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心狠手辣

出身东府的焦大，起初听命于走科举道路的贾琏时颇为膈应。

随着南下的进程，什么都无法改变的焦大，只能去适应贾琏这个主子。

现在的焦大适应的差不多了，站在贾琏的面前时，说话也能心安理得的低头行礼。

“运河上行船与大江上行船差距不小，去苏州先到镇江，然后走水路。过江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林府的管家林禄失足落水，林家二房的侄子受了惊吓，一病不起，在镇江看的大夫吃了药没好转反而加重了病情，到苏州船过水门时，人咽了气。”

焦大面无表情的说完，贾琏一脸的哀伤，口中说出的话却是：“活糙了点！”

焦大撇了撇嘴，没敢还嘴，毕竟眼前这一位不是贾珍那种废物，焦大深知，一旦给贾琏惹急了，装麻袋和石头往大江里丢人，那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小的就是个厮杀汉，精细不来，林家姑爷只要结果。”勉强的解释，最后的倔强。

贾琏摸着新衣裳颇为动容道：“在荣国府的时候，新衣服都是公中统一安排绣娘去做，穿身上总觉得差点什么，现在才知道，差的是至亲之情啊。”

贾琏笑着答应了，同样很心情很好很高兴的林如海，此刻也出现。

“曾经沧海难为水！”有过坐海船经验的贾琏，并没有太多的感慨，甚至有心情念诗。

冷子兴疼的脸都扭曲了，口中高喊：“在下于金陵一向尽心尽力，何罪之有？”

贾琏比较喜欢怀表，毕竟这时代看时间不方便，伸手取了怀表仔细端详，金边上雕刻花纹，仔细看是代表了富贵的牡丹。手摸上去的时候，却不感到粗粝。中间一块玉是翡翠，晶莹剔透，一看便不是凡品。可见，这些礼物，林如海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大病初愈，姑母还是要悠着点。”贾琏上前说话，贾敏听了难掩欣喜道：“道理自然是都知道的，只是忍不住身子骨痒痒，再不动一动人要发霉了。”

“南行返回京城之后，有何打算？”二人边漫步边聊天时，林如海关心起贾琏的仕途。

“管不了事，还管不了他那张嘴胡说八道么？”贾琏陡然提高了音量，金石顿时懵逼，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此事的样子。

很客气，非常的客气，距离却不远不近，一看就不是贾雨村那种文官叛徒。

下船站稳花了几秒适应后，贾琏信步十步外朝金陵知府等人走去，远远的便抱手行礼，朗声道：“贾琏回乡祭祖为私事，竟劳动父母官，罪过罪过。”金陵知府不想来，却不能不来，毕竟状元回乡嘛。金陵乃是贾家王家的发家之地，得罪这两家的后果太严重了。

如今的薛蟠大概十岁，脸上已经有横肉了，想到这厮打死人却一走了之，让别人来擦屁股的举动，贾琏真就是气都不打一处来。

“我给林家族长去了一封信，要了几个人回来，想要整顿盐丁还不够，你带来的人都是精锐，怎么样，借我几个？”张三焦大这些人，看着都很普通，一旦进入状态，凶悍之气展露时，令人生畏。林如海是真的喜欢，相比于贾家，林家家底差不少。

金石最为尴尬，进退不得，还是焦大上前一步，推开金石，揪着冷子兴的衣领往下一拽，脚尖狠狠的踹膝盖窝里：“跪下！”

众人眼中的贾琏，不仔细看，就是个青衫书生，仔细看腰间玉带，脚下鹿皮靴，扎头发的方巾都是金丝绣的，领口处露出一条金链子，手里一把檀木折扇，展开是一副仕女图。

长江上行船与运河里行船是两回事，风浪带来了明显的起伏，桂香首先遭殃，趴在舱房里呕吐。贾琏却毫无影响，还能站在甲板上看两岸风景。

边上的薛大头看着贾琏耍威风，兴奋的想喊叫，但是却被焦大凶狠的眼神吓的不敢说话，甚至还退后了几步。自来熟？不存在的，这些家将太吓人了，似乎下一刻张开血盆大口，给人生吞活剥咯。王家的管事则是一脸的冷笑，默默的后退一步，让出冷子兴来。

