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嗣典礼到底怎么办?上面没有跟李志暕打招呼,不过他心里也大概有个谱。
另外两个都好说,干干净净两个人,什么都不牵扯,按照正常流程办了就好,就是寿王这边,有点让人紧张。
宗正寺选择继嗣的日子,讲究很多,首先就要避开正主生身父母,祖父祖母等的吉日。
这个吉日包括生日,婚娶日、立嗣日、冠礼日、以及祭日等,祭日在这里也叫吉日,升天做神仙还不吉祥吗?
三个要继嗣的,都是宗室,所以他们需要避开的日子,要从太祖皇帝李虎那里开始算。
那么从八月十五开始,武惠妃的吉日会比较集中,所以寿王的事情要办,就是在八月十五之前,办了。
而且李志暕很上道,他知道圣人虽然没有催他,但寿王的事情,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办完,不然就不是催了,而是让他滚了。
于是他在八月初九这天,来到了宁王府。
既然是你奏请寿王出嗣,那么你来拿决定,况且你们家四郎李璹,也要出嗣申王。
“这是谁的车驾?怎么有点眼熟?”
宁王山池院,门前列戟十六,府门外,刚刚登上台阶的李志暕朝着王府管事询问道。
管事答道:“是燕国张公夫妇在此,刚入府不久。”
“呵呵也算是稀客了,”李志暕笑了笑,负手迈入大门。
他之所以对张去逸的车驾不太熟,是因为他是宗室,像张去逸这种外戚,基本不敢跟宗室打交道。
还有一点就是,对方的车队中,有一肩舆,也就是唐朝的轿子,眼下叫做檐子。
而府门外的檐子,规格有点高。
贞观律,外命妇一品二品中书门下三品母妻,乘金铜饰檐子,舁(抬轿子)不得过八人。
所以李志暕方才打眼一看,就知道至少是国公一级的女眷来了,但他没想到是张去逸夫妇。
宁王府最深处的山水园子,如今是李宪的起居之所,因为园子里养着一些小动物,鲜花绿植,池鱼笼鸟,充满了生气的地方,对于养病之人,是有好处的。
“彭王稍待,阿爷有客,要不您跟随我去客院歇一歇?”老六李瑀招呼着李志暕,然后派下人去请四郎李璹。
因为他能猜到李志暕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哈哈,不必了,我就在这园子里转转即可,”
说着,李志暕率先迈步,然后小声八卦道:“他来干什么?”
李瑀笑了笑:“我要是知道,我就跟你说了,这不,阿爷刚刚才见了人家,具体聊什么,我去哪知道呢?”
相比李志暕,宁王府肯定算是大宗,而李瑀也不太将李志暕放在眼里,毕竟对方已经是個嗣王,下一代能不能继承,未必,因为眼下宗室承继爵位,叫做“不着为常例”。
意思就是能不能继承,不看祖宗留下的规矩了,看圣人心意。
李志暕点了点头:
“四郎的事情,还要等等,我今天来,是为寿王的事情来的,过了中秋节,贞顺皇后的吉日比较繁多,我琢磨着,早点给寿王办了吧。”
“寿王不是不办吗?”李瑀笑道。
李志暕哈哈一笑:“简办简办你懂的,就是走个流程,我上报圣人,就算完事了。”
“恩,这样最好,”李瑀点头道:
“谱牒印玺,礼服仪制,宗正寺都准备好了?定的哪个日子?”
李志暕道:“都准备好了,先紧着准备寿王的,至于日子,八月十五之前,哪天都行,我这不是来找宁王商量来了吗?事情最后,还得他老人家拿主意。”
简单聊了一些,两人就没话题了,刚好李璹来了,于是谈论起了李璹出嗣的事情。
老四李璹呢,是个庶出,与过继出去,已经去世的老五李珣,是一个妈。
像李瑀,人家这是王妃元氏的嫡出,他大哥李琎当年的地位更显赫,是睿宗皇帝李旦的嫡长孙。
嫡出一般不会拿出去给别人继嗣,这就是为什么李琩外继,让整个朝堂都觉得匪夷所思。
那边厢的宁王,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客气可言,虽然谈不上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也差球不多了。
别人敬让他张去逸三分,李宪可不会。
你算老几啊,我还得给你脸?
