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时洵刚拽着路星星拐进小巷时,就觉得不太对。
虽然已经是深秋,但滨海市还算是阳光明媚,因为海云观道长设立的阵法屏障成功阻止了台风登陆,所以连日来都没有下雨后的阴冷感。
但小巷里,却明显比外面低了好几度,带着下过雨后的发霉味道。
路星星还在燕时洵手里扭得和个螃蟹一样,但燕时洵却只是冷哼了一声,抬手敲了路星星一个爆栗就放开了他。
“你既然喊我一声师叔,我就护一护你,但是路星星,你总要出师一个人行走。如果你学不会谨慎行事,海云观不是没有死在鬼怪手里的道士。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燕时洵收回手,单手插兜就从路星星的身边走过,声音冷静:“我会帮联系个好说话的阴差,省得你这张嘴惹恼了阴差多受罪。”
路星星傻愣愣的看着燕时洵推开大门,向历史感很重的老建筑里走去。
“吱嘎——!”
精湛大气的雕花铁门,早已经在百年的风雨中被侵蚀而生锈,推开时轴承发出低沉的摩擦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小巷中。
燕时洵的目光从院子里扫过,然后迈开长腿,跨过高高的门槛。
路星星正疑惑着燕时洵怎么突然放弃了揍自己,说了自己两句,就转而去参观历史建筑了,他还没有回神,就感觉到一道压迫感十足的人影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
他被吓了一跳,赶紧看去,这才发现是那个总是跟在燕时洵旁边的陌生男人。
“你难道是鬼吗?走路都没有声音的?”路星星本来有些不高兴,但是当邺澧的视线扫过来时,他忽然有种发自魂魄的危机感,立刻闭了嘴。
邺澧漠然收回目光,跟着燕时洵也进了大门。
对于滨海市而言,租界是一段特殊的历史,它在新旧交替的时期与滨海市共存,不仅成为了很多人对那个时代的记忆,也因此而酿造出老滨海独有的风情与韵味。
而滨海市的租界区,因为被列为了文物遗址,所以到今天还完整的保留着当年的风貌。
这处写明着外交官井玢故居的建筑,是一座典型的中西结合三层小洋楼,只是庭院里的小喷泉早已经干涸,里面落满了枯叶。而小楼的主体也红砖剥落,原本精美的雕刻也被磨损。只能从主体的构架里,依稀看出当年的辉煌与富丽。
“燕哥,你怎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了?”
随着从后面跟上来的路星星,左右看着院子里秋风萧瑟的景色,但却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只是奇怪的道:“燕哥你是那种到哪里旅游都会买明信片的吗?竟然对这种建筑感兴趣,没想到你这么文艺啊啧啧。”
“………”
燕时洵面无表情的缓缓转头,默默注视着路星星,直到把这个理直气壮的人看得心虚,才重新转回头,往小楼走去。
“怎么了吗,我就问一问,这不是在试图和你增进感情呢吗。”
路星星小声嘀咕着,偷偷抬眼看了燕时洵好几眼,终究是没敢大声问询。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但莫名就是有点害怕严肃的燕时洵,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在燕时洵眼里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
他讨厌这种感觉。
因为师父师祖都对燕时洵赞不绝口,所以路星星不服气的想要证明自己,却没想到在杨花和家子坟村连跌了两个大跟头,都是被燕时洵救回的一条小命。
他虽然不服气,但他不是无赖,输了就是输了,他认,也因此愿意承认燕时洵就输他的师叔——虽然燕时洵本人半点认回海云观出身的想法都没有,搞得路星星好像是硬赖上去的一样。
但即便如此,路星星也不想让燕时洵看不起自己,他想说自己是有用的。
再小的声音都逃不过邺澧的耳朵,他本来要跟着燕时洵进入小楼的脚步一顿,回过神,一字一顿的问:“增进感情?”
