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入冬,大野泽一眼望去,巨大宽阔的湖畔两旁,随风浮动的芦苇望不到边,遥远在际尽头的山川都若隐若现。
大野泽,为济水所汇,野泽往西通雷泽,西南纳济水连通菏泽,东往北而出济水,再东经齐国而流入海,东边往南出烛河入菏水、通泗水、入淮、入海,因交通之便,水产丰富,自古是先民生存争夺之地。
船帆在湖面上缓缓往前行驶,一名名手持弓弩、利刃的铁鹰锐士,眼神望着四周湖面,时不时看向前后其他船帆。
作为曾经的齐国公主,作为如今的秦国王妃,齐妃从定陶回齐国的路线,并不是走曲阜一地,而是直接由乘船,沿着济水,前往齐国。
这也调动定陶绝大部分官船,甚至官船不够之后,还用很多民间的船只以及船夫。
“再过不远,便到须句!”
司马兴看向身旁的少年,眼神有些不舍。
离开定陶,一路乘船,司马兴清楚前面的须句,便是前往齐国走水路途径的最后一个城邑,白衍送齐妃到须句后,白衍便要离开。
而这一离开,白衍要面对的,便是与楚国的死战,一切都是未知定数。
胜败不知,生死亦是不知!
“叔父到齐国,定要心!”
白衍看向一旁的司马兴,轻声道。
白衍的话不由得让司马兴哭笑不得,本该他担忧白衍离去的危险,不曾想反倒被白衍叮嘱,这让司马兴无奈的笑起来。
“也不知道你子到底来自齐国哪个望族,所有人,连仲伯父、白裕、胡进都不知你子来历。”
司马兴到这里,无奈的摇头,看向齐国方向。
“叔父在此也不多问,反正日后,终有一日,也会公之于世!”
司马兴回想离开咸阳前,与世伯白仲,以及白裕、白伯等人饮酒的那个晚上,所有人都在推测白衍的来历。
从不知因何原因离开齐国,再到一身剑术背后,那隐秘的恩师,以及领兵善谋,却一直都言从无‘兵书’之事,白衍所有举动,所有本领,都给白衍的身份蒙上一层迷雾。
白伯曾猜测是鬼谷弟子,但司马兴与白裕,以及世伯白仲都不赞同,毕竟白衍的确很像神秘的鬼谷弟子,若是鬼谷弟子,何须藏着掖着。
但若非鬼谷,又让人难以猜测出白衍师承何人,以及来历。
那晚不管他们推测如何,唯一确定的便是,白衍出身绝对不是一般的士族,言行举止,特别是第一次去到白氏府邸的时候,表现更不像普通士族子弟。
一般普通士族子弟,第一次见到白君竹时,那个不是想尽办法表现自己,引得美人侧目,而白衍这般一言不合便退婚的,别第一次见,连听都没听过。
“叔父在齐国,若有需要,便书信给叔父!”
司马兴转头看向白衍,开口嘱咐道。
“多谢叔父!”
白衍闻言,看向司马兴,满是感激的拱手打礼。
不久后。
随着船舶缓缓停靠在河岸上,望着远处巨大的城邑,白衍与司马兴,便带着铁鹰锐士,纷纷离开船舶,齐妃也在侍女的陪同下,慢步从船舱中走出来,眼眸的模样显然方才睡醒。
或许是因为大梁刺杀的事情,让前段时日齐妃一直难以入睡,见到白衍后,方才踏实下来,在赶路期间,很容易便熟睡过去。
快要入冬,不管是湖面还是微风,都多了几分凉意。
白衍看着远处的须句,转头看向已经披上狐裘的齐妃,还有司马兴。
“齐妃,叔父,此行一路前往齐国,多加心!”
白衍对着齐妃与司马兴拱手打礼,没有甲胄,仅有一身黑色衣服,但腰间名剑湛卢的存在,把白衍的身份瞬间便彰显出来。
这是白衍少有没有用布把湛卢包裹起来,而是大大方方的佩在腰间。
“将军不如,在须句城内且留一日!休息过后再去曲阜!”
齐妃看着白衍,轻声挽留道。
白衍放下手,看着齐妃,微微摇头。
“一日,便能决定战事成败!”
白衍轻声道。
司马兴闻言有些意外,侧目看向白衍,眼神之中满是诧异。
一日?
司马兴能理解白衍着急回曲阜,但司马兴一直都以为,白衍着急回曲阜是尽早去做好攻打楚国的准备,然而眼下白衍的话,让司马兴感觉到不对劲。
这子是什么意思?一日?这子打算一日内,击败楚军?
楚军可是不下十万!想要在一日内,击溃十万楚军,这怎么可能!哪怕项燕不在,项燕也定会留下副将。
司马兴很疑惑,但眼下却也不好开口。
“叔父!”