“晚辈也知道,郭家是您的家臣,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是没办法了,”
张去逸苦着脸哀求道:“宁王就当帮我这一次吧。”
事情的经过,咸宜昨日来府上的时候,都说了,而张去逸,也没有隐瞒,照实说的。
所以李宪眼下,前因后果,算是清清楚楚了。
“十八郎与贵女,不过是于房中闲谈须臾,行径虽有不妥,但又未坏了贵女名节,你现在让本王悔约,又置我颜面于何地呢?”大郎李琎眼下都已经在郑县,跟郭家的人谈论婚约了,就算是个外人,李宪这个档口也不能去做反悔的事。
更何况郭家本就是他的自己人。
张去逸一愣,须臾?你别想跟我打马虎眼,咱们清楚他们俩什么都没干,但是别人会不会这么想呢?
圣人恐怕都不会这么想。
孤男寡女共居一室,你竟然还说未坏名节?
张去逸已经动火了,要不是碍于对方身份,他早就翻脸了,眼下嘛,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只能是苦苦压制自己。
而一旁的夫人窦氏,已经是哭哭啼啼,一个劲的抹泪道:
“宁王就当怜悯我夫妇二人吧,生了个不肖女,如今落至如此田地,也是她咎由自取,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但求宁王能够体谅我等,为人父母的苦衷。”
李宪在心里冷哼一声,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就敢掺和进十王宅的事情当中。
我轻易都不敢!
由此可见,此女是个胆大包天之人,十八郎本就在前任王妃杨氏身上,栽了一个大跟头,今后娶妻,重在端庄谨慎,若真是娶了这个张二娘,怕不是还要吃个大亏。
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同意。
但是李宪也清楚,圣人碍于情面,如今将事情推在了他的身上,做恶人还是做好人,圣人其实已经不在乎了。
反正恶人是我。
“我家大郎,眼下就在郑县,”李宪冷着脸道:
“本王此生,从未有无信之事,两位请回吧。”
送客的话一出,那边已经有王府管家过来,客客气气的请夫妇俩离开。
张去逸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在心里咒骂李宪早点死。
寿王府,
李琩独自一个人呆在房间内,坐在书案前书写着一些什么。
写完之后,他会自我审阅半晌,随后便会将写满文字的纸张扔进一旁的火炉。
好脑子,不如烂笔杆子。
李琩一直在回忆着前世所熟悉的历史知识,想到一些什么,就会记录下来,然后脑子再硬生生的过一遍,加深记忆,最后肯定得销毁。
因为他记录的这些东西,几乎都是在诋毁和叱骂这座看似富庶承平,实则千疮百孔的开元盛世。
李琩根据记忆做出的统计,眼下朝廷的军费开支,已经由开元初期的每年二百万贯,增长到了一千二百六十万贯,翻了六倍。
这不是李琩杜撰的,历史上,杜佑所撰《通典》记载:
自开元中及于天宝,开拓边境,多立功勋,每岁军用,日增其费:籴米粟则三百六十万匹段,给衣则五百三十万,别支计则二百一十万,馈军食则百九十万石,大凡一千二百六十万贯,而赐赉之费,此不与焉。
这还只是军费,那么政府财政的开支费用呢?
先说宫里,宫女四万人,宦官一万两千人,带品阶食俸禄的宦官三千人,其中三品以上的紫衣宦官,就高达一千人。
而朝廷及各地方官员达到了一万七千六百八十六人,如果算上“吏”的话,更是高达五万七千四百一十六人。
再加上宗室子弟高度膨胀,他们的食邑封地,奴仆佃户,以及不断兼并土地的行为,给朝廷的财政造成了极大的困境。
而去年国家的整个财政收入,非常可怜。
李琩之所以知道,还是那晚在少阳院的时候,贺知章讲的。
租钱二百余万贯,粟一千九百八十余万斛,庸、调之绢七百四十万匹,棉一百八十余万屯,布一千三百五十余万端。
这点钱,已经不足以支撑整个国家的运转了,这还是李林甫拼了命的在给国库搞钱。
李琩每捋一遍大唐的国库开支,脑袋便是一阵嗡嗡的。
按理说,入不敷出,早该垮了,是怎么硬撑到如今的呢?李琩想到一个让人遍体生寒的答案。
整个天下,实际上是在供养着长安。
大唐的子民,节衣缩食,撑起了这座实为空中楼阁的耀眼盛世。
“怪不得你需要聚敛之臣,没有这些人,国库看似盈满,实际上已经是一个巨大的窟窿,”
李琩叹息着将最新写完的一张纸,揉成团扔进炉火。
火苗骤起,瞬间将纸团烧为灰烬。
想要改变现状,李琩没有这个能力,他需要更多更多的人,更多想要大唐变的更好的有志之士,去完成这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就是一本科生,还特么是学体育的,一国之财政,我一个人扛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