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其实在侦探说到谈一场交易的时候就醒了,只不过见势不对才决定暂时继续装昏迷,他想的是待会可以出其不意地蹿出去制服那个唠唠叨叨的罪犯。
结果谁知道耳边突然传来尖锐的破空声,随之是重物撞击地面的响动,这种强烈的既视感惊得松田下意识放弃伪装,一睁眼还没看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往唯一还站在房间里的青年身边扑过去。
狙击?还是说对方的枪走火了?如果是后者他应该还能听到子弹出膛的声音才对,那就是前者。松田扫到一动不动的那月,心底更气。
先不管谁在狙击,得转移到掩体后才行……这个笨蛋怎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当靶子啊!
松田阵平毫不迟疑地选择护住侦探的后脑就地一滚,躲到门后的阴影里,确保无论如何都不会从外面狙击到这处死角后,他才稍微松了口气,有空皱着眉低头去看对方的情况。
结果他就看到了脸色唰地变得煞白的宫本大侦探,还有倒在地上已经失去动静的男人手里捏着的遥控器。
松田马上意识到这个项圈绝对有问题,可没等他做什么,白着张脸的赤江那月已经缓了过来,看上去神情有些严肃地盯住地上的尸体。
他倒不觉得侦探是在自责或是怎么样,这家伙虽说明面上也是个侦探,但面对死亡一类的事情时却和其他人有着不小的差别,松田想。
他是知道当初那起连环杀人犯落网的案件最终结果判定的,通过笔录跟监控来看,的确是犯人要挟着宫本晓前往日之塔,伤口看上去也的确是犯人自己造成的。
甚至连当时亲眼目睹的柯南都看得清清楚楚,是本就神志不清的犯人最后选择了自.杀。
按理来说,有条生命在那样的近距离下消逝,哪怕犯人是个足以下地狱的恶徒,宫本晓总该产生什么心理负担之类的吧?
但是没有,不仅如此,松田记得这家伙还在搜查一课门口,光明正大地表述了对于把自己跟赤江那月混为一谈的不满,更是直言‘那不过是一个死人’。
况且,松田阵平知道就算赤江那月听到那种话也不会有什么特殊反应的,毕竟那可是个实际上会把不重要的人都视为空气的人,想用语言让赤江那月生气都能算是‘警视厅七大不可思议’之一。
以上都是松田一个月前的想法,放到他已经在怀疑宫本晓身份的如今来看,要真是他没有依据的直觉想的那样,aka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松田阵平光是回忆了一下那时的情形,都觉得不对劲。
曾经认为‘没有人应该毫无理由地迎接死亡’的警官,是如何做下心理准备到能坦然面对自己跟他人的死亡的?
他知道七年里偶尔会消失一两个月,回来的时候带着不少伤的友人,其实手里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干净,他也知道友人凭出色的能力帮公安处理过不少阴暗事件。
那个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始终如一地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东京的赤江警官。松田阵平忽然有点不太愿意想下去。
要是目前来看跟组织逃不开什么关系的宫本晓真的是赤江那月,那么他经历的东西绝对不是他们能随便想象到的了。
鲜血,暴力以及理性跟感性的挣扎,几乎每个心向光明却要在黑夜中行走的警察都会有这样的过去,也就是因为松田无比清楚好友不是会对杀人无动于衷的家伙,他才会仅仅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没办法接受。
赤江那月不会是去卧底的,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光看那个人的骄傲劲,如果是去卧底,无论如何都不会一句话也不给他们留,看着他们为他伤怀。
而‘卧底’这条路线被封死的话,可能性根本不多了——也可想而知,让年轻警官放弃璀璨光明的仕途前程,转头毫不犹豫地独自去触碰黑暗组织,那该是多么、多么令他们这些真的关心那个人的存在,会更痛苦的理由。
……这一切都建立在宫本晓确实是赤江那月的份上。
准备好的剧本还没送出去,真正的经历被扒了个七七八八,赤江那月要是听得见松田阵平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的话,他可能不用犹豫就直接从窗口跳下去逃离东京。
不过就算他现在不知道,他们也得跳窗找生路了。那月在心里叹气。
在昨天暗中调查结束,那月给琴酒理直气壮地发了这个‘就近保护BOSS安危’的任务之后,他也没去管琴酒是不是在想‘卡路亚这狗东西还需要我保护吗’(估计Gin那家伙不会这么直白,但还是会被无语到),迅速定好了计划。
一个既能一绝后患,又能保证班长跟娜塔莉的婚礼顺利在原定时间点上举行的计划——当然,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基本都差不多了,伊达航现在也在前往教堂的路上。
这里距离ZONA并不远,降谷零的车技也不是瞎胡闹,他们两人到目的地说不定都不需要十分钟。
而现在距离十一点,还有半个小时。
那月手里的情报来源没那么干净,再怎么说组织的手段都不可能有多温和,自然,能调查到的东西可想而知肯定是比警方要全面跟细节不少的。