林如海暗暗松一口气，毕竟他很清楚，这些中年家将们，都是贾代善留下的精锐底子。看着是普通人，只要披上盔甲，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在北方战场可能不显眼，到了南方对付一些私盐贩子，绰绰有余。

贾琏嫌弃的瞟一眼，转头看向金石厉声呵斥：“老祖宗以金陵老宅相托，贾家族人不好管束，一介家奴的女婿骑在你头上，你也不好管束？贾家的脸面丢地上，算谁的？”

贾琏淡淡的瞟他一眼：“姑父要是结果么？算了，你这脑子喝酒喝坏了。”

贾琏见状忍不住长叹：“可惜了，姑母不是个男儿身！”

“哦，姑父有何见教？”贾琏很诚恳的请教，林如海却摇摇头：“谈不上指教，只是随便说说。两江之地各种关系错综复杂，两江总督韩宗为陛下潜邸之臣，江南巡抚与本地士绅关系很好，甄家有良田万亩，官府黄册上却看不到记载。扬州这个地方不但盐商多，牛鬼神蛇也很多。看着最高不过正四品，掺和进来的力量，一个比一个吓人。难啊！”

贾敏笑嘻嘻的摸了摸贾琏的脑袋，亲昵的笑道：“还是琏儿懂我，怎么，这是要走了？”

看着欲言又止的贾琏，贾敏不错的心情稍稍打折，幽幽摇头叹息：“没娘的孩子！”

精心打扮的贾琏出场，可惜桂香还在舱内躺着，没能跟着一起风光。

以前的贾敏走路都要人扶着，贾琏来时见贾敏在后院里打拳，同样是太极拳，贾敏打出另外一种风格，怎么说呢，一股气势似乎在说：我这一拳你挨了非死即伤。

桅杆顶部，一面【贾】字大旗在风中激烈的挥舞，前面就是下关码头了，视线之内，要靠近还需要一个时辰左右。

林如海，不差钱！

贾敏在一旁看着满脸笑容，悄悄的下去准备送别宴席，留下二人独对，哦，还有个黛玉悄悄的存在，悄悄的旁听。安坐一旁，尽显娴静。

贾琏点点头：“是啊，有点舍不得！您也知道，荣国府……。”

贾琏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冷子兴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口中说出来的话极为淡漠：“聒噪！”身后张三上前一个窝心腿，给人踹的仰面一倒，却被焦大和一贾家架着双臂生受了，嘴角一口血溢出，喘息变得急促。呜呜呜的想说话，却给捏住下巴，嘴里塞了一块抹布。

一听是贾赦的勾当，贾琏并不意外，能从公中弄点银子花差，贾赦哪里顾得上金陵。

张三听了之后沉默一会才道：“主子说的没错，你的脑子确实喝酒喝坏了。记住我一句话，以后在主子跟前听了啥，说了啥，不可对第三者泄露半个字。”

王家大管事脸上阴晴不定，看看冷子兴，又不敢直视贾琏，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退后几步，转身便走。薛蟠眼神里闪动着粉丝看偶像的神采，突然冲出来喊：“表哥，我薛蟠啊！薛蟠，薛家的长子。”

没一会张三便来到贾琏处，小心翼翼的说了一通，最后问一句：“少爷，要不要？”

进一步解释这句话，两江之地，国家财源，上层不可轻动，有利于稳定大局。

“琏儿，你那家将让人安排江船，这是要走了么？”林如海的气色看着好了很多，再无病态，贾敏服用针对外邪的偏方快速好转之后，林如海也跟着用了几天，效果显著。

没有刻意的炫耀，初看非常低调，细看全是【富贵】二字。

贾琏回了一个冰冷的眼神：“我知道，紫薇舍人死不瞑目的薛家长子嘛。”

