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现实之中,回归的路锡安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首领!”他的将领惊慌地扶住了他,“您这是怎么了!?”
然而路锡安这会儿却直勾勾地望着对方,将领觉得自己就要被他的目光生吞活剥了。
他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如果不是这个蠢货擅自行动……
路锡安阖了阖眼,随即又想到了那双不知主人的金色眼眸,胸膛剧烈起伏。
不只是气愤暴怒,或许还掺杂着别的什么。
精神力领域虽然不是他最擅长的领域,但他自知就算这样,他的精神力也绝对比大多数人强大的多,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如此轻易地击溃,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那个人是谁?
“首领,你、你流血了!”将领惊骇地感受到了扶着男人的手掌下传来的黏腻,他看过去,才发现男人健阔的肌理间正不断渗透出殷红。
就这一会儿功夫,男人身上紧贴的黑色作战服已经颜色深了一圈,显然被完全渗透,近处还能闻见越来越浓烈的血腥气。
将领怎么也想不到对方是遭遇了什么才会伤成这样,就算是被枪炮打中了也最多是个碗大的疤,哪像现在这样,简直全身没有一块好皮。
路锡安没有在意对方的话,而是抬起左臂——精神体所遭受的伤口被一一反馈到肉/体上,而这里是最疼痛的。
男人伸手按住那里,仿佛还能够感受到那支避无可避的箭矢飞来的锐利,危险,动人心魄。
心脏因死亡的威胁而疯狂跳动,竟然让他产生了一种,那抹金色很美的错觉……该死,他又想到那双眼睛了!
“撤退!”路锡安眼神猩红地下令。
将领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敌人如今士气高涨,而他们的主帅身负重伤,这仗已经打不下去了。
同时他也知道,他完了。
顶着路锡安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眼神,将领泄力般地低下头颅,涩声应道:“……是!”
萨恩星是全民皆兵的星球,他们漫长的历史都与战争息息相关。从一颗原本被人不断掠夺的星球一步步爬至到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地位,靠的就是战争发家,所有的荣耀都是他们从一场场胜利中夺来的。
而今天,是他们这近百年都少见狼狈的一仗。
整颗萨恩星都被他们改造成了巨型飞船,可以说他们的战场在那里,母星就一起随军到哪里。
于是所有人看着无数萨恩星战舰密密麻麻,像一大片回蜂巢的群蜂,飞速撤回远处巨大的母星。
“这就完了?”
“还以为上次萨恩星没打赢是因为他们的首领不在,这回主帅参战了一样作战失利嘛,看来普通一等星想要拧过帝级星的大腿还是难哦!”
“但是想要赢过我们还是很简单的,兄弟小心这话被萨恩星人听见,下一次他们的飞船就到你家门口。”
“……”那人瞬间悻悻地闭上嘴,边境地带的战争太频繁了,萨恩星的积威可不是靠这一两场输赢得来的。比起担忧打架的神仙如何,还是先心疼心疼他们这些遭殃的凡人吧。
而在远去的萨恩星里,正在被军医包扎伤口的男人大马金刀,一声不吭地坐着,他随手打开终端,一眼就看见了一张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面容看不清晰,但那双眼睛——他立即便认出来,就是那支箭矢的主人!
此前一直在各大战场转战,如今才得空登入星网的男人一抬头,便看见了这篇举世瞩目的报道的标题:“精灵王种回归世界树庭,第一军团降落航空港!”
另一头,仍旧留在废星战场上的第三军团并没有追击。
萨恩星想要打下他们,是因为边境资源贫瘠,他们必须不断掠夺别人的武器和资源,才能巩固他们在边境地带的地位。但是第三军团的地基并不在这里,他们不缺资源,打赢了也根本没什么好处。
他们两者开战,最高兴的反而是那些希望捡漏的边境其他势力,就像跟在老虎狮子身后的鬣狗。
况且,如今的第三军团的心思也根本就不在战场上了。
前来驰援的第九军团抵达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群人零零散散地坐在荒星散落的石头残骸上。
看着那些流血却根本不包扎的伤口,主要负责后勤的第九军团立即就职业病发作。
“起来起来!伤口直接接触地面的砂砾,你们也不怕感染而死啊!”第九军团长桑格怒吼,“你们的军团长呢!”
众人给桑格指明了一个方向。
桑格顺势看去,见到一个有着银色长发的精灵正坐在一颗巨石上,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洛昂?”桑格露出诧异的神情,“上一次军团线上会议出席的不是西维尔吗?”
