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宜带来的这个消息,李琩确实有是一些惊讶的,不是惊讶王琚会死,而是死的这么快。
历史上的王琚,是被李林甫指使御史罗希奭构陷,自缢而死,具体是不是自缢,也说不清楚,不过终究是外贬之后的事情,而且是天宝五载,也就是六年之后。
如今因为李琩穿越带来的蝴蝶效应,竟然提前了六年。
“是右相?”郭淑第一反应道。
李琩刚才跟她聊了很久,包括王忠嗣、王琚、韦坚、王鉷的事情都说了,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只要认准是绝对可靠的自己人,他是会将那些可以说的事情,说出来的。
当然,李琩自身肯定会保留一些秘密,一些只有他知道,而且需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的秘密。
咸宜骤然听到郭淑这么说,顿时惊讶的看向自己的哥哥,眼神中颇有嫌弃,意思是你瞧见了,这丫头嘴巴比我还不把门,这话我都不敢说。
李琩摆了摆手,示意无妨,看向郭淑道:
“你这么认为吗?”
郭淑摇了摇头:“奴家的第一反应是右相,那就绝对不是右相了。”
这句回答连李琩都感到惊讶,别说是咸宜了。
只见咸宜一脸诧异道:
“说话神神叨叨,一会说是,一会又说不是,既然拿捏不准,就不要乱出口,切记慎言。”
她现在教育起别人来了,还有板有眼的。
郭淑撇了撇嘴:“我只是在殿下面前才这般说,外人那里自有分寸。”
方才李琩跟她谈到王琚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王琚这个人眼下最大的问题,是掌管户部,一个让圣人并不满意的户部尚书。
而贵族阶层们基本都知道,大唐的近几位宰相,几乎清一色的主攻财政,所有的改革新法,都是针对国家赋税收入,没有这方面才能的人,都会被排斥。
而王琚,跟郭淑家里的那位亲戚耿国公葛福顺一样,都是天子元从,于财政一途,可谓一窍不通。
李琩并没有告诉她,王琚最终出事,是因为帮着太子说了一句话。
因为他现在还不想让未过门的妻子,掺和进宫廷斗争当中,那是最可怕的炼狱,熬出头的都不是一般人。
“御史台有人检举王琚为任户部期间,贪墨国帑,大理寺的人今早前往王宅调查,前脚刚走,王琚便自缢家中,”咸宜愁眉道: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便赶紧来告诉阿兄了。”
咸宜获取消息的渠道,是非常广的,还是那句话,大唐的公主,都是社交能手,每天除了玩就是玩,何况丈夫杨洄身居高位,还是出身弘农杨氏在唐朝最吃得开的观王房。
李琩一直都觉得,杨洄非常幸运,因为咸宜直到现在,还没给他带个绿帽子。
公主给驸马戴绿帽,驸马是不敢哔哔的。
说实话,李琩眼下非常的好奇,他很想搞清楚纵火一案和王琚自缢,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但是很可惜,他没有这個能力去搞清楚这些事情。
毕竟他现在脑门上,还顶着一个耻辱的珍馐丞。
“我来时的路上,见到了大理寺的人,”咸宜突然看向郭淑,皱眉道:“听说有人检举你在客栈里杀了人,是否属实?”