“入陛下眼矣，尚有恩师在上，谈何个人打算呢？”贾琏也实话实说，今后的仕途，根本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真当状元是那么好当的么？

“哦，看来我想简单了。”林如海顿时有所悟。

“嗯，陛下有宏图大志，别的新科状元九成九要进翰林院，我还真不好说。再者，恩师那边也一定有想法，回去之后听招呼就是。”贾琏把情况说清楚了，林如海也不禁感慨：“人在宦海，身不由己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贾琏点点头：“那是自然！”身体好了，林如海当然不必请旨回京养病，毕竟这是个肥缺。

贾琏一点都不客气，接过盒子打开铜扣子，掀起盖子看一眼，顿时眼珠子都不转了。

“姑父不是正三品么？”贾琏脱口而问。

“我这个正三品不当数，全看上面给多大的权利空间。临行之前，陛下给的话很明确，三品以下，尽可弹劾。”这个话的意思，贾琏不是很明白，所以露出疑惑的眼神。

冷子兴听着一愣，心道：如此不给面子么？

“状元公风采照人，本官添为金陵百姓父母，方可荣幸一见。”

林如海哈哈大笑道：“回京养病的折子没送出去！”

寒暄了一炷香，谢过了金陵知府等本地官员，又给他们送走，这时候原地留下的就剩下三家的人，贾琏瞬间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冷的看着几个来迎接的管事，开口如寒风袭来：“哪个是冷子兴？”

屋内贾琏靠着椅子背仰面，眼神飘忽，一旁的桂香知道，这是贾琏在想事情，走路的脚步都放最轻。贾琏其实是在稳定情绪，现代人贾琏的心狠手辣与古代人贾琏的心狠手辣是不同的两個概念，此刻两个概念在互相争夺道德高地。

林如海身边的管家也换了个人，手里捧着个檀木盒子。

“本该是你姑母安排的事情，我这算是越俎代庖了。看看，不喜欢就再去买。”

告辞出来，焦大见了带队的家将张三，顺手提了一嘴与贾琏的对话。

贾琏笑了笑，没有评价，想起的却是乾隆年间一场洋人告状的公案。

“国家财政过于依赖两江之地，不可长久。”贾琏很客观的评价了这个现象。

焦大……，你是主子，你说的都对。

三生不幸的金陵知府为首，贾家老宅的管事冷子兴与金石，金陵王家的大管事，薛家来的是个大脑袋的小男孩，看着就张牙舞爪。冷子兴最为忐忑，毕竟外号【金老实】的金石劝过他，贾家嫡子南下，应往扬州一迎。冷子兴借口事务繁多，拒绝了。

盒子里的东西很纯粹，纯粹的都是当下的值钱货。一共三个格子，一格子龙眼大小的珍珠，一格子羊脂白玉，一格子里就一块金镶玉扣面怀表。

“哼，家丑不可外扬，且回去在说话。”贾琏没再废话，回头看着桂香在船老大的婆姨搀扶下走下船，站岸边的时候，桂香胆怯的看看地上跪着的人，小心翼翼的低声问一句：“二爷，周瑞的女婿怎么了？”

随着大船上的旗号渐渐的清晰，站在岸边的人心情各异。

边上的王家管事陡然色变，薛大脑袋跃跃欲试，想张嘴又被焦大一个瞪眼吓回去。

站在侧后的张三却很紧张，江上风浪大，船老大这边也很紧张，万一贵人一个脚下不稳，别说落水了，摔甲板上也是大大的罪过。

历史的车轮印子，大概是要从大周朝的脸上碾过来的。

贾琏没立刻回答：“先上车，回老宅还有一身的事情。”