“呃……”
路星星打了个抖,感觉自己刚刚的那点小心思,都在这一眼之下消失得荡然无存,完全不敢给出肯定的回答。
这个人看起来,像是只要自己点头,就会把自己撕了一样。
比生气的师祖还可怕。
“你是燕哥的朋友吗?我好像还没有问过你叫什么名字。”路星星小心翼翼的问:“就很奇怪,我明明觉得我应该问你到底是谁,但就和记不住一样,下一秒就忘了。”
邺澧看了路星星两眼,从他又怂又傻的模样里,觉得燕时洵应该不会在意这种人。但一想起张无病,邺澧又不太确定了。
就在邺澧和路星星僵持在门前时,燕时洵已经走进了客厅。
挑高的客厅中间悬挂着气派的水晶吊灯,红木的真皮沙发上搭着动物皮毛,五斗柜上散落放着零碎的票夹和首饰,到处流金溢彩,哪怕已经落满了灰尘,仍旧掩盖不住这房子里典型的老滨海风韵。
就像是主人不过离开家一段时间,马上就会回来,一切都保存得极好。
燕时洵踩在木质地板上,木头发出“吱嘎”的声音,马丁靴的厚重鞋底与地板不可避免的发出摩擦声,寂寥又骇人。
为了尽可能保存房屋内的摆设,不让它们老化得太快,窗户都被拉上了窗帘,将阳光挡在外面,令此时建筑内一片昏暗,只能模糊看清黑暗中它们的轮廓。
楼梯转角下,一道身影默默的注视着燕时洵,冰冷不带温度,与黑暗融身一体。
“咚!”
燕时洵刚撞上什么东西,就立刻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捞,下意识的将什么东西抓进了手里。
触手就是一片冰冷湿润的触感,像是摸了满手鲜血。
燕时洵微微眯了眯眼睛,偏过头将手中的东西迎着光看,才辨认出这是什么。
京城大学女子班毕业留念。
水晶的雕像下面,还刻了一趟小字,显示这已经是百年前的东西。
而他的手掌里并无任何水迹,看来是眼睛在看不清东西时,触感自动让他联想到了别的东西。
燕时洵刚想要将雕像放回原本的摆设台上,忽然下意识的察觉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他立刻转身看去,目光如闪电。
正对着他的楼梯下,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燕时洵皱起了眉,肌肉瞬间紧绷。
不说整个租界区都被李雪堂的剧组包场了下来,外围的安保不会放任何人进来。一个在租界区最普遍不过的小洋房里,为什么会有人在?小偷?不,没有生人的气息。
燕时洵屏住了呼吸,放轻脚步靠近,主动走进被遮挡得一丝光亮也无的区域。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但与此同时,听力的敏感程度提升数倍,将整栋建筑里所有的声音都纳入其中。
风从楼上的窗户缝里吹进来,发出的呼啸声如人将死前急促的嘶吼,年久失修的木质家具发出“咯咯”的木材收紧膨胀声,楼梯明明没有人走动,却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传出来。
弹珠咕噜咕噜从南滚到北,撞上墙壁后发出“砰砰”的声音,在地板上弹跳,又消失不见……
整座小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燕时洵不敢松懈,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心跳声连同着呼吸声一起降低,耳边只有脚下木质地板的轻微吱嘎声。
但他忽然间挺了下来。
走近了之后,那种被人注视着的感受更加强烈。
燕时洵站立在原地,他能感觉到自己周围的黑暗仿佛天旋地转,从上到下从左至右,密密麻麻都是一双双眼睛朝他看过来。
就像是那些眼睛已经沉睡了百年,今天终于醒来,静默而恶意的看向来人。墙壁上,拐角后,楼梯上,身后……到处都是。
“啪!”
就在这时,一簇光亮猛然在客厅点燃,驱散了黑暗。
燕时洵所感受到的那种被窥视感,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借由着从身后照射来的光亮,燕时洵终于看清了,那个最开始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楼梯拐角下的,到底是什么。
一尊纯银文艺复兴风格人体雕像。
它静静的矗立在拐角处,扮演一个合格的装饰品。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眼睛向脚下的基台看去,只顾沉思,似乎对来人并不感兴趣。
是错觉吗?
……不对。
燕时洵眯了眯眼眸,然后才挪走自己的目光,转身向后面光亮的来源看去。
邺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客厅,在老旧的木地板上也没有发出半点生硬。
他站在那里,修长的手掌中拢着一团莹莹光亮,像是月亮落进了他的手里,为燕时洵驱散了周围翻涌而来试图吞没他的黑暗。
燕时洵很快就辨认出了邺澧手里是什么东西:“金光咒?”
他不由失笑,刚刚的紧绷也因此而荡然无存:“符咒是这么使用的吗?”