李琩也是一愣,诧异的看向自己未来的小娇妻,突然间又觉得,对方又没那么娇弱了。
郭淑点了点头:“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呵呵”咸宜冷笑一声,看向李琩道:
“我仔细问过了,杀了两个,一个刺的脖子,一个在眼睛,不过大理寺不会追究,事出从急,是本能反应。”
好家伙,我都还没杀过人呢,论人头,你排在我前面。
李琩还没应声,郭淑抢先道:“自然是不会追究,那时的情况,符合《永徽律疏》中的情理切害,达不到定罪标准。”
“你倒是挺较真,”咸宜嗤笑道:“不追究,是你因为你的身份,亲王妃,杀个把人算什么。”
唐律照搬隋律,自然有八议免罪,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可酌情议、请、减、当、免。
王子犯法与庶民,不同罪。
虽然郭子仪他们家没什么爵位,但李隆基的赐婚诏已经颁发,郭淑名义上已经是圣人的侄媳,符合议贵。
去年一年,整个长安发生的命案,一共五十八起,但非正常死亡人数,是一千七百多人,也就是说,除了那五十八个,其它都是白死,都达不到立案标准,基本都是私了。
这是跟韦坚喝酒的时候,对方说的,因为这是闲扯淡的话题,可以在外面胡乱哔哔,说了没坏处,还方便加深感情。
郭淑没有吭声,而是耸了耸肩,瞥了李琩一眼。
李琩笑道:“《永徽律疏》不准私藏,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就是咸宜粗心的地方,她压根没想到这茬。其实很正常,私藏律法的人非常多,因为他要搞清楚,上面哪条能弄死我。
而不让你私藏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不让你知道,我会以哪种方法弄死你。
郭淑俏皮的撇了撇嘴,也不解释,将脸转至一边。
李琩笑了笑,拿她没办法。
下晌的时候,王卓回来了。
高力士今天确实在家,礼物也收下了,没有别的交代,只是恭贺李琩乔迁。
李琩一想也是,王琚的死跟这场纵火案比起来,似乎更为严重。
高力士或许觉得,圣人刚刚恶心了太子,不会再敲打东宫了,所以就算有人将纵火的事情往东宫引,圣人也不会相信。
国事是忙不完的,难得的假日,没有什么比在家中与亲人团聚,更让高力士看重的了。
左金吾的张旭也走了,没问出什么有用的内容,临走前,说是等他闲暇了,一定会来府上拜谒。
那么李琩如今,就可以因案子的发展,来选择怎么应对了。
大理寺查案,是李林甫下的令,太子这次,八成又要被恶心一回了。
两天后,
“王忠嗣走了?”
右相府,李林甫坐在桌案后,处理着卷宗,头也没抬的询问了一句。
儿子李岫在下方整理着书架,点头道:
“走了,算是大快人心吧,这块烂石头,实在是搬不动。”
事实上,李林甫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更换王忠嗣的朔方节度使,在御史台都已埋下人了,关键时刻会狠狠攻讦王忠嗣拖延诏命,无视圣人。
但很可惜,圣人当时那句从内库给王拨款,并不是真的要给王忠嗣钱,而是在暗示李林甫,对付东宫,暂时不要动王忠嗣,换个人吧。
李林甫也是反应快,正好王琚不长眼,在圣人面前乱说话,于是他便怂恿殿中侍御史卢鉉,将王琚给告了。
至于王琚吊死在家里,他也非常意外,但不是他干的。
“王琚这一死,恐怕很多人会往老夫身上联想,”
李林甫笑道:“有人一定在背地里谋划着攻讦我了,不过无妨,老夫等着,至于青龙寺走水的事情,你亲自见一见李琩,只需告诉他两个字,齐浣。”
李岫一愣,放下手里的书籍,皱眉道:
“阿爷如此记仇啊?这个人与高力士关系匪浅,以前不是没有动过,如今不照样回来了吗?”
李林甫笑了笑,没有跟儿子详细解释清楚,不过他可以肯定,齐浣这次完蛋了。
这涉及到一场交易,对方帮他坑害齐浣,他帮对方搬掉一块石头,虽是与虎谋皮,但这座朝堂,不是历来如此吗?
齐浣本来就跟李林甫有仇,因为此人是张说提拔的,曾经担任过尚书右丞,与当下朝堂当中的张党沆瀣一气,也就是张说那两儿子,大理寺卿兼户部侍郎张均,兵部侍郎张垍。
而齐浣这个人,以前就被李林甫干下去过,外贬地方许多年,最后被高力士给捞回了长安,担任太子少詹事。
之所以这个人,被李林甫如此看重,是因为齐浣勾连起了高力士与张党对东宫的支持。
官不大,作用极大。
“阿爷,”李岫上前来,劝说道:
“我们真的不能招惹高力士,这个老奴,我们惹不起的。”
李林甫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老夫乃当今宰辅,焉能惧一奴婢,我若与高力士交好,才是犯了圣人大忌,伱也不必将高力士看的太重了,他在圣人眼里,也不过是一颗棋子,与我何异?”
“人家天天在圣人跟前,随便两句话,便可污蔑阿爷,”李岫急道:
“圣人圣明,但终有被谗言蒙蔽的时候,阿爷不可不察。”
李林甫微笑摇头:“高力士若是连谗言都敢乱说,他就连棋子也做不了了,放心,老夫会跟他打招呼,面子上,终究还是要过得去的。”
无论如何,高力士忠心的只有李隆基一个人,对付齐浣,圣人肯定是乐见的,所以一向了解圣人心意的高力士,多半不敢保人。
而李林甫一向与高力士交好,对方家里的珍宝,来自右相府的,数不胜数。
而李林甫深知高力士的厉害,所以必须斩断齐浣这条线,为此得罪对方,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你有后路,我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