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1 / 1)

对于儿子的请辞,李隆基并没有任何表示,这就是皇帝的深沉所在。

不论是罢免一个人,还是任用一个人,他只做最后的拍板决策,在此之前,得有官员针对事情商讨研究,为皇帝提供选择方案,其中哪个对了他的胃口,他就选哪个。

那么这样一来,就彰显皇帝是在某人的建议下,才这样决策,是被人撺掇的,出了事皇帝不背锅。

李林甫做为百官之首,就得担起这个担子,皇帝不便说的话,他来说,皇帝不便做的事,他来做。

那么接下来,李隆基在李林甫的建议下,传召了一个人。

看似是李林甫建议,实际上都是李隆基自己早就安排好的,李林甫不过就是个肉喇叭。

被举荐的这个人,官职非常多,权利非常大。

殿外进来的,是大唐左羽林军上将军,兼代州都督、摄御史大夫、充河东节度使的,王忠嗣。

李琩就是在给人家挪屁股,他是皇帝的儿子,人家王忠嗣是皇帝的义子,李琩是六岁返回皇宫,由李隆基抚养,王忠嗣是九岁丧父,被李隆基收养。

王忠嗣的本命叫王训,忠嗣这个名字是李隆基取的,忠臣子嗣的意思。

“方才右相举荐你,赴任朔方,朕本意是你来接替韦卿,担任副使,可是寿王有意辞去节度,你怎么看?”李隆基望着下方的王忠嗣,面无表情道。

王忠嗣看都不看李琩一眼,正色道:“朔方乃关中屏障,不宜遥领,臣以为,寿王公忠体国,实是忧圣人之忧,臣完全赞成。”

他的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在践踏李琩的尊严。

下级一丁点奉承上级的态度都没有,完全是不将李琩放在眼里,官员对他的态度还不如对一个宦官恭谨。

李琩坐在这里,就是个笑话,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一样,被自己的亲爹戏谑,被一个下级官员无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是李隆基的儿子。

“儿臣并无治理地方之经验,藩镇军事兹事体大,儿臣遥领恐误大事,忠嗣为猛将,戍卫朔方,再合适不过了,”李琩起身道。

李林甫眉头轻挑,再一次仔细端详着李琩,这一次他的目光比上一次,停留的更久。

王忠嗣也是颇感诧异,这小子当年不是还想争储君吗?亲娘一死没了靠山,泄气了?以前不是挺硬气吗?现在成软骨头了?

李琩的两次表态,都出乎李隆基的意外,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这个儿子,原来可不是这样的。

当年的意气风发、激越昂扬都不见了,如今消沉了许多。

这很好

李隆基没有吭声,目光转向李林甫。

李林甫微微一笑,道:“亲王遥领藩镇节度,是彰显我宗室之尊贵,此举无可厚非,如今寿王请辞,非德才不足,实为体恤国家,突厥内部当下隐患颇重,其可汗以王室两位从父,分掌东西兵,号左右杀,亦曰东西杀,士之精劲皆属,登利可汗尚幼,其母婆匐威望不足以协调各部,与东西杀之间矛盾重重,两年之内必生内乱,王忠嗣这个时候去,要做好准备,一旦突厥生乱,可引盛兵威之,以绝北患。”

说着,李林甫顿了顿,笑道:“既有北伐之可能,朔方确实应由节度坐镇,方便协调,寿王可遥领河东节度,以补空缺。”

人家这话说的,就非常有水平,既没有得罪皇帝,也给李琩和王忠嗣留足了面子。

李林甫拜相已经有五年了,如今的他,还没有跟东宫那边正面干起来,毕竟太子背后还有几个大佬级人物坐镇,李林甫干不动。

王忠嗣和太子,关系就非常亲近。

“能不用兵,最好还是不要用兵,”牛仙客皱眉开口道:“财政虽有结余,然一旦用兵,必然影响用度开支,民政方面就要捉襟见肘了。”

李林甫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默不作声,心里则是在疑惑,牛仙客从前对自己绝对依从,凡事都由他李林甫裁决,这几个月开始,就好像换了一个人,处处跟自己对着干,谁给他的胆子啊?