最为强力的驱邪符咒,却被用来当蜡烛照明。这一幕要是被那些想要入门却苦寻不到的道士们看到,怕是要又羡慕又气。
邺澧舒缓了原本眉眼间的冰冷锋利,笑道:“恰好得用。”
“……你们一个用五雷符点火,一个用金光咒照明,倒是般配。”站在门口的路星星无语道。
除了邺澧因为路星星那句“般配”而挑了下眉,对路星星的感官好了一点外,燕时洵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触。
光亮驱散了窥视感,但燕时洵能够感受得到,那些东西并没有离开,它们还潜伏在那些光明无法照耀到的缝隙里,只是暂时的退散而已。
于是燕时洵借助着邺澧手中的光亮,向楼梯处走去。
此时他才看清,原来沿着墙壁从下到上,都挂着鎏金画框的油画。
红底金粉的墙纸已经老化,变成了更深的铁锈红色,像是鲜血泼洒后氧化的颜色。而那些油画大多都是人物画像,身穿着欧式西服的男人和华丽大摆裙的女人,他们在画中或站或坐,静静的望向画框外的人。
这恐怕就是燕时洵刚刚被窥视感的来源。
因为小洋房是兴建于半年前,故主人又是当年的外交官,家里会有这种欧式的装饰风格本来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寻常人见了,也只会惊叹于这份沉淀下来的年代感和厚重历史感,为那些油画的精美逼真程度而赞美。
但是燕时洵却始终觉得不对劲。
他认真看了下,油画里的人物虽然各不相同,但是有几张面孔一直重复出现。挂在最中央的,是一副最大尺寸的油画,上面画着俊秀而意气风发的男人,和坐在男人身边,温婉秀美的女人。
与油画上全然的欧式风格不搭的,是那女人的发型和穿戴。
即便身穿着欧式蓬蓬长裙,女人依旧梳着旧时刘海和妇人发髻,耳朵上垂着的,脖子上戴着的,鬓发间别着的,都是翡翠与传统金饰。她的表情看上去也很害羞,带着羞怯和厌恶感,像是很反感被油画师画下来。
燕时洵心里有了猜测,接受新思想的男主人和守旧的女主人,恐怕,这油画里画的,就是当时小楼的主人,外交官井玢,和他的妻子井氏。
如果是对百年前那个时代有所了解的人,都不会错过井玢这个名字。
他是当年风云际会的老滨海中,最为活跃和不可忽略的一个人物,公费留学后学成归国,新派人士,思想开放,一口正宗的牛津腔,还会四国语言。凡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人,哪怕是敌对阵营的人,都在回忆录和日记里毫不吝啬对他的赞扬。
但是这样一位耀眼的人,却一直有一件事为人所诟病。
他的妻子,是缠过小脚的旧派官僚女儿。
当年的报纸上,拿这件事发难攻击井玢的,可不在少数。旧派人士看不惯他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嫡妻生分,新派人士看不起他不肯休妻与旧派划清界限。
就连现今的网络上,谈起井玢,都轻蔑的批判他,说他是个“渣男”,甚至有人建议把他从历史书里删掉,因为他“家事不和”。但对于井玢所抗争争取来的累累功绩,人们就像是选择性遗忘了一样,闭口不谈。
可以说,这个旧派的妻子,是井玢光辉而奋进的人生中,唯一的污点。
但是,井玢的故居里,却堂堂正正挂着他与妻子的合画,每一个走进客厅的人,都能一眼看到他们。
长达四米多的油画占据了挑高客厅的整整一面墙,离近看时压迫性十足,燕时洵仰着头看去时,都有种被两人注视着的错觉。
但……不对。
燕时洵还记得,刚刚自己下意识接住的水晶雕像上,写着的是京城大学女子班留念,会放在客厅里,一定是主人家看重的东西。
但是历史记载,在那个战乱年代,井玢与妻子所生的两个女儿都在幼年时夭折,妻子也随之郁郁而终,那之后到死,井玢都再没有子嗣。
所以,那雕像会是谁的?