看着白衍目光从齐妃哪里望过来,抬手打礼,司马兴叹息一声,也抬起双手,给白衍还礼。
礼毕后,司马兴看着后退几步,随后干脆利落转身离去的白衍,有些惆怅的叹口气,回想那日白衍的话。
敌之所惧,吾之所倚!
司马兴知道不仅仅是他好奇白衍的来历,不管是齐国,还是秦国官员、士族,所有人都好奇,也都在查探白衍的来历。
不管白衍来自那个名门望族,在如此多世饶排查下,终有一日,白衍氏族的来历,会为人所知。
到时候,恐怕会横生诸多变故……
司马兴想到这里,看着白衍骑马离去的背影,有些担忧。
数个时辰后。
在齐妃与司马尚带领铁鹰锐士以及宫卫,进入须句城后,在城外齐国边境方向,一支持有齐国旗帜的伍卒,以及数辆精致的齐国马车,缓缓来到须句城门。
等待没多久,便见到门吏,让其中的三辆马车,以及少数齐卒,进入城内。
“长姐长姐!!!”
府邸内,随着一个妙龄女子的声音,院子中便见到一个少女的身影,带着一众穿着齐服的男子,从远处的走廊,来到院子内。
而从下人禀报得知来者后的齐妃,早已经与司马兴,在院子中等候。
望着那个妙龄少女,齐妃俏脸恍然露出笑吟吟的模样。
“长姐!”
妫涵子跑来到长姐身旁,看着长姐的模样,比起当初,绝色之中,似乎多了一些妩媚动人,这不由得让妫涵子两眼闪烁。
看向长姐,不断亲昵的摇着其纤手。
“长姐!”
公子田轸这时候也来到院子内,见到长姐妫婵后,也连忙抬手,对着长姐打礼。
多年未见,公子轸看向长姐的眼神,不仅没有多少思念,反而有些害怕,特别是看到长姐妫婵身上的秦服后,脑海里便不由得想到秦王嬴政。
而长姐,如今便是嬴政的妃子。
“司马将军!”
公子轸随后看向司马兴打礼,模样十分恭敬。
“司马兴,见过公子!”
司马兴也连忙回礼,这时候公子轸身旁其他随行的齐国官员,也纷纷向齐妃,还有司马兴打礼。
其中一个若是白衍在这里的话,定会第一时间,露出异样的眼神。
因为那个留着山羊胡,脸瘦眉尖,还有至少七八颗痣的齐国官员,与齐妃、司马兴打礼时,出来的名字,白衍一直记在心里。
“田献,拜见齐妃,见过司马将军!”
田献一脸献媚的看向齐妃,随后笑吟吟的看向司马兴,缓缓点头。
作为这次被齐王建派遣与公子轸一同前来迎接齐妃的官员,田献的立场自然不用多,不仅仅是齐相后胜一派,更是向来主张亲秦。
“听闻此行齐妃在大梁受惊,微臣与公子昼夜不停,连夜赶路到此!臣来晚,让齐妃受惊了!”
田献一脸自责的笑起来,看向齐妃解释道。
齐妃听到田贤的话,满是感激的对田献点头,随后看了一眼公子轸。
“长姐,涵子这几日,一直都担心长姐!”
妫涵子这时候也看向齐妃,满心的道。
齐妃摸了摸妫涵子的头,一脸宠溺的笑起来。
“涵子有心了!”
齐妃话音方才落下。
“微臣听闻齐妃此行,有白衍将军护送,不知白衍将军是在……”
田献的声音再次传来,齐妃转过头,便看到公子轸这时候也抬起手。
“听闻白衍将军特地护送长姐!眼下长姐这里,为何不见白将军?”
公子轸打礼过后,疑惑的看了看四周,除了长姐与司马兴,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想到此前田献田大人过的话,公子轸也认为十分有道理,秦国如今朝堂上,白衍深得嬴政宠信,不管日后如何,朝堂都定会有白衍的一席之地。
既然白衍是齐人,不管父王他们能不能招揽白衍回去,不管日后白衍是继续给秦王嬴政效力,还是回去给父王效力,眼下与白衍交好,总归没错。
“白将军有要事,送到须句,便已经离开了!”
齐妃听到公子轸还有田献的话,摇头道。
齐妃的话一出。
公子轸与田献互相对视一眼,顿时面露失望起来,但随即几息后,也都整理好思绪,惋惜归惋惜,但日后一定还有机会见白衍将军。
“涵子莫非不想见到白将军?”
齐妃对于公子轸、田献等人与司马兴攀谈,并没有多少兴趣,反而发现妫涵子得知白衍不在,一脸松口气的模样,便忍不住好奇起来。
在齐妃的再三询问下,妫涵子心翼翼的看了司马兴一眼,随后看向自己的长姐,倒也没有隐瞒。
“此前父王想把涵子许配给白衍为妻!”
