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蓉姑他们这些子女也没什么责任心,非打即骂,反正在他眼中,自己的这些孩子们自己也做不了主,将来咋样都是主家说了算。

所以他只要伺候好主家就行了,就有快活日子过。

至于蓉姑的娘……

提到娘,那更是不提也罢!

不能昧着良心说娘对他们这些儿女们不好,毕竟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天底下极少有娘是不喜欢自己的儿女们的。

只是,蓉姑的娘自小就是府里的奴才,生死大权都掌握在主人家的手里。

小时候哥哥调皮,伺候少爷的时候没伺候好,害少爷摔跤了。

太太将哥哥吊起来打,娘跪在旁边吓得连求情的话都不敢说。

至于爹……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明哲保身,鞭子都是他双手给太太递过去的……

娘即使嫁给了爹,有了名义上的丈夫,实质上两人也生了四五个孩子,可爹根本就不把她当做妻子来敬重,也不存在疼爱。

生那么多孩子,那也是公兔子母兔子之间的繁衍罢了,一切全凭本能。

他们两个人,一个在前院负责老爷太太们出行的车马,是个小管事,一个则留在后院照管夫人小姐们的针线女红,以及庭院洒扫。

两人白天是没有半点交集的,只有夜里睡觉的时候才到他们的那间小屋子里去……

蓉姑还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姐姐到了适婚的年纪,主人家把她送给了一位来家里喝酒的客人。

那个客人是个年近六十的老翁,娘不忍,跟爹那里商量,希望爹能够去老爷那边求求情,好歹照管了几十年的车马,还是个小管事,多少有点情面。

结果爹不仅不去求,反手还甩了娘一耳光,说娘是妇人之仁,说丫头片子生来本就是要嫁人,嫁给谁不是嫁?

大丫头片子能为老爷效力,作为礼物送给客人去拉拢关系,这是大丫头的福气,也是他们夫妻的体面。

不仅如此,爹还把眼睛瞄到了蓉姑的身上,打从蓉姑记事起,爹就没少怂恿她借着给二少爷整理衣物的机会,爬二少爷的床……

哪怕做不成小妾,便是做了二少爷房里的通房丫鬟,往后他在府里腰杆子都比别人要硬……

爹还打哥哥和弟弟的主意,儿女们的幸福和未来在他眼中不算什么,全都是他的垫脚石。

后来他喝酒喝多了,溺死在河沟里。

他们兄弟姐妹没有半滴眼泪。

没多久,娘因为不小心打坏了祭祀用的盘子,被当家的少夫人打了一顿板子,撵到庄子上去了。

在后面没两年,娘就病死在庄子上,临终前其他哥哥姐姐都没有去看她,就蓉姑偷偷去见了她最后一面。

娘病得都认不出她是她闺女了,披头散发,像个饿鬼一样躺在床上,抓住蓉姑的手就往嘴里啃……

吓得蓉姑连滚带爬逃出了屋子,再也不敢去那庄子了,直到娘病死,她都没再见过。

爹娘尚且如此,其他的兄弟姐妹之间,就更别提有什么情分可言了。

在来骆家之前的前半生,唯一给她温暖和庇护的,是府里的老太太。

老太太欣赏她的针线活,留在身边伺候,这一伺候就是十多年。

她从豆蔻少女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老爷,太太,少夫人,甚至少爷们都打过她的主意。

有的想把她当礼物送出去,有的想拿她来赔给心腹仆人,还有的想收她做通房……

老太太都要先问过蓉姑的意思。

蓉姑不愿意,老太太就直接给她回掉!

那十多年,因为得了老太太的庇护,她在府里过得还不错,是老太太院里的大丫头,走哪人家都要喊她一声蓉姑娘。

后来随着年纪渐长,又一直没有婚配,人家不再喊她蓉姑娘,喊她蓉姑了……

老太太去世,她失去了庇护,原本她是想着要么剃了头发当姑子,要么,就一根绳子了结了自己。

总之,她不想被人摆弄着当做礼品送来送去。

但很快主家出事了,一大家子全都遭了殃,老爷被砍头,少爷被治罪发配,太太病死在牢中,少夫人和小姐被卖去了教坊司落了贱籍,其他的仆人丫鬟们树倒猢狲散,而她则像物品一样被驱赶着发卖,最后落入了牙行。

在牙行一待就是将近两年,都没有挑到合适的买家。

直到遇到新主子杨若晴,来了骆家。

在骆家,起初她是诚惶诚恐的,但是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她发现骆家跟别处完全不一样。

尽管骆家的家主是名震大齐的护国大将军,是真正的权贵,远不是她从前伺候的那些官宦之家能比的。

可是,骆家因为出生乡野,所以他们家并没有那种欺负下人,把人分为三六九等的想法。

在骆家,不仅是蓉姑感觉自己真正的像个人一样的活着,就连铃兰,芍药,平安,兴旺他们几个,也都有相同的感觉。

大家现在已经渐渐的融入了这个家,喜欢上了这里的一切……

突然,耳边再次响起杨若晴的声音。

“大妈,蓉姑,锡箔纸买的有点多了,我给我嘎婆也做不了那么多寒衣。”

“这剩下的锡箔纸,要不你们拿去,看看想给哪位过世的亲人朋友尽点心意?”

一石激起千层浪。

王翠莲的手突然就顿在那里,整个人的表情都发生了变化。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神缓缓的垂落,并且黯淡下去。

嘴唇抿了好几次,欲言又止。

“大妈,你想说啥就直说,跟我这里,还有啥吞吞吐吐的么?”

杨若晴鼓励着王翠莲,因为大妈这个表情,看着就是很有心事的样子。

王翠莲抬头看着杨若晴,满脸的纠结犹豫,但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启口道:“晴儿,实不相瞒,其实每年中元节,我都会偷偷的藏几张用剩下的黄表纸,去村后刘树林子里烧给我那短命的阿毛……”

“既然你开了这个口,那我就那两张锡箔纸过来,给我家阿毛做套衣裳鞋子可行?”

“因为前几日我做了一个梦,梦到阿毛还是从前五六岁的模样,赤着脚,可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