要知道那个年代,京城大学代表着进步,女子班更不是寻常女子和普通人家能够入学的。
燕时洵眉头紧锁,带着疑惑,探究的向周围看去。
他注意到,除了那幅巨幅油画外,其他挂在墙壁上的油画主人公,绝大多数都是另一位女性。
她的笑容开朗,笑起来毫不顾忌的露着洁白的牙齿,穿着欧式长裙或在那个年代款式新颖大胆的旗袍,发型有少女感十足的编发,还有老滨海最时髦的烫发,配饰也都多是欧式风格。
她大方又得体,没有半分羞怯,就像是那个昏暗年代的一抹亮色。
燕时洵光是看着她留下来的油画,都不由自主被她的朝气勃勃所感染,想要微笑。
“燕哥,赵真问我们回不回去。”
路星星忽然的出声,打断了燕时洵的探查:“赵真说他们打算回酒店休息一下吃个饭,然后再回租界区。好像李导演那边有点急事,就放大家自由活动了。”
燕时洵这才恍惚回神,他点了头:“好,我们也先回酒店。”
至于这里……
燕时洵在转身前深深的看了眼满墙的油画。
那个年代的老房子,有一些不愿意离开的鬼魂也是正常的。既然这里没有人来,那些老住客又没有伤害人的意图,那就没有理会的必要。
毕竟严格说来,还是他们这些擅入者打扰了它们的生活。
燕时洵向黑暗中唯一点头,算是歉意:“打扰了。”
随着燕时洵和邺澧的离开,光亮熄灭,被天鹅绒窗帘遮得没有透进一点光线的房间,重新归于黑暗。
油画上的男人女人也因为光影的变换,而显得神情诡异莫测。
密密麻麻的眼睛在黑暗中沉沉望来,仿佛在窥视着门外光明的世界。
直到——
“砰!”
镀金雕花大门被关上。
所有旧日的记忆连同灰尘,一起被挡在了光明之外。
直到走出院子,路星星还在频频回头,往小楼的方向看去。
燕时洵挑了挑眉:“怎么?”
“燕哥……”路星星眨了眨眼,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道:“那里面,是不是有鬼啊?”
“所以?”
“所以?!”路星星拔高了声调,不可置信的问道:“既然有鬼,那燕哥你为什么不驱鬼啊!”
“不行不行,燕哥你先回去吧,我得回去把那些鬼驱了。等等,我还得给我师父打个电话,让他来这边看看……”
边说着,路星星就嘀嘀咕咕摇头晃脑的往故居小楼走。
忽然间,路星星觉得自己的衣领后面传来一股强大的拉力,拽得他一个趔趄,半步都往前不了。
“去哪?”燕时洵闲闲的道:“人家还有那房子的地契,从生到死都住在那,你管那么多,不怕被狗咬吗?”
路星星迷茫:“燕哥,那可是鬼啊。”
燕时洵嗤笑一声,反问道:“那它们伤害谁了吗?”
“可它们是鬼,早晚会……”
“预言式定罪吗?”燕时洵挑眉问道:“那如果现在有人说,因为你十年后可能做错事,所以现在要杀了你,你觉得合理吗?”
“卧槽?那人有病啊!”
路星星愤愤。
半晌,他忽然反应过来,悚然抬头看向燕时洵。
“所以。”燕时洵屈指,在路星星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走了。”
路星星:……我觉得我这不叫走,叫被拖走!
[放开我,我要做大胆的事!jpg]
……
燕时洵一进酒店大堂,就听到了旁边酒店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
“池滟也太好了吧,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她这样身份高但一点没架子的客人,她刚刚还帮我向经理求情呢。”
“我看到了,真的爱死她了,想上去要个签名。”
“请问,池滟。”一道低沉磁性的好听男声,忽然打断了几个工作人员的谈话,问道:“她来酒店了?”
几人回头,就看到一名身材修长的俊美青年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眉眼犀利明亮,如刀锋般具有攻击性。
其中一人惊呼了一声,兴奋的认了出来:“燕时洵!”
燕时洵猝不及防被人叫了名字,一直对娱乐圈的事不上心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粉丝数量已经涨到了一个堪称可怕的数字,也第一次感受了一把走哪都能被认出来的苦恼。
那人本来想要向燕时洵要个签名或者合照,但好在她及时记起了现在是在工作时间,而节目组又预定了酒店的房间,严格来说燕时洵是酒店的客人,不能随意要签名。
她咳了一声,兴奋的脸红红:“是的,池滟女士刚刚上楼。”
“哦对了,燕先生您是没有和节目组的人一起走吗?其他几位都和池滟女士一起上了楼。”
末了,那位工作人员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燕哥,能给我签个名吗?我是你的粉丝,你的节目我期期都有看,太好看啦!”