那场公案的结果导致了一口通商，原因嘛很简单，方便皇家捞钱，控制外界信息扩散。

希望大周朝不要出这种案子吧，不过看眼前的局势，应该是迟早的事情。

贾琏对他的举动很满意，看着一点都不起眼的张三，却是个很好用的手下。

金石噗通跪下，抬手狠狠的给自己三个巴掌之后，这才开口辩解：“大爷来信交代，小的管好祖宅、祖坟即可，余者放手于管事周瑞，这是五年前的事情，此信小的还收着呢。”

桂香上了马车，贾琏这才有心情招呼王家管事，简简单单的一抱手：“辛苦了，回吧。”

冲薛家的随从招招手，过来一个中年管事，贾琏道：“回去告诉薛姨娘，家中事了，贾琏再登门请罪。”中年管事一脸懵逼的时候，贾琏歪了歪嘴，两个家将上前，左右夹住薛蟠，熟练的先堵嘴巴，后绑人。

贾敏听不得这个，顿时眼珠子红了，抬手轻轻的打了一下贾琏的胳膊，笑道：“傻孩子，不兴说这个，高高兴兴的来，高高兴兴的走，行么？”

林如海笑了笑：“这也是太祖立主五口市舶司之意，可惜了，西洋海商，汇聚广州，日、朝藩属海商则偏爱闽浙。两江棉布、丝绸冠绝四海，坐在家门口就把钱挣了。在往北就很难了，西洋人还是死脑筋了。”

“长者赐，不客气。”贾琏笑嘻嘻的收起可称为时代工艺巅峰的怀表。

“嗯，休息的差不多了，也该出发了。”本打算用【上路】这个词，觉得不吉利，毕竟贾琏才是想送别人上路的那个。

还算有点理智，没喊出【我是二夫人的人。】

很随意的看他一眼：“想什么呢？自己人，一点小错，你提醒过了，以后不犯就行。可惜啊，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明白事理。”

张三叉手称诺退下，至门口才转身大步而去。

看着贾琏的眼神却是越发的慈爱了！

晚一点贾敏让人捧来两身衣服，让贾琏抓紧试一试，不合适的地方晚上改出来。

看见贾琏的贾敏，一个收式后笑着接过丫鬟的帕子擦手道：“焦大回来了，苏州老家那边的陪嫁人等也跟着回来了。伱姑丈能狠下心来，实属难得。”

张三听到这话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反倒是后脊梁冒冷汗，随即又心头暗喜，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琏老爷有何吩咐？”

称呼在变化，贾琏再次满意的点点头；“你回去约束好众家将，届时看我眼色行事。”

最终还是古代人贾琏占了上风，人还是要紧跟时代的。贾琏内心建设完成后，再回味刚才张三的前后变化，心道【贾家祖辈们留下了足够的人才，却不能为贾家后人所用，只是让他们在荣宁街发霉腐烂。这些人才有没有建功立业的心，没人关心啊！】

“您看着选，真能给他们一个前程，侄儿还要谢谢您呢。”贾琏笑眯眯的答应下来。

服偏方十天之后，贾敏生产留下的后遗症彻底的痊愈。脸上依旧带着点病态，这不过是气血亏空的遗迹，随着时间推移会养好的。

至于为何没戴帽子，很简单，帽子无法随风而动。

船挺稳后，贾琏没出现，先下来的是一脸凶悍的焦大，随后下来的是八个表情严肃气势惊人的家将，用贾琏的话来说，这些人就差一副墨镜了。

林如海进一步解释：“三品之下，弹劾有功，三品以上，弹劾无功有过。”

一场春末的夜雨后，运河水也被泛绿了，让贾琏真正的体会了一番，“春来江水绿如蓝。”

薛蟠如同看到鬼一样，后退两步：“表哥如何得知？难道是我爹托梦？”

薛蟠吓的魂不附体，眼睛瞪大如铜铃，【难不成表哥是个人贩子？】

贾琏也不去看他，信步上了马车，心狠手辣的人设，还真缺不了薛大脑袋那张嘴的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