“嗯?”银发精灵抬起眼睛,这是一张年轻而狂气的脸,张扬的五官极具攻击性。他似乎在走神,好一会儿才不甚在意地开口,“他啊,病了。”
桑格:“……”病了?第三军团能够有什么病?那肯定是黑潮并发症啊!
“这么说他退休了?现在你是新的军团长了?”桑格问。
“是吧。”洛昂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随后突然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突兀地开口:“我找到我的主人了。”
桑格被那双银灰色的眼睛看得发毛,明明是同族,可那双无机质的眼瞳,却让他觉得正盯着他的不是本人,而是另一个正披在眼前人皮下的什么扭曲生物。
接着,桑格就因为对方话里的意思一惊:“主人?”他默不作声地退后一步,警惕又探究地望着对方,“洛昂,你的认知障碍是不是又严重了?”
天知道第三军团哪来的那么多不正常的人!
第九军团作为医疗后勤的重要负责人,和各大军团都有过合作。
他认识洛昂的时候,对方还是第三军团的副团长。这位洛昂副将自从感染黑潮并发症以后,就拥有了一种很严重的认知障碍——
对方打心眼并不觉得自己是精灵种,反而是“兽”!具体是什么兽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反正别人都开始逐渐叫第三军团“疯狗”。
桑格还想继续问什么,但洛昂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他身后的棘刺从背后黏连的血肉中伸出张开,缠绕成翅膀一样的扇面,微微一动,将他带至了半空中。
“你、你居然会飞了!?”桑格瞪大了眼睛,精灵种从没出现过这种异变,这不符合医学!
然而洛昂却只是咧开嘴角,“我要去见我的主人。”他说。
随后他拔地而起,同时大地上又有无数道同样张开双翼的身影,赫然是其余第三军团的人。
他们飞速登陆桑格的战舰,直到此时,桑格才发现星尘号坠毁了,他们这是自己没有飞船所以打算抢别人的啊!
这还是人吗!!
“我还赶着去见王种啊!那可是第九军团最快的飞船,要不是为了支援你们,我至于大老远绕路过来吗!”桑格追在后面撕心裂肺,“我不要做最后一个抵达世界树庭的军团啊!!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疯狗,快给我回来——!!!”
……
母树之下,安东收回贴着树干的手,缓缓舒了一口气。
有点累了。
他坐在树下面正想休息一下,却突然发现那个看不清容貌的身影又出现了。
“是你啊……”不知道为什么,安东对这人没什么警惕心,或许是因为对方的存在感像空气一样稀薄,而且也没有感受到威胁或敌意。
他说:“谢谢你告诉我母树的事。”
“……谢我?”那人的语气似乎有些疑惑,但他很快想通了什么似的,并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继续开始盯着母树发呆。
安东越发觉得对方像一个飘飘荡荡的幽灵,明明就在眼前,又好像不存在于这里。
他想了想,突然说:“不过上次,你有句话说错了。”
“错了……?”那人露出有点感兴趣的样子,终于转过头来看他。
安东道:“你说母树上的树叶数量永远不变,但实际上,她现在已经少了一片。”他顿了顿,“又或者多了一片?”
老实说,安东自己也不太清楚他手腕上的那片叶子到底是什么情况,是原来就有然后掉下来的,还是从空无一物的树干上多长出来的,但总之,它代表着母树不是一成不变的。
那人起先疑惑,目光明显在他身上扫视一圈,忽地浑身一震,随即紧紧地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原来你就是……难怪、难怪……”对方突然有些踉跄地朝他走了几步,似乎情难自禁地想要触碰金发少年。
安东奇怪地望着对方陡然变得小心翼翼,颤抖起来的手。他站在原地眨了眨眼,选择不动。
可下一秒,对方的手竟然直接像鬼魂一样穿过了他的身体。
安东:“……!”
不会吧,真的是幽灵!?
尽管如此,那人在穿过他后及时回身,转过头来看他。那是一种夹杂着欣慰,喜悦,沉重的注视。
“灾厄还没有结束,”那人最后说,“黑色的潮就要回来了,你一定要做好准备……”
那道身影消失在了树下,像一阵无人在意的风。
安东:“……”
安东面无表情地问:“系统,他刚刚是不是给我立flag了?”