燕时洵看过去的眸光平静,俊容上一丝笑意也无。
不像是正常艺人会在面对粉丝时营业,就算不喜欢也要表情管理,笑着感谢粉丝的喜欢。燕时洵的态度,堪称冷漠。
“与其做我的粉丝,不如做你自己的粉丝,让你变成你自己的偶像。”
燕时洵简直是人间清醒,冷漠道:“我对你而言只是个屏幕上会动的假人,等我离开酒店后,就会消失在你的生命里,很大概率不会再遇到。你除了浪费时间和精力,什么都得不到。”
“不如专注于现实,提升你自己。”
几名听到这话的工作人员,目瞪口呆:“………”
酒店接待过不少明星名人,但还是很少遇到这种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的人。
那个要签名却被拒绝的工作人员脸色很不好看,匆匆将预定的房卡交给燕时洵,随手为燕时洵指了电梯的方向,其他该做的什么也没做。
就连路星星都忍不住在接过自己的房卡时,瞥了两眼那位前台,觉得她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可怜。
燕哥面对女士的态度,也这么丝毫不客气吗?就算是他,也会在看到女生的时候软和那么一点点呐。
几人走远后,刚刚被燕时洵震住了的几名工作人员这才敢重新说话,愤愤不平的小声道:“什么啊,真以为自己是个大腕儿了?架子这么大!”
“就是啊,池滟那样地位的人都那么温柔呢。”
“这个叫燕时洵的,我看他在娱乐圈里发展不起来,和池滟一比真是云泥之别!”
“没错,亲爱的你别伤心,脱粉就是了,你看池滟这么好,你当她的粉丝不就行了?一个连给池滟提鞋都不配的,他有什么作品啊?狂什么狂。”
……
但是那几名自以为议论声音很小的工作人员不知道的是,燕时洵的听力极佳,再微小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更何况酒店被节目组和剧组包了下来,大厅里并没有别人,汉白玉和黄龙玉贴就了奢华墙面地砖的空旷空间,是声音放大的最好场所。
就连路星星都有些生气了,转身就想要回去和那几人理论。
却被燕时洵头也不回就准确的一把拽住了手臂:“干什么去?在这好好等电梯。”
路星星愤愤:“可是她们污蔑燕哥……”
“嘴长在她们身上,脑子在她们自己的脖子上,说什么想什么,都是她们的自由,与我无关。”
燕时洵漠然:“爱和恨都太轻易,嘴上说说,轻而易举转变,让人连关注的想法都提不起来。”
没想到燕时洵竟然是这么想的,路星星有些悻悻:“没想到燕哥心态这么好啊?倒是适合进娱乐圈,燕哥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不。”
路星星听不出燕时洵的真正意思,邺澧却懂了燕时洵的意思。
燕时洵是个不轻易与人结因果的人,又怎么会接受那些混杂又不专注的情感?
“那如果是深刻的爱和恨呢?”邺澧低笑着弯下腰,近乎于耳语般,在燕时洵耳边问道:“你愿意接受吗?”
泛着冷意的气息吹拂在燕时洵后颈的肌肤,让他有些发痒,赶紧一抬头捂住了耳后的肌肤,恼怒般看向邺澧:“我是耳聋耳鸣患者吗,你靠这么近干什么呢?”
邺澧眨了眨眼眸,近距离看着燕时洵的面容时他的表情更加生动,让他的心弦波动,颤了颤。
而燕时洵这时也觉得自己刚刚反应过度了,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转头往电梯的按键处看,不再面对邺澧的脸——不然,总觉得会有超出控制的事情发生。
虽然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选择拒绝。
可这一看,燕时洵才意识到:“电梯这么慢?”
他皱着眉,发现电梯始终停留在高层,没有动过。
因为地处租界区,所以酒店本身的建筑也是百年前修建的,后来即使翻修更适合现代居住环境,也最大程度保留了原本的风格和摆设。像是电梯,就还保留着当年的模样,带着老滨海纸醉金迷的奢华气息。
但因为时代和建筑的限制,客用电梯一直只有一部。
“咦?还真是。”路星星奇怪道:“电梯坏了?”
“前台刚刚说……”
燕时洵心中划过什么:“节目组其他人都和池滟一起上了电梯。”
“应该已经有一会了,赵真给路星星发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往酒店走了,我们最起码落后他们十分钟,他们遇到池滟如果有好几分钟的话,也已经应该下电梯了。但……”
电梯却一直停在高层,没有动。
那要么是电梯坏了,要么,就是所有人一直在电梯里,没有上下,而电梯也一直没有关。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想到今天看到的池滟身上的不对劲,燕时洵当机立断,拽过不远处的服务生,指着电梯显示的楼层问道:“这个楼层,除了这部电梯,还有什么方法能上去?”
