。
要去做什么情况不明,但看某位领头人上挑的眉梢,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本来白僳是需要去医院转一圈的,但他现在身份转换了,这一步不是很着急,日后有时间自行前往就行。
人类警察甚至还打趣了一句,问白僳需不需要办个卡,自己人住有合作关系的医院是有优惠的。
白僳婉拒了,要自己出钱的事情他不干。
夏成荫:“对了,局里是给配工作手机的,今天来的时候可以去领一下。”
特殊部门的车子送他到路口,回到小区时遇见了不少早起锻炼的老年人,蹭着他们的门禁卡进入小区。
顺带一提,他钥匙又得重新配了。
再回到家打开门,屋子里地面上乱糟糟地,像被洗劫了一番,一些桌子上的摆设也被扫到地上,还有撕扯的痕迹。
就——哈士奇拆家是什么模样,白僳眼前所见也没差多少。
他瞬间握紧了门把手:这就是养狗的日常吗?爱了爱了。
白犬不知所踪,从厨房敞开的窗户来看,它是从那里跳下了楼。
背过手将门一关,白僳短暂地链接上白犬的视角,然后对着面前的皮球和远处拍着手呼喊“它”的老人陷入沉思。
几秒钟后,白僳断开链接,只给白犬下了个记得回家和把家里收拾干净的命令。
普通宠物犬只会拆家,但白犬除了拆家还能学会打扫卫生。
白僳走过一地狼藉,去到存放人类事物的地方把原人类的东西翻了出来,最后取出一个笔记本拿在手中。
等太阳爬上头顶的时候,他带着原人类的笔记本走入了人类警局。
这一次他带着证件带着通行证,门口的人很快给他放行,并把他引导至目标楼层。
电梯门刚一打开,外面捧着比脑袋都高的文件堆的人类匆匆忙忙地走入。
“对不起,请让一让——”
人类跑得匆忙,白僳往旁边一让,他几乎是撞入电梯轿厢的。
冲撞速度之快,让纸质文件摇摇晃晃在电梯内洒了一地。
“抱歉抱歉。”人类立马蹲了下来,开始收拾文件。
白僳站在那没有帮忙,就好奇地看着人类捡拾收拾。
这名人类是个喜欢自言自语的性格,身边有其他人存在,他依旧抱怨着工作量之大。
白僳这时还只是看着,等他走入特殊部门所在,由于大部分人在忙而被安排到一张桌子边,面前还被放了一摞纸后,疑问心升至最高。
白僳:“这是……?”
特殊部门成员:“要写的报告,夏前辈说标题都帮忙写好了,你照着写就行。”
白僳缓缓发出一声疑问的:“哈?”
人类,恐怖如斯!
白僳保持着瞳孔地震的状态。
那位给他送纸张的特殊部门成员还有些良知,见白僳迟迟没有回应,就想到了他新人的身份。
特殊部门成员操劳地从自己的位置上取来一份被装订好的几页纸,悄悄递给了白僳。
人类小声地说:“这是我以前写的报告,格式差不多长这样就好了。”
白僳接过低头一看。
他三指一捏,拿到的纸少说有五页厚,再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字……怪物目光敏锐,轻易算出了一页有多少字,再乘以页数……白僳更加沉默了。
特殊部门成员:“拿出以前水毕业论文的水平就好了!”
可问题是,他没写过论文啊。
人类的记忆是人类的记忆,实际上非常不乐意动脑子,大半时间也没给自己长脑子的怪物不具备写作能力。
伱让他随口说两句,用口语化的表达讲述一下发生了什么还行,你让他组织详细的长篇大论来描述事件全貌……杀了他比较快。
黑发青年将纸张捏得微皱,如临大敌地坐在那。
白僳随后翻了翻放在他面前的那摞纸,上面有很多个标题,比如“凶宅事件报告”、“地下室场景描述报告”、“如何破门详解”、“送走普通人的心路历程详解”……
有的标题迷惑到令白僳头上蹦出一个又一个问号。
总得来说,这些都是特殊部门所疑惑的地方,又有不做人的恶劣负责人,需要交的报告就多了起来。
白僳不知道这些缘由。
他正对着白纸思考,脑袋距离磕在桌面上还有一步之遥。
他挣扎了一下:“可以不写吗?”
特殊部门成员:“欸?不行的吧,你要是参与行动的普通人员还好,可你是当事人吧?”