系统:“……”
“殿下。”就在这时,希赛罗斯从远处走了过来,在他面前单膝跪地道,“各大军团即将抵达世界树庭,请您前往翡翠王庭等待他们的朝见。”
这会是安东第一次正式在精灵种以及整个猎户星座露面。
沉寂了一百年的翡翠王庭再度开启,如今所有人都在为王种公开露面的仪式做准备。
十三从属星球各自派出了代表。几乎是在第一军团降临航空港不久以后,其余的航空港也跟着热闹甚至拥挤了起来。
无数大大小小的飞船星舰从这里降落,上面印刻着许多家族、军队、种族的纹章,每一个都代表着不同的势力。
还有一些私家的小型飞船,是来自各大星际网络报社的记者。
他们脸上带着激动又热忱的笑容,每个人都在摩拳擦掌:“失落在外的王种?第一军团的寻回之旅?昔日辉煌的母星雅恩?老天,这简直就是新闻界的狂欢,这次我们的浏览记录一定会破百亿的!”
“为什么我们的记者不能进去?”
“因为至少要有b级资格证才能进入,访问守则上写得很清楚,阁下。”
“你们这是在搞歧视!”
“世界树庭尊重每一位来客,阁下。”侍者脸上挂着完美无缺的微笑,“但是我们的王种需要良好的休息环境等待仪式开始,如果您还是这么喧闹的话,我们就只能请您先去管控室暂住了。”
“……”
现场很快再度恢复了秩序。
在这之后,一些世界树庭的盟友也纷至沓来,如今正在大使馆等候,由侍者招待。
可以说,如今的世界树庭空前热闹,尤其是正赶上自然日,沸腾程度更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然而安东还在想着黑潮的事情,于是直到他被人带着换了一身衣服以后,他才渐渐回过神来。
彼时金发少年已经站在了一座空前宏伟的宫殿之前。
“这就是……翡翠王庭?”他神情惊讶地仰头望着这犹如工艺品般鬼斧神工的建筑群。
与此同时,翡翠王庭内的大厅里,一些已经抵达世界树庭的军团将领已经早早等在了这里——
“该死的,我刚从战场下来,忘记换一身衣服了!”
“御前你还敢带武器?”
“我这枪的子弹早就卸完了,你以为谁都跟你是的?胸前的夹层里还带着冷兵器!”
“!!!我,我忘了!”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或检查身上的衣饰,或着急忙慌地卸下装备。
这群常年行走于硝烟中的战士,如今站在如此和平安逸的环境中竟显得更加拘谨。
尤其是他们的目光时不时飘向那扇厚重的大门,诡异的心理既希望门扉下一刻就打开,又希望再久一点,再给他们一点准备的时间——仿佛那扇门扉中会窜出什么举世罕见的强敌,而他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毫无应对的举措和勇气。
事实上,这确实是他们至今最难打的一仗,因为“敌人”还没有出现,他们却已经开始想着如何缴械投降了。
“喂,莫伦,听说……你已经见过那位殿下了?”
第二军团长挣扎良久终于开口,说起“殿下”两个字的时候,声音都轻了一度不止,像怕惊醒什么不愿醒来的梦:“他……他是真的么?”
实际上,这正是如今大多数人最纠结疑虑的地方。
希赛罗斯通知他们的时候,根本没来得及细讲,只说了在外面找到了失落在外的王种。
在外面找到的王种。
一般来说,所有精灵都是母树上诞生的,可这位王种出生的地方甚至不是在世界树庭。
因为王种两个字,他们便丢下手头上所有的事情,一头热地赶回来了,如今思考起种种疑问,心中不禁疑虑重重——
越是希望得到,就越是害怕失去。
他们如今所有的情绪都被唤醒,仿佛押上了所有也是最后赌注的赌徒,决计承受不了空欢喜一场的失魂落魄。
“什么怎么样?”莫伦是现场最淡定的了,“希赛罗斯看得那么严,我不过才跟殿下说了两句话,他就跟要吃了我似的!”
他说完,又看向角落,那里正独自坐着一个银色长发的身影。
莫伦摸了摸下巴,于是凑过去,“洛昂,桑格说你抢了他们的飞船?他现在气急败坏,在通讯里跟我说回来一定要找你算账呢。”
“……”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莫伦也不失落。他们这位同僚堪称最不合群,会回答他才奇怪。
“老实说,我很惊讶。”莫伦自顾自地说,“我还以为你这回活不下来了……虽然不知道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很高兴——”他拍了拍对方的肩,像终于看见不服管教的孩子靠谱了一回,“你这次总算不再纠结着寻找你的‘主人’了,对嘛,对我们精灵来说王种才是最重要的……”
莫伦絮絮叨叨地说着,并没有看见对方无波无澜的眼神。
王种?银发精灵若有似无地讽笑了一下,他才不在意什么王种,什么身份,他只在意那个人本身而已。
就在这时,一道“吱呀——”声传来。
众人的话语骤然停下,齐齐将目光望去。
只见那扇他们等待了许久的大门,终于,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