服务生被吓了一跳,但也知道他们是节目组的客人,于是结结巴巴的道:“没,没了。池女士入住的是顶层套房,只有这一部电梯直接入户上楼。”
“但你们也可以从工作人员用的货梯上到次顶层,然后走消防通道上去。”
燕时洵立刻拽着服务生往后面的货梯走。
而顶楼,所有人都足足被吓懵了好几分钟,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恐惧的乱喊一气,像是要把自己心里的恐惧全都发泄出来一样。
吼声和尖叫声混杂回荡,映衬着那立在电梯厅的破碎偶人,丝丝寒意几乎顺着大理石墙面渗出来,令人汗毛直立。
最后竟还是张无病率先回过神来,在最开始的恐惧过去后,眨了眨眼睛,纳闷的看着那吓傻了所有人的偶人。
其他人很少会遇到这些东西,但是对张无病而言,撞鬼已经变得和吃饭一样正常,成为了他生活中不会缺少的一环。
他也因此算是久病成医,就算没有专门学过这些,也从别的大师和燕时洵身上,学到过不少东西。
最重要的是,他对鬼的气息已经很熟悉了。
但这个偶人身上,没有那种令他熟悉的感觉。
不是鬼。
“等,等等!”张无病赶紧大声的喊道:“大家不要慌,可能只是个恶作剧!”
人的大脑有欺骗自己的本能,在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或是想要逃避的事情时,大脑就会下达指令,将原本无法接受的画面强行扭转到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而张无病的话就像是伸出水面的一根救命稻草,令众人忙不送迭的紧紧抓住。
“恶,恶作剧?”
本来在白霜摔倒时下意识的伸手去扶,结果没防备瞥到了那偶人而也吓得腿软的安南原,在听了张无病的话之后,看向那偶人的眼神立刻从“这是个死尸”变成了“这是个人偶,找不同”。
安南原很快就发现,在他们站在这里的这小段时间内,那偶人确实一动不动,不是鬼,也就意味着不会伤害他们。
——如果它不像家子坟村那些死人会起尸的话。
而细看之下,那偶人的关节都是球状,并且一些横截面来看,并不是人类的血肉。
倒像是制作更加精良逼真的模特。
安南原赶紧松了口气,安慰大家道:“张导说得对,这是个假人模特,应该是哪个无聊的家伙摆在这里的恶作剧,大家别怕。”
其他人也慢慢平静下来,因为安南原的话而定了定心神,将信将疑的看去。
果然,仔细看的话,那张脸确实过于僵硬了,嘴巴直接咧到了耳根下面,眼睛直愣愣的,笑容可怖,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表情。
“是,是假人吗?”白霜眼泪婆娑,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想站起来,但是极度恐惧后的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其他人赶紧将白霜搀扶起来。
“谁这么可恶!”综艺咖骂道:“还特意弄了些红油漆是吗?经理,这是怎么回事?要是我们没陪着池小姐一起上来的话,她不就要一个人看到这堆东西了吗?”
等脱离了恐惧的心理后,几个在娱乐圈里看到过不少各种各样攻击手段,也早已经习惯红油漆泼门行为的嘉宾们,也开始慢慢反应了过来,惯性的认为是谁打听到了池滟的行程,想来恐吓她。
而旁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经理,吓得几乎瘫软在电梯角落里:“可,可池小姐是刚刚才确定会入住顶层套房的啊!本来顶层套房,是一直常年留给另一位vip客户的,没人会入住。”
晚到一步的嘉宾们不知道还有这件事,一时也有些迷茫,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不是红油漆。”
燕时洵的声音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从电梯外传来:“这是血,人血。”
嘉宾们惊讶的看着燕时洵修长的身影缓缓出现在视野内,不知道原本应该在租界区里的燕时洵,为什么会出现在顶层套房里。
但燕时洵的目光却落在那偶人身上,眼带戒备:“而且,这血液的来源……”
跟在燕时洵身后踉跄跑过来的服务生,腿一软摔在燕时洵脚边,制服沾上了地面上的血迹,他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场景吓得狠了,神情恍惚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他看到电梯里同样吓得半死的经理,忽然像是抓住了主心骨一样,哭着嚎道:“经理不好了!出,出人命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哗然。
直播前的观众们也一片惊愕,原本就和嘉宾们一样被吓得不轻的小心脏,差点直接罢工。
燕时洵皱了皱眉,回想起刚刚的场景。
——通往顶层的安全通道里,到处都喷洒着鲜血和碎肉。
而剧组请来的大师面色惊恐的倒在楼梯上,已经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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