白僳:“我还没有参加考试,应该还不算彻底的正式……”
特殊部门成员:“咦你还没考试吗?不过没关系,通过考试也要补的,不如现在就写起来。”
白僳:累了,把人类揍一顿吧。
脑袋猛地抬起,黑眸危险地看向身侧的人类。
可由于他的黑眸里平日就没多少光,现在就算阴云密布,也没太大差别。
特殊部门成员被这样一盯,神经忽的拉紧。
他没怀疑到白僳身上,反而绕着办公室看了一圈,最后狐疑地收回视线。
“怎么感觉有人盯着我。”人类小声呢喃着,“有点凉。”
摸了摸手臂,之后有人喊他,特殊部门的成员很快就离开了桌前。
被留下的白僳叹了一口气,重新垂下脑袋。
他盯着白纸看了好一阵,然后试探性地用笔在纸上写了个昨天的日期。
他就像写卷子做题的学生,思索半天只写了一个“解”。
人类怎么会有写报告这么可怕的事情。
内心隐约有些痛苦,白僳面上却没多少表情变化,就这么苦大仇深地坐在那。
至少张烨然路过办公室看到的是这样一幕,在办公室没有所属位置的黑发青年坐在一张没人当值的位置上,垂着个脑袋发呆。
这位张姓特殊部门成员本来是路过,但看到白僳后,他想起了什么。
男人果断折返回来进入办公室,走到自己的桌子旁,抽出什么放到了白僳面前。
张烨然:“白先生几日不见,这份报告麻烦你了!”
白僳:“?”
一摞纸上出现了新的一张,标题上写“青铜剑柄幻觉解析”。
男人留下纸就走,仿佛背后有什么事务在追逐他。
二度被丢下文字任务的白僳站了起来,他把桌上的纸一收拢,在人类办公室中寻到了碎纸机的存在。
对着陌生的机器瞥了两眼,白僳把纸塞了进去。
正要按下粉碎的按钮,从边上伸来一只手制止了他。
“我说……”女性的声音有些无奈,“我知道写报告也很令人厌烦,但也不至于全碎掉吧?”
“陈小姐。”白僳冲来者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喊我陈梓就好。”短发女性从碎纸机入口处抢救下那摞一个字都没有写的白纸,拿在手上挥了挥:“随便写写就好,写不好会有人帮忙补的。”
陈梓言语间表露出了自身也不是个认真写报告的性格。
短发女性抽了份自己写的给白僳看了眼,一张a4纸上寥寥几行字,充满了个人色彩。
再往后一翻,一张经由人补充扩写过的篇幅出现在后面。
如果白僳没看错的话,第二张纸的落款人名叫唐诺。
陈梓只给白僳展示了一秒就把第一页盖了回去,然后轻咳了两声:“有能力的人总是有些特权的,平庸的人才需要付出成倍的努力。”
这话说得比较真实,但是……
白僳:“这就是你们都让唐诺扩写报告的理由吗?”
陈梓:“啊……也没很多人吧,就只有我和夏成荫比较……咳咳咳。”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短发女性猛地咳嗽起来,咳完她立马换了一副表情,面色带笑。
“这不是唐诺吗?加班加完了吗?”陈梓举左手打了个招呼,右手把捏着的纸往背后一藏,“看你黑眼圈重的,快回去休息吧。”
从办公室门口进入的戴眼镜的男性脚步仿佛在飘,他一声不吭地瞥了粉碎机旁的两位。
一位是唐诺今天通宵加班的罪魁祸首,另一位是常年需要他扩写报告的不良同事。
唐诺脚步虚浮地进来,再收拾完东西,脚步虚浮地出去,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等人走了,陈梓才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她扭头看向白僳:“反正就这么一回事,纸别浪费了,能写多少就是多少,剩下的交给上面头疼吧。”
实际上几句话都憋不出的白僳:……
黑发青年勉为其难地收起纸,几下凹折把纸张叠成两半拿在手中。
“陈小姐……陈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把烦人的纸面报告丢到一边,白僳问道。
“确实有。”短发女性一敲手,领着人往外走,“队长想见你一面……稍等一下。”
陈梓停在了自己的桌子前,从未关闭的显示器上关掉了什么页面。
页面彻底消失前,白僳瞥到了标题上的几个大字。
……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