李林甫看似不经意的偷瞄了一眼帝座上的皇帝。

而这时候的李琩,则是偷瞄了李林甫一眼。

他穿越过来六年了,熟悉历史进程的他,自然不会什么没有做,他比谁都知道杨玉环的重要性,于是利用后世丰富的pua知识,让十七岁就嫁给他的杨玉环,对他死心塌地。

当然了,李琩心里很清楚,杨玉环对他的这份感情,是有保质期的,毕竟现在与她同床共枕的虽然是一个老头子,却是一个可以满足她任何欲望的老不死。

所以,一向唯唯诺诺的牛仙客,在李隆基的暗中授意下,已经开始跟李林甫唱对台了,而给李隆基吹风的,就是杨太真。

其实整个过程完全就是一个误会,李琩本意是想试探下,入宫快一年的杨玉环,能对李隆基产生多大影响,于是暗示杨玉环不露声色的夸赞牛仙客。

没曾想,李隆基还真就受不了枕边风,逐渐器重牛仙客,给予对方更多的信任。

有一类人啊,在同性别之中堪称无敌手,一遇到异性,就趴窝了,聪明的智商也离开了高地。

这就是为什么,牛仙客能从几个月前的兵部尚书,升为门下省侍中兼任兵部尚书,就是李隆基搭的台子让他和李林甫互相制衡。

毕竟牛仙客本身,也有其价值,因为他在关中地区推行“和籴法”,也是一位可以帮皇帝敛财的官员。

按大唐惯例,中书令是首相,侍中是次相,除此之外可为宰相者,一般由尚书左右仆射及三省主官副官,加衔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或者同中书门下三品,有了这个加衔,就是宰相了。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意为与中书省门下省一起评议辨别、断决处理。

而眼下的朝堂,只有首相和次相,没有加衔宰相。

李琩看的出,人家李林甫心知肚明是皇帝在背后给牛仙客撑腰,对方近来才敢跟他叫板。

但李林甫并未将牛仙客放在眼里,因为他干的事情,牛仙客干不了。

朝堂之上,又商议了一阵后,王忠嗣的朔方节度使定了,韦光承入为九寺五监当中的卫慰寺卿,他奏请朝廷拨款的事情,不太顺利,户部今年要拨给朔方十万缗钱,两位宰相意见不一。

缗就是贯,一千个钱串在一起叫缗。

至于李林甫建议的由寿王接任河东节度使,李琩仍然拒不受之,最后由牛仙客遥领。先一步离开宣政殿的,自然是李隆基。

等人走后,李琩拿起自己的笏板站起身来,微笑看向李林甫,抬手道:“右相请。”

接着,他又客气的看向牛仙客:“左相请。”

他这是礼貌的请人家先走。

但是两人都没有吭声,李林甫微笑抚须,牛仙客眼观鼻鼻观心,都没将李琩的客气当回事。

他们俩不动,其他人也没有动,算上王忠嗣在内一百九十九人,就李琩一个站着的。

殿内的气氛非常诡异。

王忠嗣不想趟这个浑水,率先起身朝着李琩客套的叉手之后,便第一个离开了,他是宠臣,权柄又大,不在乎这些。

“殿下先回去吧,”

开口说话的这个人,列班的座位不算低,当朝驸马,卫尉少卿,李琩的妹夫杨洄,他这是给尴尬的李琩找台阶下。

李琩微微一笑,正要离开,李林甫忽然道:

“臣等还有国事要议,宁王患疾,殿下还应多往探视。”

李琩微笑点头,就这么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宣政殿东北侧的西序门,方才陪侍皇帝的那名宦官又折返了回来,皱眉望向百官,道:

