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际刚泛白，府中便亮起了灯。

映桃端来早膳，温知虞随便用了些许，漱过口后便抱着书卷去了书房。

陆参是第一个来书房的。

他捧着锦盒，望着烛台上燃了大半的蜡烛：“学生陆参，请夫子安。”

突然起来的声音，将温知虞从书卷里惊起：“陆大夫？”

陆参端端正正地朝她行了个礼，双手递上锦盒：“这是学生的束脩。”

温知虞：“……”

怎么连束脩这么正式的流程都准备了？

她脸上发热：“映桃。”

映桃连忙上前，接过陆参递上的束脩。

温知虞道：“其实，陆大夫不必这般正式，从前如何相处，日后便如何相处。”

陆参笑：“只此一次。”

温知虞舒展了些许：“下不为例。”

“什么下不为例？”

一道清亮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燕止危身着一身明亮的锦衣，带着水汽，大大咧咧地进门来。

陆参打招呼：“世子早。”

燕止危扬眉：“你不是给庭瑞讲医书么？这么早就结束了？”

陆参点头：“二公子卯时便坐在书房了，早早便背了一遍书，然后同我说有些事，要出府一趟。

我以为他们会到得早，便也早些过来……”

燕止危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出府”两个字上。

他问：“真出府了？”

陆参道：“应当是。在下过来时，一路上都静悄悄的，并未见到四位公子。”

燕止危瞬间乐了：“阿虞，这四个家伙别不是怕了念书，趁早偷跑回京了吧？”

温知虞摇头：“不会，再等一等罢。”

几人的性格，她大致已经有些了解。

以他们的脾性，不可能会在她和国子学之间，选择回国子学念书……

这一等，便是一盏茶的功夫。

临近巳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燕止危正要探头去看呢，就听见脚步声匆匆往书房靠拢。

一抹黑影，遮住门口光线。

紧接着，一大捆花率先被塞入门内，而抱着花的人，从花束后探头：“夫子晨安……”

话音还未落下，人就被踹进来。

接着，余下三人一人抱着一大捆花，吃力地挤进书房，同温知虞行礼。

待人排排站好，温知虞才指着花：“这些是……”

温庭瑞大声道：“姐姐，啊不，夫子，这些是我们准备的束脩。

我们昨夜就派人去寻了，今晨自己亲自去门口摘了捆好的。”

燕琼附和道：“希望夫子会喜欢这份别出心裁的束脩。”

燕兰琢和陆时笺也温顺地等着她回应。

温知虞：“……”

四捆花，全都扎得又实又沉，花瓣上还带着晨露，娇艳欲滴。

虽许多都是不知名的野花，却也团花锦簇、姹紫嫣红，美丽又充满生命力。

温知虞心中微热。

她轻吸了一口气，温声开口：“你们送的束脩，我很喜欢。

从今日起，我会将我所学倾囊相授，希望尽量能帮你们多增长些学识。”

“绣花也教么？”燕琼笑嘻嘻地问。

绣花？

温知虞含笑：“若是你们愿意学，我自然是愿意教的。”

燕止危不虞：“燕琼，你若再瞎说八道，我把你丢出去，你信不信？”

“信信信！”燕琼脸上依旧笑着：“我不说话了。”

温知虞道：“好了，先入座吧。”

六人落座。

温庭瑞抓起一摞书本：“这些是……”

燕琼念出书名：“《新虞风物志》、《地方怪谈》、《周游记》……”

温知虞对上几道不解的目光，缓声道：“我初为人师，不知该如何授与你们知识。

我思索许久，该学的，国子学的夫子已经教授给你们了。

但是，鉴于你们这些年在国子学怠于学业，应当有许多东西只学得一知半解，所以，我能做的便是查漏补缺。

除此之外，便是在游历的过程中，结合途中见闻及风士人文来授课……”

六人坐姿端正，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错漏了什么。

待温知虞说完，燕琼才开口：“夫子……”

温知虞打断他的声音：“像从前一样唤我便好。”

燕琼换了称呼：“郡主，那我们的课业怎么安排呢？还像国子学那样，每日有抄写不完的课业么？

若是那样，我会疯掉的。”

温知虞弯眸：“不喜欢课业？”

除了陆参外，余下五人齐刷刷点头——

“有谁会喜欢做课业呢？”

“国子学的夫子安排的课业，永远都写不完！”

“可不是么？每篇古文都必须得背会、抄写、再默写……我脑子笨，记性差，别提学得有多痛苦。”

“……”

叽叽喳喳的声音，响彻书房。

温知虞听着，拿笔一一记下。

未了，她温温和和地开口：“课业，我会酌情为你们减一些。

但，该背的文还是不能少。

不过，我会摸索个让你们不是那么抵触的法子，以最轻松的方式记下最多的内容……”

时间过得飞快。

整个上午，温知虞都用来与六位“学生”沟通和交流了。

临近午时，她收起书卷：“以后每日下午，未时开始讲学，有事提前知会我。

若是有别的安排，我会提前一日通知你们。

今日下午，就先从温习四书五经开始罢。温书一个半时辰，练字半个时辰……”

安排得满满当当。

第一日，还算轻松。

晚上，沐浴之后，温知虞坐在书案前，燕止危为她揉肩：“累就睡了吧？”

温知虞抬眸：“我讲学时，无聊么？”

“不无聊啊。”燕止危低头亲了亲她唇角：“你讲学时，引经据典、讲许多故事，很是有趣。

国子学的夫子，只会照着书本念，念完讲解一遍，没了。”

“没了？”温知虞问。

燕止危笑盈盈：“你若不信，可以把庭瑞叫来问啊，或者，去问陆参？

我瞧着，他们今日听得可认真了，下学后还边走边讨论你讲的典故呢。

从前，我可没见他们这般爱学习。”

温知虞松了口气：“如此便好，明日且再接再厉。”

“明日事，明日再说。”燕止危扯着她衣袖：“你已经好几日没陪我了。

我半夜醒来，床还凉着，早上醒来，床也凉了。”

温知虞看了眼时间：“明日还要早起……”

“那便下午补眠！”燕止危弯腰将她抱起来，在怀里掂了掂：“你都瘦了。”

温知虞环着他脖颈：“世子又长高了。”

“我不仅长高了，还长大了，尤其是……”燕止危凑近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我抱你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