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摩德颇为头疼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她已经从医护人员那里知道了对方昨晚自己爬起来把伤口处理了才又一头栽倒回床上睡觉,他们猜想他身上的绷带遮的是昨晚在火场里留下的烧伤——光是想到这里,浓浓的无力感就将她淹没,和琴酒不同,贝尔摩德当然知道按赤江那月的性格不可能找什么人替死,更别说那天她是眼睁睁在B栋看着他坠落的。
恐怕那身绷带下面不只是烧伤,还有被他隐藏起来的其它伤痕。
“BOSS要我带你过去,”贝尔摩德定了定心神,语气自然得好像自己来之前的些许担忧都不存在,声音微哑,“走吧。”
这个发展正在那月的预料之中,以乌丸莲耶身居高位已久的状态来看,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违背自己的命令,更不用说自己直接以无法挽回的方法摧毁了对方贪求的警官身份,失去重创红方的一大良机后乌丸莲耶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应该说他能一觉睡到今早才让人惊讶。
那月神色不改,将那盘兔子苹果搁到柜子上,朝门口的千面魔女弯起眼睛:“我知道了,稍等。”
说是稍等也真没耽误多久,贝尔摩德在外面等了几分钟,黑发青年就推门出来了,身上穿的赫然是昨天蹭琴酒的车去服装店买的黑风衣与黑西装,脖子上挂的红围巾则是她受这人所托给他送来的。
“怎么,我的打扮有什么问题吗?”身上裹着绷带的青年轻笑着问。
倒不如说一点问题也没有,莫名很适合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贝尔摩德就是觉得这套衣服穿在那月的身上后给她带来了一种奇怪的压迫感。
她沉吟片刻,什么也没说,只摇摇头就领着他往基地外走,那位先生如果等急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更为难这个小混蛋…先过去再说吧。她想。
这座基地离乌丸莲耶所处庄园不远,那月连闭目养神的时间都没有,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那人依旧是坐在那间书房里等着他,这回倒是没再让女佣帮他引路,那月独自穿过长廊,不偏不倚地停在那扇门外。
他并不急着敲门,优哉游哉地站在那儿等上不到几秒,反而是里面的人先沉不住气,乌丸莲耶的声音听上去比前次更加低沉,急不可耐地就开了口:“进来!”
哎呀,这不是先一步就输了士气吗,看来昨晚的事情还真把对方激怒了。那月轻眨两下眼,收起脸上多余的情绪推开面前的木门。
“BOSS,您找——”
“砰!”
他刚反手合上门扉,一个黑影就狠狠地砸向面门,那月不闪不避任由被丢来的木盒擦着额角落到地毯上发出闷响,目光分毫未变,始终停在那张靠椅的一角,并没去管额上渗出的血丝。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似乎这一砸后缓过了神,乌丸莲耶咬着牙挤出的话语意外地很冷静,“卡路亚,给我一个解释。”
那月了然,他本就没指望对方被自己这一出直接气到倒下(如果真的有这种发展似乎也不错),能有野心和实力做到这种地步的老东西心眼可多着,怎么可能轻易在他面前露出软弱,哪怕目前已经是油尽灯枯,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乌丸莲耶这是终于反应过来不能在他面前乱了阵脚啊。
“我不懂您的意思,”面色苍白的黑发青年垂着眼睛站在原地,暗红的围巾衬得他眼下青黑更引人瞩目,整一幅重伤未愈的模样,嗓音又低又轻,“只是在完成任务而已。”
任务?乌丸莲耶都快气笑了,他什么时候给过卡路亚这样的任务?可在他仔细地盯着青年的脸一寸寸寻找对方心虚的证据时,完全一无所获。
他又想到卡路亚服从他的命令二十多年,从未发生过掌控外的情况,那个东西也不可能出问题……乌丸莲耶这下也有些模棱两可了,他皱起眉。难道真的是出现什么意外?
他知道波本和贝尔摩德两人在昨晚也带着任务去了那栋大厦,这个‘教训冒犯组织的家伙’的任务还是他亲自交到朗姆手中的,以当晚那个情况,如果‘赤江那月’不做点舍身保护人质的事情,似乎确实会和他要卡路亚扮演好这个身份的命令相冲突。
至于是不是因为熟识的贝尔摩德陷入险境而特意进行搭救,或是故意设计要摆脱他的掌控,这两种猜测都被乌丸莲耶直接略过了。
他对卡路亚的性格了如指掌,这就是一具所有言行都由他掌控的空壳,没有丝毫同理心和对生命的敬畏感,所有的外在形象都不过是为了完成他的命令融入人群而做的伪装,要是真有本人的欲求,也不可能在樱桃白兰地和红方威士忌被他下令由黑方杀死后还毫无波动。
卡路亚是他手中最宝贵的武器,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这点乌丸莲耶早在把那两个名义上是卡路亚父母的叛徒骨灰送到他面前时,就体会到了。
怎么会有人对十多年的感情无动于衷呢?所以在所谓生日收到这种大礼后,还能目光平静无波地接受要求卧底警方任务的卡路亚,从那一刻——也许更早——开始就不再配被称作人类了。
人会背叛,武器不会。
但无论如何乌丸莲耶也没办法接受自己这么多年来在赤江那月这个身份上投注的期待和渴求一夜化作飞灰,这简直是给本来就命不久矣的他当头一棒,打击沉重到要不是还得撑着和卡路亚见面,他现在本该躺在床上休息了。
那月再第四天灾也没办法读心,不过他还是能从老人的神情里看出对方一些想法的。
不错,他的[表演]效果还真不是吹的嘛,也不枉他在过来前用贝尔摩德的化妆品硬是给自己加了浓浓的黑眼圈,演出大成功!