“圣人说了,有什么事情,到中书门下议去,常会已经结束,哪来的都回哪去。”

撂下这句话之后,那名内侍便离开了。

牛仙客这才站起身来,朝着李林甫道:“请吧?右相,朔方的事情,咱们是该好好议一议。”

李林甫哈哈一笑,起身道:“好好好,走吧。”

两人起身之后,百官这才跟着起身。

他们要去的地方,原来叫做政事堂,是宰相议事的地方,后来改为中书门下,下设吏房、枢机房、兵房、户房、刑礼房五房,算是将六部给架空了一半。

当今的宰相,权柄非常之大,已经从最初的决策权,包揽了六部的行政权。

历史上李林甫能够成为权相,就是源于这次中枢行政体制改制。

至于李林甫口中所述,希望李琩常去探视的宁王,这个人可大不简单了。

胜业坊,东南角,坐落着一片恢弘的府邸,这里就是当今大唐皇帝兄长,宁王李宪的宅邸。

其宅引兴庆水西流,疏凿屈曲,连环为九曲池,外面称之为宁王山池院,意思是私人园林。

李琩六岁之前,一直都住在宁王府,他是喝宁王妃元氏的奶水长大的。

皇帝的亲生儿子,为什么交给了亲王抚养?这是因为李琩的母妃武惠妃在生李琩之前,曾经有过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全部夭折。

李隆基当时也找道士问过,道士的说法是皇帝龙气太盛,孩子扛不住,不宜养在宫中。

所以武惠妃当年在诞下李琩之后,担心自己这个儿子也会出问题,这才与李隆基商量,找个信得过的人,托付抚养。

而李隆基最信赖的人,就是他的大哥宁王李宪。

李琩平日里,最常来的就是这里,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玩乐的去处,并没有与任何大臣结交。

因为李隆基在开元初年,曾颁发的《诫宗属制》中有条敕令:自今以后,诸王、公主、驸马、外戚家,除非至亲以外,不得出入门庭,妄说言语。

其实就是避免皇室与大臣勾结,对他的帝位形成威胁,不是不让你出门,是不要进错门。

这里面,主要是指诸王,其他几个身份毕竟也翻不起多大浪来。

“你做的很对,眼下你的事情,正在风头上,这个时候要懂得和光同尘,”宁王李宪坐在后园的摇椅上,身上盖着一件毯子,朝身边的李琩说道。

宁王的几个儿子也坐在旁边,其中长子汝阳郡王李琎(j),拍着李琩的肩膀笑道:

“想开点,事已至此,你也别总是愁眉苦脸的,日子还要过,今晚找个地方,陪你畅饮。”

是的,如今的李琩,是整个长安最大的热门话题,虽然杨玉环名义上,是出家当了女冠,但几乎带脑子的都能猜到,这是老子抢了儿子的媳妇。

试问?哪有当公公的让儿媳妇出家的,出家的地方还是在皇宫?人家儿媳又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老六陇西郡公李瑀则是脸色阴沉:“王忠嗣与太子关系亲近,所以才会给你摆脸色,这个狗东西,惠妃在时,他可不是这样的,真可谓世态炎凉。”

“不要乱说话,在家里也不要妄议国事,”李宪叱喝儿子一声,随即闭目。

李琩看着身边这几个堂兄弟,心里还是温暖的,自己虽然与亲兄弟关系大多不睦,好在还有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与他非常亲近。

更幸运的是,母妃虽然过世,还有宁王护着他。

因为李琩的这件事,宁王跟李隆基吵架了,两人现在关系非常僵,李宪将李琩当成亲儿子养了六年,人家与李琩之间,也有父子之情。

李隆基就是碍于大哥的面子,所以跟杨玉环一直是鬼鬼祟祟,但是人,他已经睡了。

李宪的病,就是被李隆基给气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