妫涵子开口道。
院子内。
司马兴正在与公子轸还有田献等一众齐国官员笑谈,突然听到妫涵子的话,忍不住意外的看向妫涵子。
齐王想把齐国公主,许配给白衍为妻?
司马兴想到这里,顿时忍不住皱眉起来,在司马兴眼里,白衍那子,是要娶挚友白裕的侄女君竹为妻,这时候怎么突然冒出一个齐国公主要做白衍的妻子?
“哦?若是如此,涵儿当是开心才是!”
齐妃也有些意外,看着眼前这个从便念着自己的妹,齐妃脑海里不由得浮现,那日在大梁持剑挡在她面前的少年身影,还有在定陶时,醒来见到身上的绒毯,询问侍女后得知,是那少年吩咐的。
如此一个本领、担当,还细心温柔的人,作为过来人,齐妃知道,若是妹成为白衍的妻子,定是妹之幸!
想到这里,齐妃也为自己的妹感到开心,至于秦国……
只要父王真的想要把妹许配给白衍,在不逼着白衍回齐的情况下,嬴政定然也想要借着白衍,而稳固秦齐之盟!
“长姐!”
妫涵子听到长姐的话,瞬间意外的看着长姐,她没想到,长姐居然也想让她嫁给白衍。
想到那白衍的模样……
妫涵子目光看着眼前的长姐,果然,长姐嫁娶秦国多年,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宠爱她了,妫涵子顿时心中满满都是失落,随即便委屈、伤心起来。
妫涵子没想到,见到长姐会是这样的场景,亏她那么期待,一瞬间,妫涵子对长姐有些失望。
定是当初父王不让长姐自己选择良人,逼着长姐嫁给秦王,所以如今长姐任命后,也不在乎她嫁给谁,定会有很多理由等着她。
“那白衍又黑又丑,还凶狠蛮狠,杀人无数,涵子不想成为这样一个嗜杀之饶妻子!”
尽管低着头,但妫涵子那有些埋怨的语气,还是掩盖不住,就连双眸都满是倔强。
在妫涵子眼里,这件事情她已经认定了,就是如今长姐开口劝,她也不会同意,死也不会同意。
“又黑又丑?……”
齐妃看着妹妫涵子,俏脸满是错愕。
虽然与公子轸、田献等饶交谈,但注意力一直在这边的司马兴,突然听到妫涵子的话,刹那间也连连咳嗽,差点被呛住。
缓过来后,想到方才听到的话,司马兴一脸古怪,强行憋着笑意。
又黑又丑!!!
司马兴真想让白衍那子,好好听一听这句评价。
咳嗽两下后,司马兴好在把笑意忍下来,这叫涵子的齐王之女,不想嫁给白衍那子便好,安心下来后,司马兴看向公子轸,继续与公子轸闲聊。
“长姐无须多言,此事就这般定了,回去也千万别再提,父王最近身体不适,涵子不想再让父王过多操劳。”
妫涵子担心长姐会劝她嫁给那个又黑又丑,还喜欢杀饶白衍,不想与长姐过多争论,等会闹得不愉快,于是不等长姐开口,妫涵子连忙换了一个话题,并且嘱咐长姐回去,也别再提及这件事。
“什么?父王身体不适?”
齐妃听到父亲身体不适,果然一瞬间便紧张起来。
经过询问,齐妃在妫涵子的诉下才得知,原来是父王日夜都在想着,白衍这样的能臣回齐国效力,后面没有等到白衍回齐国,反而得知白衍送去咸阳的大鼎,乃是真的九州鼎之后,气晕过去。
“唉!”
齐妃听完,俏脸露出一抹愁容,九州鼎对于齐国的含义,齐妃哪里不清楚,时候便时常听到父亲念叨,更是久不久,便命人去寻找,有丝毫消息都足以让父亲激动。
如今好不容易得知九州鼎再次现世,却已经送去秦国咸阳。
至于白衍……
齐妃都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父亲,逼走白衍的田鼎,一定知道白衍的来历。
“齐妃,府邸外,公子升与田鼎求见!”
齐妃面露思索之际,突然就看到一个宫卫,急匆匆的走过来,拱手禀报。
听到宫卫的话,院子内不管是公子轸,还是田献,全都为之一愣,互相看向彼此,特别是田献,作为亲秦派系的齐国官员,田献不仅被公子升与田鼎不喜,多年前,田献与田奉密谋绝邹氏之后时,更是被田鼎抓住把柄,也因疵罪田鼎。
眼下听到公子升与田鼎就在府邸外,田献背后不断浮现冷汗,忐忑不安之余,整个人都紧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