面色苍白虽然是真的,在医务室睡到天亮才过来的那月怎么可能有黑眼圈,他又没和老橘子幻想的那样夜不能寐,睡眠质量肯定比乌丸莲耶好上几倍。
他这次会用比上回要敷衍的态度还是因为那月对于跟老头虚与委蛇没什么兴趣,前天还是看在装也要装得像的份上,现在他可没那种耐心。
一般来说,在这么多年的试验之后那月也早试探出了自己所有技能的能力范围,像[催眠]这种的话,对于意志十分坚定如降谷零两位卧底这样的人来说,可以植入完整的心理暗示和影响他们的决定,却没办法直接扭转他们的认知,但对意志薄弱的人则是能做到完完全全控制他们的精神,是个杀人越、咳,居家必备技能。
在之前状态正常甚至有些亢奋的乌丸莲耶面前,那月没办法保证[催眠]能不受那个被用来控制他的道具影响,现在的情况可不一样。
他侧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木盒,赫然就是两天前装着那个神秘道具的盒子,现在那里可是空空荡荡。
首先,失忆前的他要做好普通人的伪装,显然不可能经常远离市区跟家长的视线来这个地方接受乌丸莲耶的‘洗脑控制’,这说明道具的功效可以持续比较长的一段时间(起码在七年以上,毕竟作为警官的那七年他可从没来过这里),前天乌丸莲耶最后和他的那段对话估计就是控制的一个手段,近期内对方绝对是会对‘刚洗脑完’的他抱有信任的。
如此重要的道具也不应该只装在连锁都没有的木盒中,那月在看见空荡的盒子后自然明了,先前只不过是为了控制和威胁他,乌丸莲耶才会用盒子装着道具的,现在当然是要转移到别的更万无一失的地方。
nbsp;也就是说,道具最起码已经不在乌丸莲耶身上了。
那月决定试探一下,他用依旧冷静的声音开口:“您的身体看上去…很疲倦了,是吧?”
水红色的眼睛没有顾忌地望进那片浑浊的绿色,白发苍苍的老人表情逐渐变得一片空白,所有的怒意与不耐烦如潮水般从他眼底褪去,替换上的是深深的困倦和疲惫。
很明显,他现在能被[催眠]控制,这下一切可好办多了。
特意换上老师那副黑漆漆打扮的青年忍不住勾起嘴角,以温和又顺从的语气说着不容置喙的话语。
“接下来,就是我的回合了。”
—
琴酒很不爽,他从得知BOSS大发雷霆后隐隐有了预感,紧跟着就收到基地里传来贝尔摩德带走卡路亚的消息,都这样了他怎么会还猜不出来自己昨天是被那个疯子借着信息差利用了一把。
而几分钟前,他刚接到BOSS的命令去往那座庄园,因为接下来这段时间卡路亚被分配跟他一起搭档出任务了。
“让你久等了。”琴酒并没有把自己的保时捷开进去,今天也没带上伏特加一起来,所以那月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那个男人靠在驾驶座的车门上抽着烟,他态度自然地上前打了个招呼,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就坐了进去,甚至动作很快地给自己扣上安全带。
琴酒冷冷地瞥了眼此刻无比自觉,和昨天那个只会假笑跟算计的人完全两幅模样的卡路亚,对这人的本性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最后深吸一口就丢在地上,用鞋跟来回碾了几下烟蒂,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直到保时捷启动两人都没有说话,那月保持着老师平日那种轻飘飘的表情拄着下巴看向窗外,脑子里又想起半小时前在乌丸莲耶身上种下的那些心理暗示。
他打算学着只在老师嘴里听到过的先代首领森鸥外篡位故事,报复老橘子还得循序渐进才行,他审讯拷问那一套操作学的不好,理论知识倒是十分充足。
怎么说都要先击溃敌人的心理防线,再毁掉他最求之不得的东西。
那月想着想着还突然在车窗上哈了口气,指尖歪歪斜斜地在上面画出个简陋的笑脸。
“咔哒。”
保险被打开的声音清脆可闻,那月靠着光滑的车窗玻璃与驾驶座正举枪抵在他太阳穴上的男人对上视线,对方身上朝他袭来的杀意可是货真价实的。
他露出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你能扣下去吗,那个扳机。”
当然不行,琴酒还没张狂到要明目张胆杀了BOSS看中的人,他只是在警告这家伙而已。
“不要随便窥探和挑衅我,”琴酒不耐中带着杀气地说,“不杀死一个人的折磨方式,我知道的远比你多。”
那可不一定。那月敷衍地嗯了两声。
他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因为种下暗示又接触催眠状态后,乌丸莲耶的第一句话就是给他发任务,要他接下来这段时间配合琴酒行动,还附加了一个任务。
「潜入公安,回收叛徒库拉索的尸体。」
琴酒的声音再次响起,跟回忆重合了一瞬。
“下午有一个任务,处理掉那个损害组织颜面的NoName,”他淡淡地说出重点,“你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那月第一个想法居然是,那个无名组织原来还真的叫NoName啊。