别说那月还早在绑架案那天就调查到,这个勉强算会一些小技能的罪犯所在地是山梨,他比警方更早确认嫌疑人范围,同样的,也几乎是看到了三位嫌疑人资料后第一时间,犯人的真实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中间的推理过程对那月来说简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确定野田就是那个躲在后面的胆小鬼也很简单,警视厅那边也基本上也顺藤摸瓜发现了这家伙的嫌疑最深。
不仅因为三人里只有他的行踪不明,更重要的是,野田在十三年前并不是单独犯下的绑架儿童罪,七年前也不是凭靠自己的力量越狱的。
因为野田一郎有犯罪同伙,甚至有一个‘组织’,但这个所谓组织说到底,不过是一群游手好闲还只知道从刑法典里找赚钱方法的蠢人。
当年绑架儿童被打击过后,作为他们那个小组织负责一切技术行动的文职人员,野田一郎光荣入狱,他的同伴们逃得倒是快,直接融入了东京某个规模不大但隐藏得很好的黑.道组织里。
后来的劫狱失败也好,这一次刑满释放后马上就能联系到一帮雇佣兵,以及拿到这些炸.弹跟他项圈里的毒药也好,那个背后的组织不过是看中了野田那手在普通人眼里还算看得过去的电脑技术。
否则他们有什么义务给这人提供这么多帮助?他们是□□,又不是互助中心。
在昨天之前,那个□□可能还想着结束后能好好从野田身上压榨出他们想要的东西,可惜,他们挡路了。
对于生命,那月始终保持着尊重的心态,他也乐意冒着危险去救将要面临死亡威胁的罪犯——就像在冲绳的那次一样——可这不代表他会容忍罪犯在自己面前蹦跶还作死。
在作为警察的时候,怎么挽救一条生命都是不过分的,但他现在不是警察,也不再会是警察了,那月恢复记忆后对自己的处境看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清楚。
现在的他根本没办法像之前一样冠冕堂皇地说着不喜欢黑暗就潇洒地抽身离开,哪怕他想,他也做不到。
十九岁之后的赤江那月人生中唯一与黑暗有关的时光只有在港.黑的那么一年,十九岁之前的赤江那月却没有一刻不属于某座城市的黑夜。
无论主观愿意还是被迫杀人,他手上的人命数量不说可以跟琴酒媲美,好歹也不是能随时大大方方地放下,然后去做个表面上光明磊落的警察的程度。
只有外表是所谓光明之子,谁又愿意将信任跟安危交到把杀人刻进本能,连失忆了都还能熟练地扣下扳机的家伙手里。
他记得自己五岁前在横滨杀死的第一个人,记得五岁后在东京杀死的无数个人,记得他们死前求饶的模样,也记得他们在无知无觉中被一枪毙命的模样。
警官能毫不留恋地从黑暗中抽身,奔赴想要的光明,只是全都想起来了的现在,那月现在做不到。
跟老师的约定,看来也得推迟一段时间在完成了,现在的他可是连告诉朋友们‘我就是卡路亚哦’的勇气都没有呢。
也许以后被那几个大猩猩揍上一顿他会想开,不会再钻牛角尖,可惜那也是以后的事。
那月甚至想起自己居然教导过小侦探,‘唯有法律可以审判一个人,唯有受害者可以决定对凶手原谅与否’……天照在上,他难道不就是那个犯罪者吗。
不管怎么说,这个小□□出手帮助野田对伊达航进行复仇开始,就注定了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或者那月也不是不可以把理由变得更加正当:为民除害、踹翻挡在组织路上的家伙之类的,只是要他说,他单纯是因为这个人还有这个组织要对伊达航下手而已。
话归正题,那月试着把那股不算重的疼痛感往下压,随后就拉着松田阵平光明正大地跑出身后的门,站到了走廊上。
他深呼吸一口气,伸手直接扯下注射完药物后自动松开的项圈往房间里一丢,紧跟着拉住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的卷毛友人,不带半点犹豫地纵身往下跳。
‘轰’的一声,随着两人刚离开的房间在爆炸的响声中变成一朵烟云,他们也安安稳稳地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卸力。
那月在野田倒下后才看到之前被挡住的椅子上居然装着分量不小的炸.药,看样子遥控装置还跟他脖子上的项圈联通。
只要像野田死前最后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做的那样,按下按钮,不但毒药会注射进他的身体,连房间都会带着他一起炸成灰烬。
这一切,都是野田为伊达航准备的,只是最后死在那里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那月敢戴上项圈,倒也不是仗着自己会复活,主要还是因为他的身体构造本来就不同于常人,连麻醉都得打个几倍说不定才有一点效果。
毒药起码也得是aptx-4869那种级别吧?就这,他还不放在眼里。
不过,那月现在没心思想那些,他正在压抑着怒意去瞪还撑在他头顶的卷毛。
“你是笨蛋吗?果然是笨蛋吧!哪有人会在跳楼的时候主动垫在别人下面啊,就算这里是二楼,你的手不想要了吗!”
还临时翻了个身,以为他是傻的吗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抽了抽嘴角,吐槽得比他还大声,还要理直气壮:“到底谁才是笨蛋啊,好歹也是六七米的高度说跳就跳,你真当自己是风筝,跳下去就可以飘起来?”
“……稍等一下,你们两位要不还是先起来?”边上传来高木涉的声音,两人满脸不爽地同步转头,正好和整整三车的警视厅壮汉对上了视线。
收到地址后就火急火燎赶来救人的高木跟其他警官被瞪后还有些委屈:哈、哈哈,他们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